6

校醫給顧霜降處理完傷口，正好最後一節課放學。

三五成群的人不斷地往校門口湧。

沈宕要扶着顧霜降，被她拒絕了，“沒那麽嚴重的，就留了點血，明天就好。”

她這麽說，沈宕也不堅持，倆手抄進校服褲子口袋裏，安安靜靜的走在她旁邊。

他其實應該調侃她兩句，随便什麽都行，像是：我同桌這麽堅強啊，挺好。

或者：呦，那您可小心走路了。

但是他還沒在剛才的事兒裏回過味兒來，剛才的顧霜降，滿身棱角，桀骜不馴，卻讓他覺得，他終于看見了一個完整的顧霜降。

一個可甜可酷但是很溫柔的坦蕩的顧霜降。

第二天早上，顧霜降剛踏進一班的門，就被同學們三兩下圍了起來。

她笑了笑，把兩只手舉起做投降姿勢，“幹嘛，搶劫啊？”

趙晶晶抓下她兩只手握在自己手裏，“霜降，你腿怎麽樣了？昨天大家在班裏等了一會兒，見你沒回來，就猜你應該先回家了。”

“我沒事兒，你看看，我從一樓到五樓都是飛上來的。”顧霜降踢了踢腿，表示自己依然是活蹦亂跳的仙女。

“班寵可不能白白受氣，阿降同學，今兒只要你一句話，咱們就去女魔頭那給你報個血仇！”張京飛擡起一只腳跺在講臺上，昂着個腦袋，右手握着拳頭，翹起大拇指嚣張的往後一指，“看見了吧，咱們兄弟多着呢。”

其他同學也異口同聲的說着：都在呢。

顧霜降靜靜地看了他們一會，看的眼眶都紅了。

這會兒也沒空多想，她為什麽突然多了個‘阿降同學’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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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什麽表面家庭，什麽藝術老師，可都去他媽的吧。

身邊的這些人最可愛！

沈宕剛從後門進教室就發現他同桌被包圍了，小姑娘眼眶紅通通的，嘴角卻越揚越大。

同學們看見沈宕，可能是由于昨天他的表現過于優異，這會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擠眉瞪眼的互相傳達着各種心情。

顧霜降也看見他了，用一秒時間挑了挑眉，然後再和各位同學們表示自己真的真的很好，大家安心後都紛紛回到自己座位等着上早讀。

“稀客呀。”顧霜降回座位坐下笑眯眯的看着沈宕，“下次你再來我們班，提前告訴一聲，我們好提前安排儀式。”

沈宕垂頭笑了一聲，“嗯，挺好，那你跟班裏說一聲，先準備一個星期的。”

“一個星期？那你天天在外邊...”顧霜降本來想說天天在外邊野。

後來一想，沈宕來的是一班，一班啊！

多好的班級，多可愛的同學們，怎麽能用野這個字呢？

然後她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天天在外邊學習，自己偷着進步，這怎麽行呢？”

這下沈宕直接笑出聲了，“你說得對，所以我不是來學習的，我來建設偉大校園。”

顧霜降一頭霧水，“什麽東西？”

“免費輔導同桌，手把手教你學做題，包聽包會，助你騰飛不是夢。”

“......”呵呵呵

“沈宕。”顧霜降偏過頭認真的看着他。

沈宕一愣，揚了揚眉毛，等着顧霜降接下來的話，畢竟這是他小同桌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他。

然後他就聽見她說：“我可能有什麽疾病，非要在這兒聽你說騷話。”

“嗯，只能說你沒認清一個事實。”沈宕低着頭，拿筆在數學卷子上随便勾畫着。

“什麽事實。”

“是你先開始說的，要論起來，你是主犯，我充其量算個從犯。”

顧霜降仔細一回想，好像确實不是人沈宕先開頭的，這麽說還冤枉他了？

但是！作為一名合格的新時代傲嬌少女，她怎麽能承認呢？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話會沒朋友？”她決定另辟蹊徑，繞開原來的話題。

“嗯，我一直都沒什麽朋友。”沈宕不以為意的說。

顧霜降頓了頓，她本意說的是玩笑話，沒想到這話卻可能讓沈宕想起他這麽多年，一個人孤苦伶仃，萬分悲慘的過去。

她剛打算給他道歉，再安慰他幾句，就聽到他又輕飄飄的開口：“沒朋友，不過便宜兒子倒是挺多。”

“……”感覺受到了沈宕這個感情騙子的捉弄。

顧霜降這下是真懶得和沈宕說話了，直接撕了張小紙條寫下‘傲嬌少女翻了個白眼.JPG’扔給他之後，無論他笑的多欠揍，都決心不再看他一眼。

上午第三節 課上完，顧霜降下樓買了瓶水，回來一看，沈宕居然還在座位上。

趙晶晶和她說，他們也是第一次見沈宕連着上這麽多課。

怎麽回事啊？他是不是有個雙胞胎哥哥或弟弟來替他上的課？

“同桌，你不練舞了嗎？”顧霜降回到座位，把水放在左邊桌角上。

早上沈宕那麽順口一說一個星期，她也沒當回事，沒想到他真就老老實實的待在這兒了。

“嗯，我同桌記憶力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啊，我早上跟你說什麽來着？”沈宕似笑非笑的歪頭看着她。

顧霜降覺得沈宕這人無時無刻都在散發着負心漢魅力，明明懶懶散散，有時候又狗的不行，卻總在不經意間就給別人展示他人模人樣的帥臉。

“你說的話可多了，誰能記得住，尤其還是些沒什麽用的廢話。”顧霜降撇了撇嘴裝失憶。

沈宕輕笑一聲，無比自然的伸手拿過顧霜降放在桌角的水，無比自然的擰松瓶蓋兒，然後又無比自然的放了回去，“我之後一段兒時間都會在一班上課，要不然怎麽偷偷進步呢？”

張京飛剛從樓道回來就看見了沈宕的一系列動作，以及他非常帶有幻想性的一句話。

他稍微的幻想了一下，真的只是稍微！

無數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高冷的沈宕開着個臺燈挑燈夜讀，奮筆疾書，一戰到天明。

難怪他成績那麽好，居然是每天偷偷學的！

沈大佬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居然是那麽發憤圖強的刻苦努力！

到底學業巨頭的背後還隐藏着多少驚人的秘密？

這可真讓人興奮！興奮之餘又讓張京飛無比的嫌棄自己。

看看人家沈宕都這麽上進，可他！居然甘願沉浸在做鹹魚的樂趣裏不能自拔！

這怎麽行！

于是張京飛突然萌生出一個讓自己萬分自豪的想法，他決定從今天開始，向沈宕大佬學習。

此時的沈宕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當成了榜樣，一臉耐心的看着他同桌。

顧霜降本來還在想藝術生沈宕最近居然不練舞了那會不會影響成績之類的，結果看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她眼前劃過，接着這只手拿過她的水，擰了一下又放回原位，最後把手收進校服褲兜裏。

整個過程她的頭都跟着這只手的動作轉過來，又轉過去，直到那只手安安靜靜的放在褲兜裏不動了。

她才倏地擡起頭，瞪大眼睛看着沈宕，停頓了兩秒，“你有開瓶蓋綜合症？”

“...”被誤解成有特殊嗜好的沈宕欲言又止，還沒等他說話。

接着就見顧霜降一臉笑嘻嘻的又開口：“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兒上，以後我的瓶蓋都給你開。”

“？？？”沈宕看着顧霜降一臉‘你看我對你多好’的表情，默默嘆了口氣，“那可真是太感謝您了。”

沈宕在一班上課的三天裏。

附中簡直成了一個，有着百八十個移動八卦小劇場的集合地。

為什麽這麽說呢？

因為謠言只會越傳越離譜，最後離真相相差一整個銀河。

謠言從：據說沈宕最近就開始備戰高考了。

到，沈宕跟藝術老師徹底不能在一個屋檐下同時存在了。

再到，沈宕脫離藝術班徹底回歸文化生身份了，等等。

但是諸如此類越傳越離譜的謠言并沒有讓當事人有什麽反應，反而招來了附中校長。

從大課間沈宕被校長叫走，一直到中午放學，都沒見人回來，顧霜降覺得沈宕這朵希望之花多半是要折了。

校長室裏。

老校長拿個大茶缸滋滋作響的喝着茶，喝完也不放桌上，就這麽拿手端着，端兩秒，一陣唉聲嘆氣之後，又滋滋的開始喝茶，如此反複。

給沈宕看的都要惆悵了，他覺得再不出聲打斷，估計一天就要這麽過去了。

“您想說什麽我知道，沒他們傳的那麽離譜。”頓了兩秒，又接着道，“藝術老師總跟王主任反應不想帶我，我覺得您也應該知道這事兒，早晚都得有個解決辦法，不如趁現在解決了吧。”

沈宕低垂着眼，擡起手漫不經心的看了看，又擡頭看着停止喝水的老校長。

“你小子，就知道給我們出難題，你這不擺明着問我，你跟藝術老師掉水裏我到底救誰呢嗎？”

校長終于放下他非常符合老年人氣質的大茶缸，痛心疾首的盯着沈宕。

沈宕懶懶散散的靠牆上，無奈的笑了，“您這話說的，您應該知道，我成績怎麽樣，到底哪個老師教，對我一點兒沒有影響，我也不在乎，我就在乎一件事兒，找個為人師表的老師，沒別的了。”

老校長的大哥跟沈宕爺爺年輕的時候都是一起賣過命的戰友。

沈宕這小子，小時候他就見過。

別的同齡小孩兒還在玩泥巴的時候，他已經非常穩重了，說起話來跟個小大人兒是的。

調皮搗蛋起來，誰也比不上，一肚子壞水兒，但是他知道這孩子，根兒正，心眼兒好。

現在聽沈宕這麽一說，雖然不知道具體怎麽回事兒，也大概明白了這藝術老師怕是做了什麽過分的事兒惹着他了。

老校長又嘆了口氣又擺擺手，“我這臨退休了，你小子天天給我找活兒幹！先回去吧。”

下午沈宕回到一班上課的時候，英語課正上到一半。

他在門外敲了敲門，老師點頭之後，他便視若無人的回座位坐下，好像完全沒注意到，原本都在大聲朗讀課文的同學們突然都變的靜悄悄的，像個跟着太陽轉圈兒的向日葵一樣盯着他。

直到英語老師哐哐捶了兩下講桌，“這一個個的，幹嘛呢都！課文都會了？張京飛你給我站起來讀一遍，錯一個單詞全篇抄十遍！”

最後張京飛以一百八十遍的好成績結束了英語課。

晚上還沒放學，八卦小王子張京飛一臉興沖沖的跑回班，大聲叫嚷，“最新消息！藝術老師被校長給親自辭退了！”

消息一出，班裏頓時變的熱鬧起來，全都是叫好聲。

顧霜降側頭看了一眼沈宕，見他神色如常，又想起來上午他被校長叫過去訓話那麽久，現在藝術老師就突然被辭了。

她覺得這事兒跟沈宕絕對有關系，說不定她同桌為此還跟校長做了啥不平等的交換條件。

比如你辭了我讨厭的藝術老師，我就考慮放棄你心中希望之花的人選什麽的。

“同桌，采訪你一下，作為附中的驕傲，老師心裏的花骨朵，突然被夭折，是怎麽一種新奇的體驗？”顧霜降手裏拿着根筆充當話筒，舉到沈宕跟前兒。

沈宕用兩秒時間，思考了一下小姑娘清奇的腦回路，明白過來之後，一臉淡定的拿過她的筆，自己舉着，“沒夭折，實際上，我腰好的很。”

顧霜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