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求你回家飄吧!

在家待了幾天陶菲和周香梅已經吵了三回架,周香梅納悶的很,怎麽女兒現在變得那麽古裏怪氣,難以相處,她了悟,“怪不得找不到男朋友!”

陶菲氣的把房門一關,戴上耳機調高音量恨不得把自己炸聾,她煩不勝煩,怎麽今天才初三?

周香梅怎麽肯乖乖站在門外罵她,她推開門坐到她面前,理直氣壯地說:“我們下午去看看你爸。”

陶菲把耳機扔到桌上,“不去!”

周香梅氣憤道:“你是個傻子!”

三十那晚陶菲已經和父親陶志春打過電話,他人在別處,連連解釋為何不能回來陪她們娘兒倆過年,陶菲心平氣和,對他回不回來早就不在意,這個家不會因為有他就完整了,更不會因為少了他就歸于不幸。

她祝他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周秀梅在一邊佯裝看電視,插嘴道:“如意什麽呀····這個年紀了,身體健康就夠了。”

陶菲知趣地補一句,“還有身體健康。”

陶志春也祝她身體健康,來年發大財。

陶菲開玩笑道:“我發不了財的,你不如祝我來年中彩票。”

陶志春不滿,“做人要有志氣,不要想些不切實際的。”

不過是一句玩笑他就要上綱上線的教育她?哪兒來的臉?

陶菲冷笑出聲,剛想說話,周香梅已經搶走手機。

她問:“你什麽時候回來啊?菲菲初五就走,她走之前你總要回來看看吧?”

周香梅自覺日子過得苦,怨天怨地,怪父母偏心,怪家人不幫襯,怪陶志春沒本事,就是從來沒有怪過自己,她自覺沒有錯處,唯一錯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找了個不争氣的男人,但對這點錯,她從來只是嘴上說說。

陶菲有時候實在疑惑,為什麽她媽這麽個人會栽在陶志春手裏,哪怕陶志春是她父親,她也說不出他哪裏好?但周香梅執着地吊在他棵爛糟的老樹上,天打雷劈也不挪窩,大概是前世害了他命。

好不容易熬到初五,陶菲買的是上午九點的火車票,正好以時間不夠為理由躲過了和陶志春見面。

周香梅意見不小,“忙成這樣!連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陶菲只當沒聽見,收拾行李,再三确認有沒有遺漏,上次落了只口紅在家,姑姑家的小孩子來玩看見了,當蠟筆劃了一地。

周香梅不知什麽時候往她箱子裏塞了不少臘肉和鹹魚,陶菲清了一半出來才把自己的東西都塞進去。

“這個好吃的呀!”周香梅看見魚肉都在一邊,拿起來還想往裏塞。

“裝不下去了。”陶菲趕緊拉上拉鏈,不給她機會。

火車站離家不遠,陶菲說打車去,周香梅堅持要跟去送,陶菲不肯,她害怕被人依依送別。

“送完我你待會兒怎麽回來?”陶菲問。

“走回來啊。”周香梅還想幫她提行李。

陶菲故意把口氣放冷,“沒什麽好送的,我就一個行李箱,你送我進去,我還得給你買站臺票。”

周香梅被說服了,看着她上了出租車,拉着車門再三叮囑下車時別忘了後備箱裏的行李,又要司機開慢些。

後視鏡裏周香梅的身影越縮越小,車子快要拐過路口看不見了,她才轉身往家走去。

上了火車後陶菲将東西放好,手機一定要緊緊捏在手裏,才能安心躺下。

火車要跑十一個小時,她買了個卧鋪,雖然睡不着,但躺十幾個小時總比坐十幾個小時舒服的都多。

有一回過年她沒買到卧鋪,幹坐了一晚上,那回才知到,原來坐長了比站久了還難受得多。

目的地C市此時溫度正适宜,怕冷就穿件外套,不怕冷一件短袖也能硬抗。

陶菲在車上已把冬裝都脫了,裏頭還穿着一件高領毛衣,出來迎着外頭的豔陽天,再看看街上的人,覺得自己像個異世界來客,格格不入。她打了個車回到住處,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完套一件長T恤,只覺得渾身輕松,在家被棉襖秋衣困住的手腳總算舒展了,她已經習慣了C市的天氣和生活,回家反而還要适應幾天才行。

陶菲其實也曾經想過在C市安定下來,同事給她介紹過一個男人,人很平庸,但本地有房。男人和她見了兩回,加了微信統共聊了三句就再沒有下文,後來悄沒聲息的把她給删除了。同事說人家嫌她不夠主動,太冷淡,陶菲對男人的認知又深了一層。

初七正式上班,新年開工有紅包拿,陶菲在座位上拆開一看,綠色的五十塊錢,她仔細看了一遍,這才意識到自己好久沒見過紙幣了。公司的人陸陸續續的來,按照以往,大概要是過了十五才能到齊。

長假過後氛圍還比較輕松,沒幾個人有心思上班,天天坐在位置上盯着電腦大半是在發呆。陶菲也偷偷的在手機上逛購物網站,想起周香梅過年穿的那件羽絨服好像還是去年過年那一套,就給她買了一件,問了她要什麽顏色就下了單,也不告訴她價錢。

她倆隔得遠一點,反而關心起來更自然,好像子女成年以後,就再也無法忍受家長巨細無遺的關心,那種關心和監視實在是只差一線。

陶菲因為看透這一點遲遲不願意回家上班,早也見晚也見,她倆都要少活幾年。

元宵節那天陶菲本來計劃下班和同事出去吃晚飯,免得一個人過節,顯得凄慘,誰知上午周香梅一個電話打來,陶菲飯沒吃成,當天訂了機票回家,假都來不及請。

周香梅說:“我和你爸出車禍了。”

陶志春慣常騎個破摩托車颠上颠下,陶菲不知跟周香梅說了多少遍,千萬別坐,她偏不信邪。

“你爸開了幾十年了,穩得很。”

飛機夜裏落地,舅舅周良來接她。

陶菲眼睛腫的掩飾不住,周良讓她在車上睡一會兒。

陶菲搖頭,“睡不着。”

“你媽沒事兒。”他語氣肯定。

“你去看她了?”陶菲急忙問。

陶菲看他臉色,忽然懷疑自己被周香梅給騙了。

周香梅倒沒騙她,但情況也沒有像她形容的那麽危急,她電話裏說得令陶菲覺得非回來不可,到了醫院一看,情況卻很微妙。

周香梅的最重的傷在腿上,打了石膏,臉上黃黃紫紫的傷口的看着可怕,但都是擦傷,擦了藥水不過兩個星期就能結痂。

周香梅見了她第一句話是,“去看過你爸了嗎?”

陶菲坐在床邊,壓着火,只怕現在一張嘴就要吵架。

周香梅不做聲了,閉着眼睛躺在床上一聲長一聲短的籲氣。

陶菲終于先開口,“還有哪兒疼嗎?”

周香梅有氣無力道:“腿疼啊······”

陶菲問:“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要躺幾個月,要好好養。”

陶菲頓了一會兒,說:“我給你請個護工。”

周香梅扭頭瞪着她,不可置信似的,“請人來照顧我?我把你養這麽大原來是白養了?”

陶菲頓感無力,“我要上班。”

周香梅眼一閉,道:“好,你去上班,也不用請護工了,我一個人在醫院也死不了。”

醫生告訴陶菲,周香梅最少個把月之後才能走路。

陶菲打電話給上司說要請假,上司說行,請多久,陶菲說一個月,上司沒說話了,陶菲也不想讓人為難,“請不了,我就先口頭上給您遞個離職申請。”

她并不是什麽要緊的人,公司少了她也不會有什麽損失,她做的事也并不是別人都不會做的。

上司很通情理地勸她再考慮一下,也說了,公司有公司的難處,一個月是太長了。陶菲表示理解。

挂了電話陶菲去了病房,醫院沒有淡季,每間病房都是六張床都躺滿了人。

陶志春躺在床上睡着了,陶菲在門口看了一眼就走了。

周香梅如願以償,把女兒從外面拉回來了,她洋洋得意,卻不敢表現出來,她知道陶菲生氣。

她躺在病床上開始說起哪個阿姨的女兒考上了公務員,不知道多輕松,上班兩個月,找了哪位主任或局長的兒子結了婚,房子做了兩層,還單獨做了車庫。

陶菲已經開始後悔。

家裏親戚陸續來慰問,看見周香梅都說,“你好好休息”又對陶菲說,“菲菲瘦了。”

陶菲上秤,還真是輕了幾斤,無關緊要的幾斤,吃頓飽飯大概就能漲回來。

周香林聽說陶菲辭職說劃不來,“怎麽不請個護工來?”

陶菲能說什麽,只能嘴硬,“我不放心。”

周香林不解:“有什麽不放心的,多花點錢請個專業的。”

周香梅接嘴:“再專業我也不敢用!那些人哪有自己家人上心!”

周香林嘴裏說對對對,心裏已經清楚了是怎麽回事兒,她這個姐姐,最蠢不過了。

陶菲把她送走,回來聽周香梅罵人。

“你姨媽一向是個勢利眼,就是看我們家沒錢才這種态度!”

陶菲沒看出來周香林态度哪裏有異,但還是要順着她的話說:“別理她就行了。”

周香梅憤憤不平,“她就是嫁了個好老公,不然哪有今天!我們家從來沒沾過她一點光,她這了不起的樣子是給誰看啊?有點錢就要上天了!”

陶菲不應她了,不然沒完。

周香梅矛頭一轉忽然罵起她來,“你在外面這麽多年也沒混出個名堂,還不肯回來,也沒見你拿回多少錢,這麽大年紀了還不談戀愛,你不知道他們在背後怎麽說。”

陶菲不理她,讓她自己唱獨角戲,沒意思了,她不就閉嘴了,這是她多年鬥争得來的經驗。

可周香梅當下說完并不算完事,後面只要想起來就要說兩句,陶菲有時聽得下去,有時聽不下去。聽不下去就出去,放她一個人在病房裏說個夠,反正病房裏誰都不認識誰,也不算丢人。

就這麽熬過一個月,等周香梅剛下地能走一步時陶菲即刻說要回C市。

周香梅大鬧一場堅決不肯。

陶菲理由現成的,“房子還沒退,東西也在那兒。”

周香梅一反常态的豪氣:“東西寄回來,房子叫你同事幫你退了,押金不要了。”

陶菲嘆氣,這段時間實在是累,她說:“你要我回來幹嘛?”

周香梅道:“我就你一個孩子,你難道要在外面待一輩子?你要是在外面有個男朋友你不回來我認了,但你現在一個孤魂在外面飄來蕩去,有什麽意思?我寧願你回家蕩,起碼我安心!”

周香梅放輕了聲氣,她知道陶菲脾氣犟但心軟,對她來硬的不見效。

她退了一步,“你不肯考公務員也行,我就一個要求,你回F市上班,你舅舅也在F市,離家近,以後你回家或者我有事找你,都方便,我也放心。”

陶菲終于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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