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各人的婚姻
所幸第二天是周日不用上班,二人睡到自然醒。
廚房小的出奇,緊挨着衛生間,實在不适宜做飯,且F市的蟑螂也是一絕,只要家裏有點殘渣剩菜,小強們就聞風而來,成群結對的,噴多少殺蟲劑都絕不了根,陶菲因此不打算開火,她早把這周邊打探清楚,吃飯的地方不少,絕對餓不着。
莊曉夢有賴床習慣,陶菲自己先出去買了早餐,回來把她搖醒,強逼着她吃。
吃完二人無事可做,又不想在家中枯坐,幹脆一起殺到市中心逛街,逛到中午就在外面解決午飯,莊曉夢對這片兒熟的不能再熟,拉着陶菲去了家據她說,“好吃得不得了”的餐廳。
進去陶菲翻開菜單一看,好吃是沒看出來,好貴是體現出來了。
“菲菲!”有人喊她名字。
陶菲回頭一看,是連書欣。
連書欣問:“你怎麽在這兒?我聽說你在C市工作啊。”
陶菲猜是舅舅沒和她說,“我辭職了,現在在F市上班。”
連書欣道:“那挺好,以後回家也方便了。”又問,“你們吃了嗎?”
陶菲:“正準備點。”
連書欣可能是客氣,“要不坐我那桌去?”
陶菲婉拒,“我和朋友一起來的,怕她不自在。”
連書欣看了一眼莊曉夢,認為這個女孩兒有點兒過于成熟,和陶菲完全沒有共同點,不知怎麽會成為朋友。
莊曉萌特別乖巧對她笑了一下。
連書欣對她笑了笑,然後對陶菲說:“那好吧,你們吃吧,下次叫你舅舅請你吃飯。”
她一走莊曉夢立刻拉着陶菲問,“這誰?氣質真棒!”
陶菲:“我舅媽,舞蹈家。”
莊曉夢還在回味,“一看就是搞藝術的。”
陶菲問:“你不也是搞藝術的嗎?”
莊曉夢平時總以藝術家自居,每次給人畫圖都感嘆這是在浪費她的藝術天賦。
她一臉憧憬地,“你說,我什麽時候能熏陶出這種氣質?”
陶菲毫不留情,“熏陶不出來,別為難藝術了。”
連書欣進門時沒想到周良也在家,他正在抽煙,看見她就把煙掐了。
“幹嘛?你抽啊。”
周良沒說話,起來把陽臺門都打開了,外面的風不小。
連書欣過去鎖上,抱怨道,“冷死了。”
周良又坐下了。
連書欣打開空調,又打開電視,開了大燈,等屋裏變得又亮又吵,她才坐下。
“這樣好,有人氣兒。”她說。
周良沒說話,兩個人各據一方,盯着前面的電視。
“我今天碰到陶菲了。”連書欣忽然說,“你們家又出什麽事兒了?”
周良:“她不過回來上班。”
連書欣一笑,轉頭看他,“你又瞞着我,你跟我沒話說了是不是周良?”
周良沒有回答,像是已經習慣,又像在忍耐。
連書欣看着,心想,看,每次他都這樣,像是她做錯了,像是她一個人在無理取鬧。
她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說,他不耐煩了,他早就不耐煩了,你讓他無法忍受,你看不出來嗎?
連書欣緊緊的閉了閉眼,那個聲音消失了,她不敢看周良,不敢再面對自己的丈夫。
以前不是這樣的,連書欣疑惑不已,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再不想面對他。
她肯定自己愛過他,卻不願意承認,現在她已走到下游,從高峰墜落,處處是暗潮,即将席卷吞沒他們的婚姻,而她竟然還在期待。
連書欣曾經和朋友傾訴。
朋友說:“他現在勢頭正好!你怎麽能放手!沒有你他哪來的今日!”
連書欣不以為然,“你把他說的好像股票。”
“就是股票!你可以靠他養老!”
連書欣淡然:“我自己也能養老。”
朋友覺得她太沖動,腦子不清醒。
“錯了,我就是太清醒,才不能和他再過下去。”
朋友不理解。
連書欣的父親曾經自責,怪自己把女兒養的太乖,“你啊,太相信別人,也太相信自己。”
順風順水的人總想着要挑戰自己,生活對他們越慷慨,這種叛逆念頭就越強烈,魔咒一般。
連書欣恰好在那時遇見周良,認定他是老天專門為她設的難關,她闖過了,這輩子就圓滿了。
她也的确闖過了,并且周良也向衆人證明了,她沒有選錯。
現在,又是她在懷疑,自己真的闖過了嗎?
朋友還在猜測,“是不是因為孩子……”
他們結婚前約定,不要孩子,連書欣是因為職業關系,加上并不覺得孩子是婚姻的維系,所以決定不要,周良也同意,連書欣為了表明自己的認真,再三同他确認,告訴他以後他若變卦可以去找代孕,但自己絕對不可能改變心意。
繁殖欲是雄性刻在DNA裏的本能,周良輕易同意,她心裏認為他是在敷衍,或者想着後面時間長了,再來逼她。
周良卻是真的不在意,他在這方面想法跟她一致,也認為孩子不是必須品。
連書欣否認,“不是,跟孩子沒關系。”
朋友愈發疑惑。
要是說因為發現周良從未愛過她,大概會被朋友笑話是個傻子。
好像結婚之後,就不能再談愛了,可她當初結婚,只是希望她能令他愛。
但晃眼七年,她不但沒能使他動搖,并且還對愛他這件事逐漸失去興趣。
某個深夜,她從夢裏醒過來,身邊冰涼,空無一人,她忽然意識到,這一輩子她都要和一個也許不愛自己的男人渡過,好像一個人上了船卻不知道要開往哪裏,慌亂不堪,恨不得跳海,游回岸邊。
周香梅是個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的人,她先發火了,也是她先服軟,陶菲總說,就是她這性格把陶志春慣得搞出那些破事。
周香梅一個人去了父母家,周母看見她像沒看見,她沒事人一般,問:“媽?吃飯沒?爸呢?”
周母瞟她一眼,邊猜測這個女兒的性格也許像她的祖輩邊回答:“吃了,你爸在樓上看報紙。”
周香梅猶豫了一下,到底沒上去,一方面不敢,一方面因為了解周父的脾氣。
“我買了點水果,給你放桌上了啊。”
周母看了眼桌上的幾個袋子,埋怨道:“買這些幹嘛,大冬天誰吃這些。”
按平常一片好心還遭埋怨周香梅肯定就發作了,這回她來求和,脾氣放軟,聽着周母這麽說居然也不生氣,還好聲好氣的說:“冬天幹燥,容易上火,吃點水果沒事兒,對身體也好。”
周母卻今次卻格外不耐,“那你帶回去吃,家裏沒人吃。”
周香梅忍不了了,“怎麽我這關心你還關心錯了?”
周母将手上的抹布一丢,“你們這一個個的,安生過日子不給我添亂就是關心我了!”
周香梅察覺不對,問她:“怎麽了媽?出什麽事兒了?”
周母瞪她一眼,“能出什麽事兒,你就是巴不得出什麽事兒!”
周香梅一聽又冒火,“你這哪兒來的邪火沖我發啊?我好心問一句你就罵!”
周母丢下一句“有什麽好問的!”就去了院子。
周香梅掏出手機給周香林打了個電話。
電話一通她就是一句,“媽怎麽了”
周香林一頭霧水,“媽怎麽了?”
周香梅:“我看媽心情不好,你回來看過她嗎?”
周香林:“我昨天回家吃了中飯。”
周香梅問:“媽跟你說了什麽嗎?”
周香林:“沒有,她看着挺好的啊。”
周香梅不信,周香林這個人自小就最會哄父母歡心,爸媽都偏心她,什麽事兒都不瞞她,家裏有什麽事兒自己這個大姐反而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挂了周香林的電話,周香梅又想給周良打一個,可周良,畢竟和周香林不一樣,她對着周良沒有對着周香林那麽理直氣壯。周良這個人從小就陰,話少,心眼兒多,看着就親近不起來,她那時候可煩他,正眼都不帶瞧他一眼,又因為知道他不是家裏親生,更加不當回事兒。
誰知道最後最有出息的就是他。
周香梅嘆口氣,最終還是沒把這通電話打出去。
周母一個人坐在屋裏想着今早接到的電話。
一個女的打來的,問她,李開源是不是你女婿?周母說是,電話就挂了。
莫名其妙的很,周母打電話給周香林,把這樁怪異事說給她聽,她說是打錯了,“可能是有人找她辦事兒,打到你這兒來了。”
周母又不是傻子,她問周香林,李開源是不是有什麽事兒?
周香林完全沒把李開源當回事兒,“他能有什麽事兒!就他那樣兒的能有什麽事兒!”
周母心道,你說得那麽輕松,當初還不是下死力使陰招兒把人搶來了!
李開源一開始是有對象的,聽說是同學,順順利利從大學談到畢業,李開源進了機關,一路穩步前進,正打算結婚的時候,周香林冒出來了,找到人家女孩兒說李開源和她背地裏早就搞在了一起,女孩兒剛開始不信,找李開源,三人對峙,一對就對出問題,男女之間這種事兒根本不需要說,一看就看得出來。女孩兒甩了李開源一巴掌,婚事作廢,對周香林就說,你以為你得了多麽好的一個寶貝?你搶的來,別人也搶的走!
李開源沒了對象還是不願意和周香林結婚,周香林就說你不和我結婚我就去你單位鬧,鬧得你前途通通沒有,讓你做現代陳世美!
李開源這才知道自己惹了個什麽女人,他無計可施唯有結婚脫身。
周香林的好日子是這麽掙來的。
周父和周母因此總覺得自家在李開源面前擡不起頭來,待他一家有一份特意的殷勤和讨好,也是希望他既往不咎,不要記周香林的仇。
李開源也确實好像忘了當初的事,周香林看起來也過得不錯,把丈夫壓得死死的,氣焰比之過往不減反增。
周母再三問周香林是不是一切都好,把周香林問的不耐挂了電話。
周母又氣又煩,又為她擔心,周香梅一來正好撞到了槍口上受了她一頓脾氣。
李妙看她媽挂了電話立刻又振作精神接着試衣服,她今晚要和老同學聚會,決心要來個漂亮的亮相,決不讓人小瞧。
她咨詢女兒意見,問:“妙妙,這件好看嗎?”
李妙回頭看了一眼,說:“好看。”
周香林又照照鏡子,又覺得不滿意,“這顏色太豔,俗氣。”
李妙趴在桌上寫作業,兩耳不聞窗外事。
周香林仔仔細細的看,一件件地比,最後發現沒有一件滿意的,風風火火地出了家門,要現場采買。
“妙妙乖,你在家做作業,回來媽媽給你帶好吃的。”
李妙還是“嗯”一聲。
周香林看着受用,覺得女兒是真的在用心,遂放心地出了門。
門輕輕合上,李妙停下筆等了一會兒,接着門鎖咔嚓一響,已被人從外面反鎖上。
她又把頭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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