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成全

連書欣又接到莫雪華的電話,她問:“你最近是閑得沒事兒幹嗎?”莫雪華一點兒也不在意她的态度:“我發現件好玩的事兒,你想不想聽。”連書欣太了解莫雪華了,她覺得好玩的事兒,肯定是能讓自己不舒服的事兒。連書欣道:“我不想聽。”莫雪華不理她:“你前夫有新歡了。”

連書欣道:“我恭喜他。”她語氣戲谑,明顯沒當真。

莫雪華問:“你不信?那女孩兒叫陶菲,比你年輕。”

連書欣:“陶菲?是不是長得挺白的,頭發半短不長的?”

莫雪華:“是,你認識?”

連書欣大笑:“那是他外甥女。”

莫雪華:“外甥女?”莫雪華想起周良昨天的樣子,還是覺得異樣,她說:“外甥女怎麽了?”連書欣懶得理她,說了句“神經病”就挂了電話。

連書欣今天在舞蹈室排練,過兩天有個演出,她對着鏡子旋轉,腦中一片空白之際,莫雪華的話忽然在她耳邊響,“外甥女又怎麽了?”,連書欣一分神,摔倒在地。

她忽又想起上回朋友給她看的那張照片。

有時候,女人的直覺的确很像發瘋。

連書欣一直覺得周良不會愛上任何人,在他們的婚姻即将結束時她幾乎将他看作某種冷冰冰的怪物。

她覺得周良心裏有病,她知道他并不是周家的親生孩子,周家對他的态度微妙,連書欣心裏一直暗暗地看不起周家一家人,她覺得他們對周良剛開始不聞不問是不負責任,後來的殷勤也不過是奇貨可居,目的性太強,還有周家兩個大姑子,一個愚蠢一個刻薄,周良長在這樣的家庭裏,怎麽會正常?

至于陶菲?連書欣仔細回憶,陶菲在周家幾乎沒有存在感?周良從來沒有提起過她。連書欣記得當年他們結婚的時候,她提出要讓陶菲來湊個數當伴娘,周良一口否了,說她膽子太小。

連書欣盯着鏡子,心口像被人拿拳頭輕一下重一下地捶打,她明知這個念頭非常的荒唐,可不能停下去想。

她站起來,從包裏翻出手機。

周良姍姍來遲,連書欣打量他,跟以前一樣,一點兒改變都沒有。

周良在她對面坐下,連書欣說:“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她總是不能平心靜氣地和他說話,周良也已經習慣,他永遠用沉默應對。

連書欣故意說起莫雪華給她打了個電話,“她說要和你做生意。”周良道:“合同已經簽了。”連書欣一笑,語氣諷刺:“怎麽,怕我不讓她和你合作,放心,她不聽我的,我越是讓她做什麽,她越要和我反着來。”

周良又不說話。

連書欣微微一笑:“她還和我說了一件事兒。”周良看向她,連書欣道:“她說你有新歡了。”

周良終于開口:“新歡?”

連書欣仔細看他神色:“她說得太真,我都快相信了。”

周良似乎在笑:“她還說你們關系不好。”

連書欣道:“女人的話只能信一半。”

周良像是猜出了她想說什麽,卻還是問道:“她說我的新歡是誰?”他一點兒也不在乎她知道。

連書欣沒說話,卻忽然對着他後方露出一個笑容。

周良回頭,陶菲正站在門口,一臉錯愕地看着他們倆。

連書欣滿意地看到周良的臉色終于變了。

陶菲幾乎想立即逃跑,她接到連書欣的電話過來,說上次買了一個包,記得莊曉夢說過很想要,讓她轉交,結果一進來就看見周良。

陶菲腦袋發懵,腿發軟,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可又心懷僥幸,不會的,連書欣不會知道的,也許她只是碰巧遇見了周良。

陶菲逼自己過去,她叫周良舅舅,猶豫了一瞬,還是叫連書欣舅媽。

連書欣看着她問道:“舅媽?你舅舅還沒跟你說嗎?”她忽然尖刻,陶菲手足無措,下意識地又去看周良。

周良看着連書欣,神色冷淡。

連書欣笑道:“我和你舅舅早就離婚了,你知道為什麽嗎?”她自問自答,“因為你舅舅心裏從來就沒有我,他心裏有誰,你知道嗎?”

她目光掃過,陶菲就覺得一陣炙痛。

周良說:“書欣,冷靜一下。”

連書欣:“冷靜什麽?你是怕我說破你的龌龊心思吧?”

陶菲覺得面前的連書欣忽然變得很陌生,以往的溫柔都變作了尖刀,她笑着看過來,眼神裏複雜的恨意。

連書欣:“怎麽了?被我說中了?”她既怨憤又驚奇,“周良,我一直知道你不正常,可沒想到你瘋到這種地步?你是她舅舅!你比她大多少?你怎麽能去愛她!”

她幾乎在陶菲出現的一瞬間就定了周良的罪行,她以前怎麽會那麽瞎,陶菲明明在他面前,他偏偏一眼都不看。

男人想逃避一個女人無外乎兩種原因,一是愧疚,一是愛,卻要隐藏。

陶菲聽到這裏試圖辯白,她想說周良并不愛她,一直是她一廂情願,在和連書欣的婚姻中,周良從未給過她任何希望和暗示,他們幾乎連面都沒見過。

周良卻在此時開口:“我為什麽不能。”他鎮定非常,将連書欣的指控全部認下。

陶菲呆呆地看着他。

連書欣一愣,接着大笑:“你愛她?你居然愛自己外甥女?”

周良:“我不是她親舅舅。”

連書欣問陶菲:“那你呢?你知道你的舅舅愛你嗎?你也愛他嗎?”

陶菲說不出話。

周良拉着陶菲站起來就要走,

連書欣受不了他這幅樣子氣定神閑的樣子,好像他多了解她似的,她恨聲道:“我要去周家把你們的醜事昭告天下!”

周良回頭看她一眼:“你不會說,你不屑去說。”

連書欣冷冷地看着他,忽然站起來抓起包轉身就朝外走,她連眼淚都不想在他面前流。

周良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情景,那個時候連書欣任性得令人讨厭,驕傲得不可一世,周良承認自己不喜歡那時候的連書欣,但他希望再見到那個連書欣。

陶菲一路都在發呆,周良直接把車開回了自己的住處。從他說“我為什麽不能”開始,陶菲就已經懵了,現在兩人獨處,她終于開始覺得異樣,從未有過的不自在。

“舅舅我···”她站起來想走,周良一言不發地看着她,她又猶猶豫豫地坐下。

周良面色嘲諷,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

陶菲被他看得心虛,她有很多的問題,又有很多的懷疑。

她看着周良終于開口:“舅媽······”

周良:“她只是想要一個答案。”陶菲一愣,周良又說:“我和她已經離婚了,你不用再一口一個舅媽。”

陶菲低着頭,像做了錯事。

周良看着覺得好笑:“我和她離婚和你無關,你不要把我想得那麽癡情。”周良一頓,“陶菲,如果你留在C市不回來,在那兒談戀愛,結婚,生孩子,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我也能就這麽看着。”

周良一笑:“只要你不在我跟前,我就能當什麽都沒發生,我可以成全你。”

他不知道想象過多少次她的人生。

“但是你偏偏回來了,你不知道,我多不希望你回來。”周良嘆息似地說,“我真不希望你回來,我這輩子已經算過了一半兒,你上回是來得太早,這回又來得太遲。”

周良看着陶菲,她不知什麽時候哭得滿臉都是淚。

他坐過去,幫她擦眼淚,說:“哭什麽,我在這兒啊,我不成全你了,我要成全自己。”

陶菲撲進他懷裏,放聲大哭,哭她這些年的思念,哭她這些年的委屈。

周良撫着她的頭發,呼吸就在她的耳邊,溫柔地像一個夢境。

他喃喃自語:"我一直覺得這些年像在做夢,可這會兒忽然又不像是夢了。"

夏季已經降臨,烈日下容不得一絲陰影,周良望着外頭的好天氣,放任自己想象着地面上騰起的熱浪,陽光下綠的發亮的樹葉,大地在酷熱和幹燥中一點點龜裂,太陽底下的世界和他再沒有關系。

他抱緊懷裏的人,從此以後只剩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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