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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他轉開眼珠, 不再盯着林青青看,雙眸無力地輕掩着,濃黑的長睫反襯得臉頰蒼白如雪。
“陛下厭煩也好,憎惡也罷, 我不能置陛下安危于不顧。”
“不是煩你。”林青青這樣說着, 自己都沒發現她的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 對上少年倏然擡起的眼睛,清晰感受到手腕上跳動的脈搏, 一下一下地牽動作痛的神經。
方子衿神色冷淡,眼底卻有一股陌生的蒼涼,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溢散着腐朽死氣的眼神,就好像她不去感受脈搏裏的生機, 這個人就會死在誰也不知道的荒野。
林青青深吸口氣, 放開他,轉身走過去拔起蓬萊劍,“別把朕想得多愚蠢,惜命的人總會想辦法自救,朕是惜命之人, 不需要你來提醒。”
身後少年的聲音沉穩又疏離:“能壓制毒發的可以是解藥,也可以是以毒攻毒的毒物,陛下身上的是哪一種?”
林青青停住腳步,看向身後。
夜空一輪銀月,投下幾縷銀白的清輝, 灑在少年白皙幹淨的臉上, 在陰影中印下深邃的輪廓。
“是毒?”
“毒啊。”林青青攤了攤手, 神情松散,毫不避諱地承認道, “你是小毒物,朕是大毒物,你要和朕抱團取暖嗎?”
“何時中的毒?”方子衿放緩口型,略微沙啞的嗓音攜卷着逐漸沉重的音質,“是什麽毒,哥哥可以告訴我嗎?”
林青青提早出來就是想吹吹冷風冷靜冷靜,可出來後,頭痛欲裂的感覺非但沒有減輕,還愈演愈烈,使得她對方子衿的耐心也抵達告罄的邊緣。
愈發緊繃的神經此時卻因為方子衿放軟的聲音和那聲哥哥,而得到了一絲纾解。
少年濃墨繪就的鳳目端端地回望她,好似非常在意她的死活。
哪怕是在上一世,在意林青青死活的,也只有那麽兩個人而已。
她沒有正常的人際關系,自初中起就體弱多病,不能受涼,不能運動,不能與人玩鬧,同學覺得她矯情,老師擔心她在學校出事,給學校添麻煩。真正在意她,關心她本身的,只有愛着她守望着她的父母。
方子衿呢?
他在想什麽?
林青青眼神有了一絲變化,不再那麽心煩氣躁。
“我中的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嗜血狼毒,毒發之時會控制不住吸食人血,這還是頭次毒發,我想找個沒人的地兒安穩度過今日,你別跟上來,我怕會傷害到你。”
林青青仗着十五歲的方子衿好騙,取了個瞎瘠薄的毒藥名字。
少年沒說話。
不像被她騙到的樣子。
她扯的謊确實夠離譜,林青青正愁找個什麽其他理由搪塞過去,卻見方子衿伸手給她,他的手修長漂亮又不失淩厲,皮膚微泛着冷白色,沒有溫度般,在月光下尤為明顯。
林青青知道他的手并不冷,雙手的指腹和虎口都有細繭,不是用劍之人會有的繭子,方子衿以前使用長槍,可斬敵于馬下,亦可于百步之外取人首級。
“做什麽?”
林青青看見那只手就懂了方子衿的意思,他不僅信了她的鬼話,還準備讓她吸血。
方子衿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林青青看着他不安轉動的眼睛,不需要解釋,便明悟其中緣由:他的血有毒。
“莫再跟着我。”
少年背在身後的指甲掐了掐手指,沒再挽留林青青。
林青青确實頭疼得厲害,提氣頓足,飛身進了樹林。
樹影搖曳,影二緊随林青青,不過片晌,愕然得出一個結論,他跟不上主上的輕功,直到看不見人影,才呆呆地扶住樹幹,抓下一大片幹燥的樹皮。
他被主上甩下了……
林青青在客棧和野外二選一選擇了客棧,野外能保證獨處,但不能保證安全。
林青青進房間不久,守在客棧的影四付錢讓夥計準備一桶冷水。
影五是個嘴巴大的,主上那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即刻通知他。他們是雙生子,為及時照顧主上的需求,兩人之間消息互通。
主上在闌珊樓裏中毒的事情,他通過影五誇張的描述,基本了解了其中的起承轉合。
瞧見主上一臉郁色地一個人回來,當即猜到主上和主母怕是沒成,主上又不是喜歡将就的。
夥計拎着涼水來敲門的時候,林青青的神色異常冰冷,想要刀人的眼神怎麽也藏不住。
夥計吓了一跳:“水……還要嗎?”
“水?”林青青眼神迷茫了一瞬,銳利的目光在夥計臉上停留。
夥計抖着嘴角,哭喪着臉道:“洗澡水,客官要的涼水。”
若非影四就站在門邊當門神,他都要懷疑讓他送水之人在惡搞他。
林青青掃了眼他手中的水桶,又看了眼門神影四,開門讓夥計進來倒水。
她回來後,不死心又服用幾顆藥,依舊抵不住奇蠱的躁動,更阻止不了愈演愈烈的頭痛。
身上沒有燥熱感,泡涼水大約也沒什麽用,但試一試也無妨。
關上門,和衣泡進冷水裏,冷意似要鑽進骨頭,林青青閉上眼,手指凍得發抖,額頭、眉間、鼻尖漸漸滲出一層薄汗,燭光搖曳,像在她眉眼覆上一層淺金色的霜。
朦胧之中,林青青聽見門外有打鬥聲,有人推開門,抱起她,帶着一身暖意環在身側,向她嘴裏塞東西。
林青青還維持一點意識,死死閉着嘴,不肯張開。
那人也是倔,不換個行刺的方式,硬要把東西塞她嘴裏,還不知道掐她下颚,迫使她張開嘴,丢進去,灌一杯水就能完事。
林青青想,算了,殺人方面,誰還不是個生手呢。
“哥哥,咬。”少年聲音微啞,溫柔得有些過分。
林青青僅剩的意識覺得對方應該不是個壞人,輕輕咬了一口。
原來是果子。
酸的,不吃。
林青青想要吐出去,身上卻沒有什麽力氣,随着清醒,一股極寒從心髒傳到手指尖,再從印堂穿透神經,如綿密的細針四處亂紮,腦袋被刺穿過般頭疼得發瘋,恨不得再次暈過去。
“哥哥,這是鴛鴦繡真正的解藥,吃了便能恢複。”
少年在耳邊說話,林青青側了側頭,躲開這人過度的親近,過後想起這人是方子衿,含着果子咬了兩口。
見她配合吃解藥,少年的聲音輕快了一些,但依然比之前啞澀:“湯池不是鴛鴦繡的解藥,反會加速毒發,我又逼問了幾人,這才套出真話。”
林青青心下沉吟:老鸨最後還在拼死反擊,就不是能讓對手好過的角色,輕易告知你鴛鴦繡的解藥,其中定有貓膩。
想着,她又覺得奇怪,方子衿的聲音為什麽聽起來這般虛弱?
林青青艱難地撐開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慘白的臉,方子衿平日裏的臉也白得透明,但嘴唇是紅的,如今連嘴唇都失了血色。
他身上的暖氣不是體內散發出的,而是浸泡過溫泉的熱水,身上殘留着沒有被冷風浸透的溫熱。
“試了湯池水?”
少年頂着林青青的目光,輕輕點頭。
林青青一口咬碎嘴裏的果子,頭痛得到緩解,撐着發酸的手臂坐起身,感受到手掌下的溫熱,低頭看了一眼,立刻将掌心擡離方子衿的腿。
少年的發絲很長,發質細軟光滑,濕透後,向光彎曲的部分像鍛了層金沙,長發上的水還在滴,砸在她的手背上,微涼。
方子衿此前應該也意識到了不妥,為何還去試湯池水?
林青青盯着濕漉漉的少年,少年也掀着眼皮看她,眼角有兩道薄紅,帶着濕氣的手貼在她的後心,仿佛有一團火球灼灼燃燒。
許是她的視線裏有探究,少年局促不安地後仰,手掌脫離她的後背。
“陛下說無礙,那定是無恙,我只是不放心,抱歉。”方子衿想要下去,衣擺被林青青的腿壓住,挪動一下都很困難。
林青青單手揉了揉太陽穴。
鴛鴦繡的毒消解後,作妖的蠱蟲也不再活躍,身體裏的體溫調節系統像是重新運作一般,全身的溫度都在回暖,她衣服從裏到外濕透,卻不覺得寒冷。
“為何道歉?你沒有做錯,還幫了我。”
從銅雀臺到千陽城,方子衿在她或威脅或迫使下,幫了她很多次。倘若說銅雀臺推開她那一下,是為了讓她帶他活着出去,那幫她找鴛鴦繡的解藥是為了什麽?
為了黎民?為了忠義?
他自己都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了,還想着護佑她這個将他利用到底的君主嗎?
“我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你不信我說的話嗎?”問完,林青青自己都覺得可笑,方子衿怎麽可能會信她。
“我信。”
林青青嘴角自嘲的幅度僵住,不解地盯着他的眼睛看,方子衿在她的黑瞳裏窺見自己血色的眼睛:“我不想哥哥變得和我一樣。”
林青青發出疑問:“你是怎樣?”
“像個怪物。”
“……”林青青突然笑了,眼底也染上溫柔笑意。
三歲看到老,她在方子衿五歲和十五歲的時候,都看到了那顆熾熱鮮活的心。
即便是在原著裏,這個人發了瘋,堕入地獄,內心深處仍存留着對光的向往,縱使他是怪物,也是可憐的怪物。
“我們約法三章吧。”林青青咽了咽嘴裏酸澀的果子,“方子衿,從今日起,你不叛我,我便護你,如何?”
方子衿記得銅雀臺的事情,也會記得現在的事情和以後的事情,他們從來不是死局,因為這一輩子才剛剛開始。
之前是她鑽牛角尖,太在意原著裏的叛亂和方子衿的報複。一味憂慮,反受其累,倒不如放開雙手,順其自然。
長發随着林青青起身的動作垂落,方子衿的眼神順着林青青含笑的眼睛,飄向他們混在一起的頭發。
“好。”
林青青靈臺清明,身體也好了不少,起身下地起得太急,眼前一抹黑,頭暈目眩地踉跄一步,同時下床的方子衿被她砸了回去。
後腦不知道砸到了哪,挺疼的,林青青尴尬得想要腳趾扣地,摸到蓬萊劍,撐着劍坐起,看向門外暗中觀察的影四:“要一桶熱水,把方子衿的衣袍衣飾找來。”
方子衿能被她撞倒,多半身體出了問題,不能再穿一身濕衣服吹風。
林青青打算和他交換房間,探到少年的脈搏,緩緩皺起眉,一時間沒有說換房的事情,就見少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分明一副慘白得快要死了的樣子,卻比先前多了一絲生氣。
“只要一桶水嗎?”少年耳尖泛紅,蒼白的嘴角努力下壓,“桶可能有點小,裝不下我們兩個。”
林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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