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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府兵包圍庫房, 哐當一聲推開半掩的大門。
火把接連亮起,黑衣人擡手捂住面罩,眯起眼睛看向門外的沈殘雨等人,握緊短刃的手青筋可見。
“宋回。”趙成業看清裏面熟悉的身影, 滄桑的眼裏透出深深的疲憊, “果然是你, 闌珊樓暴露前,我從未懷疑過你是北蠻的細作。”
宋回掃視四周的府兵, 心知無法逃脫,扯下臉上的面罩,慘然而笑。
“大人,您為百姓旰食宵衣、日無暇晷, 肉眼可見地消瘦, 您是真心為千陽好。我又何曾不是為了千陽?為保下大家夥的性命,我別無選擇。我與他們簽訂契約,取下千陽後,他們不會殺千陽百姓。”
“北蠻人兇殘暴戾,他們如何容得下大宣的百姓?”趙成業眼眶發紅, 聲音也在顫抖,“你糊塗啊。”
宋回激烈辯駁:“北蠻兵強馬壯,千陽這些老弱病殘如何與他們相抗!”
“自古俘虜皆奴隸。”趙成業深深吸了口氣,壓抑着內心的憤怒,“你可有問過千陽百姓, 他們甘為敵國奴隸嗎?”
沈殘雨大手一揮, 宋回被府兵綁起雙手, 押出庫房,路過趙成業身邊, 宋回竭力擡起被粗魯壓下的頭顱。
“我不怕死,但我不能讓我三歲的孩兒陪我死在北蠻的馬蹄下!大人,您是懂我的,千陽早就撐不住了,我苦苦維系千陽與北蠻的關系,都是為了百姓,為了千陽!一旦北蠻進攻,這裏必将血流成渠、生靈塗炭。無人管我千陽人,我輩不當自救嗎!”
趙成業用力閉上眼睛,複又睜開,眼神如利劍鋼刀:“我寧死,也不賣國!”
宋回漲紅了臉,眼中含淚地大笑:“北蠻二十萬鐵蹄虎視眈眈,京都卻只派四萬兵馬援城,皇帝根本不在意我們的死活!大人,您忠于的是朝廷,還是您那顆為國為民的初心?千陽都保不住,後人只會覺得大人您無能,誰能想到是朝廷不救我們!”
趙成業張了張嘴,發出嘶啞的聲腔:“宋回,陛下若不在意千陽,為何遣戶部侍郎來千陽赈災,若不想挽救千陽,何必派方将軍駐守,又怎……怎……唉!”
宋回:“您與我說話,也開始遮遮掩掩了。”
宋回緩緩轉過臉,揚起脖頸望向方子衿,眼中閃爍祈求的淚光:“方将軍,我與北蠻來往的信箋藏在東郊藥鋪的牆磚下面,此次闌珊樓出事,千陽鎖城,北蠻恐怕會提早進攻。我宋回死不足惜,甘下十八層地獄,受八方惡鬼折磨,永不投胎,千陽百姓無辜,求您救救他們。”
黑暗掩蓋了方子衿的面容,林青青站在他身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待沈殘雨将宋回押下去,趙成業立刻請示前往東郊藥鋪。
“東郊藥鋪是宋回父母開的鋪子,宋回罪孽深重,下官不敢為其求情,兩個老人家年紀大了,禁不住刺激,念在他們懸壺濟世救人無數,下官懇請輕裝簡從,讓兩位老人安穩度過餘下的日子。”
說完,趙成業雙手伏地,重重叩首。
東郊藥鋪。
老大夫一手拿小木槌敲腿,一手撚着發潮的藥材,渾濁的眼睛盯着藥鋪的一處角落,怔然出神。
白發老伴眯眼穿針,針尖刺進指腹,倒嘶一聲,連忙拿衣袖擦拭針線細密的小鞋底,構想孫兒穿上新鞋滿山跑的模樣,臉上浮現慈愛的笑容。
林青青來過一回藥鋪,老大夫記性差了,又有點精神恍惚的樣子,卻記得林青青,千陽的山水生不出這般風華絕代的少年人,只要看過一眼,他便能記住。
“小夥子,是你啊。”老大夫臉上堆着親切的笑容,起身從藥櫃底下掏出一個布袋。
“你這孩子一看便是大戶人家出身,這樣的銀針換我十套金針都夠,還倒給我銀子。若非荊婦拿錯布袋,認出這是頂好的針具,老朽就要占你大便宜了。”
林青青按下他的手推拒:“針具只看合不合适,用一套不适用的從您手裏換到一套合适的,是我占了便宜。”
老大夫歪了歪頭,注意到林青青身邊的雪衣少年,少年視線掠過銀針,自然擺放的手指微微僵硬。
“是啊,适用才是最好的。”老大夫感嘆一聲。
白發老伴擡頭看過眼,不贊同老大夫的說法,他們救了一輩子人,怎能貪圖一個孩子的東西,放下正在納的鞋底,道:“孩子,你那套針具精細着呢,為何非要換成金針呢?”
林青青勉強笑了笑:“我有一個病人,不喜銀針,我想讓他好受點,但似乎沒什麽效果。”
方子衿身側僵硬的手像被蜜蜂蜇了一下,濃密的長睫若鴻羽般,在漆黑似夜的眼睛上輕輕顫動。
林青青:“我們來此是為宋大人拿一樣東西,急着回禀,大人說東西放在牆磚下面。”
兩個老人家如兩截木頭愣愣地戳在那,良久,老大夫憾然嘆息:“我去拿。”
不多時,老大夫取來一個鎖住的木匣,遞交到林青青手上時,渾濁的雙眼布上了幾根紅血絲。
“宋回是個好孩子,打小就心善,做過不少好事,屬我老宋家最聰慧懂事的孩子,他有一個毛病,不記路,常常會尋不着回家的方向。小夥子,幫老頭子帶句話,你告訴他,爹娘等他回家吃飯。”
林青青颔首道:“我會讓人轉達。”
所有人離開後,老大夫抱來一壇酒,牽起老伴的手,兩人望着貼上“當歸”兩字的櫃子,默默地依偎在一起,眼淚簌簌而下。
回到府衙,方子衿擰開木匣子上的鎖,匣子裏盛放着幾封密函和一塊僞造的知府關防大印。
宋回放北蠻人入住千陽為實,一再拖延北蠻進攻也是事實,他利用北蠻想“不廢吹灰之力拿下千陽、扶城、汾城、泉陵”的心理,給千陽争取到三年的喘息時間。
但千陽剩餘兵力不足一萬的劣境,也是拜他所賜,就連鄭侍郎發放的赈災糧,也被他抽取一半,藏在山洞裏。
在他的幹預下,愛民如子的趙成業不得不默認宋回傳達假聖旨的做法,以另一種形式驅逐想要求生的年輕人。
林青青無法評判宋回。
從原著來看,北蠻一舉奪下千陽、扶城、汾城、泉陵四城,宋回的所作所為無疑罪大惡極。
可從宋回的角度,他想救的只有一個千陽,為了千陽,雖九死其猶未悔。
府衙監牢。
趙成業踏進陰暗潮濕的牢房,脊背像被巨石壓彎了般,灰撲撲的常服袖擺撣開桌上厚厚的一層灰塵,放下懷裏的酒壇。
“這是你當任少尹那天,親自釀的酒。”
昏沉的油燈發出嘶嘶之聲,宋回雙手雙腳被鐵鏈鎖着,頭發好好整理過,神色如常:“大人,我爹娘他們還好嗎?”
趙成業如實相告:“方将軍沒帶兵,取東西時也未過多打擾,伯父伯母一切安好。”
宋回幹裂的嘴唇向兩邊扯開,拉出苦澀的幅度,愧疚道:“多謝大人為我求情,給我父母留了一片清靜,宋回愧對父母,也愧對大人。”
趙成業為他倒酒:“在最想要守護的東西面前,誰人能不犯錯。”
“臨崖勒馬收缰急,船到江心補漏遲,一步錯步步錯。”宋回連着痛飲三杯,內疚也好,追悔也罷,倘若能再來一回,他還是會做出一樣的決定。
“想祝大人高翔遠引,餘生逍遙,但千陽不能少了大人。宋回此去,再無往生,往後一切便勞煩大人了。”
寂靜之中只有宋回的飲酒聲,片晌,趙成業疑惑道:“你話裏有話。”
瞧見宋回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趙成業倏然起身:“你把所有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了?假傳聖旨的确是我所為,與你有何幹系!”
宋回說:“大人啊,若非我從中作梗,你又怎會被逼得走到假傳聖旨這一步。我回不了頭了,但你可以。我信不過方将軍,我只信你,信你能守下千陽。不知大人為何轉變态度,堅信朝廷沒有放棄千陽邊境,我卻信你不會騙我。”
他手指顫抖地舉起杯子,笑出眼淚:“敬大人前程似錦,敬方将軍不負衆望,連戰連捷,再創昔日輝煌!”
**
到了林青青離開千陽的日子。
方子衿牽着林青青的白馬,一路送她到千陽城門口,他腳程比林青青快,卻刻意放緩腳步,高高束起的長發在身後輕輕搖晃,發絲被風吹亂了些,顯露出颀長瘦削的脊背。
誰能想到這個清瘦精致的少年,不過十五歲的年紀,便能恃險若平地,也能獨倚銀劍淩清秋。
林青青望着突然站定不動的身影,出聲道:“朝堂有人懷疑影首身份了,我不能再返回千陽。影五留給你,若有急事,将書信交予他,三日必達。”
方子衿老老實實點頭:“哥哥,一路平安。”
“保重。”
道完別,林青青策馬離開,留下一道亮麗的紅影。
“将軍!”沈殘雨狂奔而來,喘着粗氣道,“出事了……”
……
方子衿祝她一路平安怎麽就那麽瘆人呢?
林青青心思活絡起來就有點控制不住,一路上凝神防範着四周,稍有點風吹草動,都要精神緊繃,多觀察兩眼。
千秋宴還未開始,林青青便收到了唐堯的回禀。
唐堯調查慕丞時果真查出一些貓膩。
慕丞時盜用身份的書生于月前遭厄,半道隕命。派往東胡的探子拿着畫像去尋,經辨認,現在的慕丞時的确是東胡人。
春考中榜的才子背景皆會被嚴格調查,若沒有于嚴秉打掩護,慕丞時混不進來,他是于嚴秉的學生,又于月前換的身份,光是這兩點,于嚴秉便擺脫不了與東胡人勾結的罪名。
但林青青還需要一份罪證,一份讓于嚴秉絕無翻身可能的密函,也為了給鎮國将軍洗清污名,她必須拿到這份密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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