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熱

歐陽旦睡夢中來到一片森林。

森林一片霧蒙蒙,濕氣重,歐陽旦恍然以為自己掉進了千年蜘蛛的蠶絲洞。

歐陽旦行走在森林裏。

森林中到處時枯枝敗葉,它們弱小的身軀最終以咔吱咔吱的聲音結束。

聽着瘆人,但歐陽旦不敢停歇。直覺告訴她,她停下來,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她繼續走。

稍後,歐陽旦看見一只獅子。

好威風的毛發,不知道殺過多少可憐可悲的生物,獅子才能有這麽靓麗的外表。

獅子鋒利的爪牙寒光瑟瑟,幾乎要将歐陽旦的眼睛晃瞎。

歐陽旦轉身跑。

獅子腥臭的口液一滴一滴落下,距離歐陽旦越來越近。

歐陽旦拼命跑拼命跑,可粘膩的霧氣包裹着她,像中世紀女巫身上的枷鎖,腳下的枯枝也變成熊熊火焰。

她始終沒能逃離獅子的追捕。

如同貓捉老鼠一般,獅子刮一下歐陽旦,待歐陽旦受傷又停下,直到歐陽旦跑出十來米,獅子再動身,刮一下歐陽旦。

反反複複,挑逗着歐陽旦脆弱的神經。

但歐陽旦不敢停,她怕死。

後來獅子終于玩膩,高擡貴爪願意賜予歐陽旦恩惠。

歐陽旦也跑累了,沒有任何力氣支撐她逃亡,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等候死亡的降臨。

“喂喂,快點跑呀!”

“快跑呀!”

有什麽聲音。

“……不如……”

“……我有個好想法……”

咚咚、咚咚。

噼裏啪啦!

一陣劇痛席卷歐陽旦的腦海!

“啊!!!”

歐陽旦驚叫一聲彈起,鬓間的頭發被冷汗打濕。

“怎麽了怎麽了?!”負責看顧她的季飛池被吓了一跳。

歐陽旦下意識一拳過去。

季飛池沒防備,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啊。”季飛池呆愣愣的。

歐陽旦看清楚面前人的臉,眼底的迷茫漫延。

歐陽旦環顧四周,米色的溫暖景象,柔軟的絨毯,安全的氣息。沒有獅子,沒有怎麽也逃不開的危險。

腦後還在鈍鈍的疼。

很痛。

“對不起……”歐陽旦給季飛池道歉。

她那一拳可是實打實沒收勁的,打着得多疼啊。

季飛池揉了揉挨打的肩膀,擺擺手,沒說什麽。

歐陽旦明白自己此刻是安全的,大家周身松懈的狀态騙不了人。

但歐陽旦渾身痛,手腳背腹頭無一處不痛。

“你好好休息吧。”季飛池扶着歐陽旦重新躺好。

很舒服的床,可以休息了……嗎?

咚咚、咚咚。

劈裏啪啦。

歐陽旦好像又聽見夢裏的聲音了。

她緊張一瞬,随即發現是那些臭男人在搗鼓些什麽。

那個渾身機油味的傻大個恨不得每個手指縫裏塞個工具,目不轉睛看着卷耳抱在懷裏的東西。

坐輪椅的死殘疾抱個醜不拉幾的箱子,一會兒搖一會兒打。

趙書華傻不愣登站旁邊,冒出來的傻氣快要沖破天際。

咚咚咚——傻大個用工具敲箱子。

劈裏啪啦——死殘疾搖箱子,裏面的東西亂撞。

“這是哪兒,那個箱子是什麽?”歐陽旦頭痛道。

季飛池用簡短的語言說明了歐陽旦暈倒後發生的事情,再解釋了一番來到這個房間的緣由,特意提醒歐陽旦小心別掉下那個洞。

然後季飛池說起了箱子的來歷。

原來他們幾個不相信這個房間如表面一樣看起來那麽簡單,不死心地尋查了許久,最後發現房間的地板很厚,于是在大洞的夾層裏發現了那個箱子。

箱子有密碼鎖,他們嘗試破譯,或者用物理手段取出箱子裏的東西。

然而無用。

後來通過觀察,何亦可發現這小箱子是之前遇見過的所有機關的升級版——

幾乎改進了所有有缺陷的地方,讓何亦可無從下手。

“千萬別硬碰硬!”何亦可說。

萬一把這小箱子搞壞了,何亦可得心疼大半天。

多麽完美、多麽美麗的機關啊!

高原紅不及小箱子一星半點、魯班鎖不比小箱子一根汗毛!

那三個男性生物對機關非常感興趣,大概每個人都會無數次喜歡上小時候喜歡的東西吧。

季飛池倒是也感興趣,但那邊都是男人,季飛池社恐。

歐陽旦得知了夢中“咚咚咚”和“劈裏啪啦”聲音的源頭。

而歐陽旦在睡夢中聞到的腥臭味?

歐陽旦面無表情看向床上另一頭坐着的人。

“啊,”楓鏡眉笑盈盈的,“你醒啦。”

肯定是這個醜女人引發了她的生理性不适!

察覺到歐陽旦的不喜,楓鏡眉聳聳肩,遠離了床榻,來到軟榻這兒。

軟榻上已經有舒雁子在休憩了。

楓鏡眉不讨厭舒雁子,尤其不讨厭懂事的舒雁子。

舒雁子見楓鏡眉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雖然有誇大傷勢的因素在,但考慮到楓鏡眉确實是個傷員,舒雁子還是自發起身将軟榻讓給了楓鏡眉。

好孩子,好孩子呀。

楓鏡眉躺下來,眼睛瞧着男性們。

男生那邊經過一段時間的摸索,已經尋找到升級版機關的全新規律,當然最大的功臣還是何亦可。

想想也對,畢竟參賽理由是癡迷機械制造想獲得設計圖,何亦可定是在機械一途有些天賦的。

卷耳看着何亦可眼冒紅心口流哈喇子的癡漢模樣。

……至少何亦可對機械的愛,一定是無與倫比的。

術業有專攻,何亦可用一把老虎鉗解開了小箱子的構造。

鐵絲插進去順着鎖的方向慢慢扭轉,達到某個臨界點時,何亦可“唰”地将鋁片捅進去,一下子拉開!

小箱子立時咔咔作響,槐木身軀竟扭曲成無數個方塊,掉落一地。

方塊之內,是更小的箱子。

沒有鎖,沒有防護措施。

卷耳輕輕一撥,小小箱子打開。

展現在三名男生眼前的,是一把鑰匙。

一把通體漆黑,下墜梅花的鑰匙。

“我認識诶!”趙書華指着那梅花。

這梅花不是冬梅臘梅,也不是撲克牌中的梅花,而是“梅花”二字。別的地方沒什麽不對勁,偏偏“梅”字那兩點連成一條線,右邊那一部分好端端一個“母”字,變成了“毋”字。

特殊的“梅花”二字,趙書華在通道裏的那把鎖上見過。

因為文字的變動看不出美感,趙書華反而記的清晰。

他的檔案袋裏并沒有提他的職業、愛好相關,但趙書華想,自己應該和工程制造脫不開關系,不然無法解釋他對于圖形的敏感程度。

既然鑰匙和趙書華見過的那把鎖上有相同的花紋,那便是對應的了。

趙書華要帶着鑰匙去爬通道。

他想着這兒除了他和何亦可外全是弱病殘,而剛剛小箱子的開啓少不了何亦可出力,所以這爬通道的擔子非得自己擔着才公平。

能者多勞嘛。

而歐陽旦一把拉住了要往通道裏鑽的他。

突然的大動作讓歐陽旦頭腦發昏,面部表情扭曲到一起。

歐陽旦忍着痛說:“你別去。”

她有十分不妙的預感。

歐陽旦想不通自己為什麽下意識偏袒這個人,但她向來遵從本心。

趙書華扯了扯衣角,沒扯動。

“我來吧。”一個女生插入了僵持的他倆中,拿走了趙書華緊握的鑰匙。

是季飛池。

季飛池做事雷厲風行,探查走廊是這樣,探查通道也是這樣。

季飛池和楓鏡眉一樣高,但看起來比楓鏡眉嬌小,可能是骨架比較小吧。

歐陽旦也想叫她別去。

但季飛池靈巧地鑽進通道,将歐陽旦的猶豫不決抛之腦後。

歐陽旦未發一言,躺回床上,死命抓着趙書華不讓他走。

歐陽旦的第六感告訴她,現在的情況非常、非常糟糕。

通道裏,季飛池在艱難地往上爬。

通道很小,季飛池有些伸展不開。

還好是我來了。季飛池想,如果是趙書華的話,他的行動應該很不便。在這樣的環境下,掏鑰匙對骨骼天生大的男性來說,是很難的動作。

能夠在通道裏不受限制活動的人,只有舒雁子了。可能失蹤的男高中生F也可以?

可惜舒雁子太小,F失蹤。如果讓F來……

季飛池搖搖頭,甩開不切實際的假設,擦掉腦門的汗水,往前爬。

通道是個向上的斜坡。越往裏爬,季飛池越能感覺到一股子熱意,手腳都開始發燙。

季飛池懷疑通道四周都得燒紅。

還能忍受。

季飛池知道外面的人在等她帶來消息。

之前趙書華沒在裏面停留多久就發現了門,說明門不遠。

季飛池又爬了點距離,看見了趙書華所說挂金鎖的門。

拿鑰匙開鎖。

先左轉,咔噠咔噠,啪。鑰匙撞到了極點,轉不動了。

錯誤的,左轉打不開鎖。

一滴豆大的汗水順着季飛池扁平的臉龐流下,砸在金鎖上。

季飛池胡亂擦了一把,開始右擰。

咔噠。

咔噠。

咔噠。

铿——

金鎖應聲而落,門開了。

季飛池很好奇門後面是什麽。

她看一眼,就看一眼——

熱切的紅光鋪天蓋地,像惡魔猩紅的眼眶。

好熱。

通道之外,歐陽旦又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咚咚咚咚,劈裏啪啦。

不是錯覺!

歐陽旦确信自己不在夢裏。

腦袋的鈍痛讓她難以集中精神分辨聲音來源。

“你們沒聽見嗎?!”歐陽旦試圖尋求其他人的幫助。

然而其他人眼神懵懂。

“聲音、聲音!”歐陽旦叫着。

頭很痛,身體也痛。

大片大片的黑暗又要侵襲歐陽旦的腦海。

混沌中,歐陽旦唯一捕捉到的聲音是:

“我聽見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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