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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等男生們端着餐盤回到座位上時，居嘉禾已經重新融入了女生之中。

她坐在劉疏桐和蘇夢瑤的中間，正低頭喝着方才秦天瑞帶回來的氣泡水。

孫毅還沒來得及坐下，他女朋友便開始拉着他的胳膊抱怨起來。

“今天走了這麽多路，腳都痛死了。”

居嘉禾低頭看了一眼她穿着的，足足有五公分跟高的鞋子，随後擡起下巴觀察着孫毅的反應。

像是聽慣了這樣的抱怨一般，他只是非常自然地笑了笑，然後将自己點的那碗沙茶面端到她的面前。

“我聽說沙茶面是這裏的網紅産品，就給你點了。”

居嘉禾單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沒想到孫毅還因此做了功課，确實難得。

此時，丁向宇也将自己給居嘉禾點的三杯雞飯推到了她跟前，可她連看都沒看一眼，目光始終聚焦在孫毅和他女朋友身上，仿佛在觀察着什麽似的。

沙茶面确實很香，就連跟孫毅女友隔着兩個人的居嘉禾都能聞到濃烈的蝦味。

可當事人卻不甚滿意。

她嘟着嘴，瞪着孫毅說：“你不知道我最近在減肥嗎？腦子裏只有田徑隊的事。”

經過了一整天的排隊，說實話，大家的狀态都不是很好，雖然心情确實不錯，但小腿也是真的酸。

于是她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筷子都不動了。

孫毅察覺到了空氣中微妙的變化，只好低聲哄着：“那我給你買個玉米吧，那個不太會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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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一直都安靜地低頭吃着飯的劉疏桐冷不丁地來了一句：“會胖的人喝水都會胖。”

氣氛又再一次被推向了更高的冰點。

居嘉禾連忙用手肘撞了撞劉疏桐，劉疏桐卻反問：“怎麽了？我沒說錯吧。”

蘇夢瑤差點被金針菇嗆死，等她回過神來，便開始轉移話題：“哎呀，這面怎麽這麽燙，燙死我了。”

可劉疏桐卻并沒有将這個話題放下的打算。只見她将自己碗裏的雞腿夾到孫毅面前，面帶笑意：“孫哥你多吃點，明年春天市裏的大運會，一定要拿個好名次。”

孫毅連忙道謝，可他身旁的那位卻翻了個白眼。

“區區市級比賽，拿第一又能怎麽樣？”

這下，幾乎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第一次見到孫毅的女朋友是在高校聯賽第一天結束的飯局上，居嘉禾只覺得對方沉默寡言，似乎有點高冷，并沒有其他印象。

但從當下的狀況開來，她似乎對孫毅的田徑夢想不太看好。

甚至，還帶着些怨念的味道。

桌上的運動員們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開口。孫毅低下了頭，似乎有只無形的手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在賽場上，孫毅跳起來輕盈卻有力，如同一片落葉擦過地面，絲毫不拖泥帶水。不管看多少次，居嘉禾都覺得他确實是田徑隊不可缺少的人才。

可在旁人眼裏，似乎不是那麽回事。

她以前也總是認為，競技體育唯一的目标就是獲勝，就是第一名的獎牌。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李冬天終于開口道：“區區市級比賽，也不是誰都能去的。”

孫毅女友并沒有正面應對李冬天的發言，而是轉過頭責備起孫毅：“之前的高校聯賽，這麽幾個學校參加也才拿了第三，市裏的比賽是面向所有大學生的，你覺得你能拿第一嗎？”

居嘉禾忍不住問了句：“不拿第一又怎麽了？”

雖然在其他人眼裏看來，這是一句杠精似的回怼，但丁向宇知道，這是居嘉禾發自內心的疑問。

居嘉禾有天賦，從小到大都被如此誇獎。所以她急着證明自己的天賦，迫不及待地想要站上第一名的領獎臺。

雖然并不是次次都能如願，但也實現了好幾次。

但她來到西師大的田徑隊才發現，這裏的運動員們，并不是個個都有天賦。那些她所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其他人眼裏，是無數個日日夜夜堆積的汗水和眼淚。

這個叫不上號的田徑隊，多的是對跑步一竅不通的人。

哪怕永遠只能跑在隊伍的最後面，他們還是沒有放棄自己的夢想。

所以她問：“如果只有第一名值得被看到，那領獎臺上為什麽還要設立第二名和第三名？”

孫毅女友對居嘉禾的話嗤之以鼻，反而一針見血地點出了關鍵：“市裏的比賽拿不到第一名，怎麽去參加省運會？進不了省隊和國家隊，還有繼續練下去的必要嗎？”

孫毅沉默了。

李冬天也放下了筷子。

她和孫毅同級，今年都大三了。明年這個時候，應該都要為了實習而開始奔波。

如果順利的話，市大運會，然後省運會，接下來她的體育生涯便會落下帷幕。

李冬天的專業是商務英語，不愁找不到實習機會，她相信孫毅亦是如此。

見李冬天不說話，居嘉禾倒是來了氣：“你這也太勢力了。”

孫毅女友繼續問孫毅：“為了田徑隊，你都挂科多少門了？還能畢業嗎？”

作為田徑隊的副隊長，孫毅每天比其他人來得更早。整理運動器械，日常的考勤工作都是他在負責。

居嘉禾知道他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對田徑隊盡心盡責。

矛盾不是突然爆發的，在寂靜的火山之下，一定有沉睡許久的暗湧。

所以他才會如此痛苦，低着頭，眉頭緊鎖，緊咬着下唇，連肩膀都在顫抖。

在這個充滿着童話般美好氣氛的游樂園裏，他們這張餐桌上的空氣中流動着詭異的味道，來往的行人們都忍不住看上兩眼。

然後在一個大家都低頭吃着飯的沉默中，周圍的人群開始湧動起來。

“他們去幹嘛？”蘇夢瑤問道。

秦天瑞往窗外看了一眼，回答：“應該是去看煙花秀吧。”

“煙花秀不是八點嗎？”蘇夢瑤低頭看了眼時間，即便這場飯漫長地仿佛已經吃了一個世紀，但現在其實也才六點。

秦天瑞解釋道：“六點就該去排隊了，不然等會搶不到好位置。”

“啊？那豈不是還要在雨中等上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算什麽，我們今天排的隊加起來都不止兩個小時了。”

即便這樣說着，大家還是在餐廳裏一直坐到七點半才緩緩走出門外。

好不容易擠進了人群後，居嘉禾突然提出：“我想去上廁所。”

等她走到廁所門口時，回過頭才發現晁言也一起走了出來。

等他們解決完生理問題決定回去時，才發現早已沒有了他們的一席之地。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人海，想要和田徑隊彙合簡直難如登天。

站在腳下的位置除了人頭什麽都看不到。

後面的人群不斷往前擠着，居嘉禾和晁言幾乎快要貼在一起。即便她努力地想要和他維持着一拳的距離，卻還是被人推着，撲到了他的懷裏。

“不好意思。”居嘉禾有帶着些歉意的表情：“下雨天地太滑了。”

晁言扶着居嘉禾的手臂，說：“沒關系。”

雨中的空氣中混合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還有晁言剛洗過手，淡淡的肥皂香氣。

居嘉禾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般，說：“我知道還有哪裏比較适合看煙花。”

于是她帶着晁言，往回走着。

剛剛在劇場門口排隊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從那個位置可以看到整個城堡。

雖然不是最好的角度，但也比在這裏人擠人來得強。

但很顯然，居嘉禾不是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人。不過畢竟角度太偏，比如正面，這裏的人還是少了很多。

居嘉禾和晁言站在劇場門口的雨棚裏，終于有種放松下來的感覺。

方才的晚飯，加上擁擠的人群，她簡直快要喘不上氣。

等到平靜之後，她才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你說孫毅會退隊嗎？”

晁言回答：“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

居嘉禾低頭笑笑。确實，今天說不定是晁言第一次見到孫毅，要他回答這個問題實在是強人所難。

但居嘉禾和孫毅也沒有太多深交，只知道他是個長得不錯，跳遠跳得很好，又很有責任心的副隊長。

在等待煙花秀的無聊時光裏，居嘉禾又問：“那如果是你呢？你會放棄嗎？”

晁言看着因下雨而愈發黑暗的夜空，說：“我不會。”

“為什麽？即便拿不到第一名？”

晁言擡了擡眉：“我不覺得第一名有什麽重要的。”

“即便孫毅女朋友這麽說？”

“她說了什麽很有道理的話嗎？”

居嘉禾笑了起來：“她不是說了很多嗎？什麽挂科啊，進不了國家隊啊。”

在某一個瞬間，居嘉禾感覺自己仿佛要被說服了。她想或許對于孫毅來說，回歸好好學習，努力工作的現實生活才是理性的選擇。

可晁言卻說：“但是人活在世界上，并不是那麽容易遇到喜歡的事物的。”

居嘉禾探過頭，直視着他的眼睛：“哪怕不能成功？”

晁言也回以堅定的目光：“哪怕不能成功。”

下一秒，橙紅色的煙花騰空而起，在漆黑的天空中炸開，化作一團團小小的焰火，将每個人的臉上都映襯上豔麗的紅光。

腳下雨水陣陣，被煙花和音樂聲融化在冰冷的夜風中。

居嘉禾看着晁言上揚的眼角，那一刻，她感覺心髒正在以光速下墜。

她好想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