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劍來
004 劍來
少年郎冷睨着他,長風吹動青絲,那清冷如玉的面龐緩緩浮現了一絲訝異,烏色眼瞳換為打量,手上劍卻還是沒收回去。
不知是不是他裴韞的錯覺,少年人劍刃更逼近了幾分。
廊後長風穿堂,裴韞抱着被一時無法動作,思來想去,幹脆雙手一松。
鎮安府掌管內務的都是一些糙漢,這被褥也不知多久沒曬過太陽了,捂在屋子裏一個冬天,此時墜地不僅激起一層煙塵,便是連那股子黴味都更加沖鼻。
裴韞雙手得了空,幹脆後撤一步,沒叫那見血封喉的刃割開了自己的脖子。
他甚至微屈手指彈上劍身,只聽一聲清越龍鳴,劍身輕微一顫又斜了斜,照出了裴韞帶着幾滴水珠的額頭。
不知是汗,還是方才淋的雨。
“好刃!”裴韞喟嘆道。
寧頌唇角輕輕一扯,端的是皮笑肉不笑,緩緩收劍入鞘,平靜開口:“我竟不知堂堂李尚書手下貴人,還有偷聽的癖好。”
裴韞看着自己偶然散落而被削斷的鬓發,眼中難得露出了幾分惋惜。聞聲擡眼,沒有半點羞愧:“某正要回房,不想迷了路,正好路過這裏,小郎君一劍橫出,當真吓掉了我半條命。”
寧頌自顧自倒了杯冷茶,放入白瓷盞中輕輕搖了搖,裴韞依稀可見其中寡淡至淡琥珀色的茶湯,不知是被人反複沖泡了多少次,大抵連一絲香氣也無。
裴韞平日也讀了些聖賢書,不是那等野調無腔的蠻人,當即便要輕聲說謝,手已經擡了一半,卻看寧頌一口啜飲,冷茶入腹,眼中一抹狡黠乍起,輕輕睨來。
他的手便僵了一會兒。
“無味之茶,不堪入腹。”她輕輕放下茶盞,視線卻沒從裴韞身上收回半分。
敏銳如他,自是聽出了這位清朗少年的弦外之音,臉上半分惱怒也無,自顧自搖搖頭笑笑,在寧頌如冷刃一般的目光中,屈身抱起被子,大步流星順着廊幾步往住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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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頌側身站在窗前,只能看到男人銀白蟒袍的背影,随着春風獵獵而動,仿佛那蟒活了過來。
一聲嘆息若有若無,又是一場春雨乍起,雨絲飄散鑽入領口,冰冰涼涼。
那廂,裴韞影過無痕,聲音漸漸飄散在空中。
“無智之人,不足與謀。”
*
鎮安府供人居住的起居室不算大。
宋士說他住得這間早上有人打掃過,裴韞先将被褥放在了杌子上,伸手指煞有介事抹了一把桌子,當即抹下一層薄薄的灰塵。
他愣了愣,倒也不惱,開了門出去從掌管內務的隊士那裏拿了抹布,自己又去後院打了水,浸濕了抹布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又是那條長廊,擡眼看到了個婦人。
裴韞輕微眯了眯眼睛,認出了這是鎮安府的廚娘,方才自己在和寧頌對峙的時候,這個王婆好像也坐在寧頌房中暗處,手裏一直捂着一枚雞蛋,被突然拔劍的寧頌吓得不知所措。
裴韞這廂站定颔首,放輕了聲音叫了一聲:“王婆。”
那王婆一怔,似乎沒想到裴韞會叫住自己。身材略有臃腫的婦人遲疑着停下腳步,旁人叫了她,她沒有不回應的道理。
“哎,這位郎君……是叫裴督長不?”
“正是在下,難為王婆知道我。”
“裴督長剛回房這又做什麽去了……呦,屋子沒打掃幹淨?”
見裴韞沒立刻回答自己,王婆想着許是人初來乍到不好意思說。她慣是個熱心腸的人,在鎮安府待了有些年頭了,隊士上上下下都被她一手廚藝照顧得極為熨帖,從沒有人說過王婆半句的不好。
此刻見裴韞一個大男人手裏拿着一塊小抹布,多少有些滑稽,忙直接從對方手裏搶過抹布,在前面走着:“老婆子來擦,督長坐着。”
“诶,這怎可?”
裴韞忙跟上王婆的腳步,王婆進了屋內先是四處看了看,果不其然見桌上那層薄薄的灰塵。
一邊擦着,一邊和裴韞東拉西扯幾句,裴韞耐心極好,一一都回應了,時不時說幾句長安趣聞,惹得王婆頻頻發笑。
王婆一邊笑着,一邊心裏想着。
這人好像也沒寧頌說得那麽不堪,為人客氣有禮,總是眯笑着一張臉,長得也白白淨淨人高馬大的,怎麽看怎麽不像無理之人。
想起剛才寧頌還把劍橫在這人脖子上,王婆話到嘴邊,有心再說幾句,可卻又怕說多說錯,故點到為止。
“寧頌那孩子啊,是我老婆子看着長大的。她心腸最軟了,相處久了,有什麽誤會總是能化開的。”
“我也是這般想的呢。”
裴韞靠在一側,目光看着光禿禿的窗外,臉上笑容未見分毫,一時竟叫王婆分不出他真心還是假意。
*
晡時,日頭西斜,長安朱甍碧瓦皆沐浴于一片燦光之中,望樓上隊士換守,鎮安府內人影攢動。
寧頌身穿玄青繡鯉窄袖圓領袍,長發高束腕帶護甲,邁着閑散地步子走到了後院,排了一會兒的隊走到了桌案前,從婉娘手裏接過一個胡芝麻餅,又親眼看着婉娘盛了一碗湯。
“阿頌,你總算見太陽了。”
寧頌柔色一笑,看着婉娘往自己的碗裏多放了幾塊肉,當即用眼睛瞟了瞟身後,正看到不遠處裴韞和一人并肩走來。
再度回頭時,看着婉娘鉚足了勁在湯裏舀着肉,寧頌吓得青筋突突直跳,忙道:“夠了夠了,給別人留點。”
婉娘将碗和胡芝麻餅放到寧頌手裏,見對方擡腳欲走,倒也沒多留,只是又順嘴問了句:“身子好了些沒?”
四十軍棍下去,寧頌歇了半個月,眼下身上也沒全好。
不能再躺了。
已經被罰俸一年,眼下再躺下去當個閑人,她怕再被人借着由頭說些有的沒的,将下一年的俸祿也罰了去。
“當然好了,”寧頌啃了一口胡芝麻餅,芝麻正好掉在了前襟紋繡之上,她低頭拂了拂,“你還不知道我?從小就跟小牛犢一樣。”
婉娘輕聲一笑,前來盛湯的隊士哪見過婉娘這麽溫柔,當時看愣了眼。
“胡謅,當我不認識你呀。”
許是因為尚在襁褓就被人扔在雪地裏,寧頌幼年身子不太好,當時王婆每天先給婉娘喂奶,而後又要再給寧頌喂奶。那個時候王婆的丈夫還沒病死,趁王婆給兩個孩子喂奶的時候就去煎藥,寧頌這邊吃完奶不久,藥涼了就也喂入口了。
等她大了一些,跟着寧嚴和宋士學習拳腳功夫,一身的病好了大半,當下寧嚴就笑着說這孩子是個習武的料。
婉娘聽她阿娘說得多了,就總覺得阿頌也是個紙糊的姑娘,舞刀弄槍看着威風,小時候咳得跟什麽一樣。
“別聽你阿娘碎嘴,我壯着呢。”
婉娘但笑不語,懶得理她。寧頌見自己讨了沒趣,擡眼看到裴韞攜人排在隊尾,兩個人說着閑話。
那人名喚懷赤,常年手持一串檀木佛珠,即便現在來打飯也是一顆一顆撚着,時不時問裴韞一句,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談了半天。
不待二人察覺自己,寧頌連忙收回視線,端着碗邊啃着胡芝麻餅回到廊下坐了。
鎮安府內植物稀少,唯有後院裏種了一棵柳樹,柳樹長得枝繁葉茂,長安才下了幾天的春雨,柳樹新芽抽綠,倒算賞心悅目。
宋士正巧也端着碗過來,見寧頌眯着眼睛喝着熱湯,當下毫不客氣坐在寧頌腳旁,咬了滿滿一口的羊肉,只叫舒坦。
“站着幹什麽?怎麽不坐?”說完後,宋士自己都是一愣,嗤聲一笑,“我忘了,四十軍棍,你坐不了。”
寧頌氣得一口悶下湯,把空碗放在一處,當下二話不說就坐了下去。
果不其然,宋士聽到了意料之內的嘶聲,看到了寧頌扭曲的面龐。
“叫你逞強,今天晚上別去了。”
寧頌将最後一點胡芝麻餅吃幹抹淨,舔了舔指腹上殘留的芝麻:“成日躺着,人都快爛了,不出去我心裏不舒坦。”
“出去心裏就舒坦了?大半夜巡邏長安城,你吃得消?”
寧頌曲着腿微微仰着身子。
從前她帶五隊,人人見了都恭恭敬敬叫一聲“寧總旗”,銀鞍照白馬,好不威風。
現在人人看了她都“寧”了半天說不出來,叫寧頌不對,叫寧總旗更不對——
在屋子裏躺了小半個月,不說別人怎麽樣,她照鏡子看見自己這頹廢模樣都心裏堵得慌。
如今五隊總旗另提了他人,寧頌被編到末等伍裏,伍長還是她年初親手選的一個虬髯漢子,從前挎着劍跟在寧頌身後,聲如洪鐘一口一個叫着寧總旗。
前天寧頌和那虬髯伍長打了照面,說自己以後聽他調令,那虬髯伍長瞠目半天,八尺漢子吓得直結巴。
天邊流雲盡散,夕陽光縷照着雨後一片朦胧,落在她玄青色的長袍上,和身旁的宋士一黑一白兩個身影,一個脊背挺如松柏,一個散漫仿佛沒骨頭。
“有時候順風順水不是好事,這麽大的年紀不吃點苦,以後吹到點風就當成滔天大浪,叫着‘天塌了’,換種心思,于你也是好事。”宋士平淡道。
寧頌依舊懶散着沒動:“還活着呢,叫什麽苦?死了才苦呢。”
宋士不由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寧頌兀自盯着院中柳樹下長出的幾株雜草,沒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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