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風雨
062 風雨
夜中難眠,月華如霜傾灑桌案,寧頌輾轉反側,盯着桌案上的銀霜看了好一會兒。
半晌後,她幹脆坐起身子,拿了氅衣披在身上,摸索着點亮了床頭的油燈,提着坐在了桌案旁。
輕輕推開窗子,夏日夜風沁人心脾,樹影婆娑柳葉沙沙作響,寧頌撐着下巴看着院中景致好一會兒,最終長長嘆了一口氣。
相比較前幾年,長安越發不太平了。
她從東宮調回至鎮安府後,夜中反倒是睡不安寧,方才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忽聽長街之上一陣跑馬的聲音,馬蹄噠噠踏過青磚,一向淺眠的她霎時驚醒。
便是不用想,寧頌也知道那定是前線傳回的戰報。
過完年後,夜中時不時便能聽到戰報送回的馬蹄聲響。起初時,長安各家各戶人早起了還會去街上打聽一番,詢問我軍是否大捷了。
但事實不盡如人意,聽說前些日子聖人難得親自召了群臣,指着鼻子罵他們是酒囊飯袋,國土淪失過半,叫他愧對列祖列宗。
寧頌聽來倒覺得諷刺。
聽說最後有人給聖人出了個主意,主張與廣賢軍和談,以一地為界分邊而治,倒是個緩和之法。
聖人當即臉色一青,怒意頃刻間爬上臉頰,可不知想到了什麽,竟是哆嗦着嘴皮又坐回了銮位之上。
出乎意料的,封令儀站了出來,轉身徐徐看了看群臣,他竟是斬釘截鐵地主戰。
太子和陛下唱上了反調,朝臣被夾在其中進退兩難。
寧頌聽說最後紫宸殿內也沒商量出個什麽法子,反倒是太子黨和一群主張和談的臣子吵得翻了天。
聖人最後被吵得頭疼,又犯了咳疾,草草地命貼身的內侍将重臣都趕出去了。
還丢下了一句。
——等你們吵出了一個結果,再來見朕。
上一瞬在紫宸殿裏還針鋒相對的群臣們,不過片刻間就被趕到了紫宸殿前的青磚上,彼此臉上怒容消散,只餘面面相觑。
群臣不願散去。
先是一個人跪在了紫宸殿前,最後如潮水般擴散,所有人都跪在了紫宸殿前的青磚上。
包括封令儀。
沒有人願意離去。
白刃懸于頭上,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三歲小兒都懂的道理,可聖人不懂。
夏日烈陽之下,衆人跪了一炷香的時間。最後遠遠看到了鄭貴妃乘着步辇而來,身後的嬷嬷懷裏抱着一個襁褓。
鄭貴妃步攆在衆臣身後停了,她笑吟吟看了群臣一眼,一邊從嬷嬷的懷裏接過永王封令偀,邊問紫宸殿前的官宦。
“怎麽了這是?”
那宦官如久旱逢甘霖之人一般,忙上前回話:“娘娘可算來了,陛下正氣着呢,您快進去看看吧。”
鄭貴妃臉上笑意未減,色若芍藥的面龐始終完美無瑕。她腳步在封令儀面前緩緩一停,抱着孩子盈盈一拜。
封令儀颔首見禮,兩個人始終沒有交流過一個字。
最後,鄭貴妃留給了衆臣一個背影。
紫宸殿內再度響起了笑聲,隐隐能聽到聖人笑聲中夾雜着幾聲咳嗽,以及鄭貴妃柔聲細語的關懷。
他們縱享天倫之樂。
……
最後,竟是一個年近花甲的朱紅色襕衫的老者站了起來。
“唇亡齒寒,唇亡齒寒啊!”
聞聲,有同僚起身忙去勸他:“姜大夫,天子殿前,您老慎言啊!”
朱紅色老者姓姜,在谏議大夫的位置上坐了十餘年。
聖人登基三年後他爬上谏議大夫的位置,本承谏議之責,但當今聖人不是那等聽得去勸的主,姜大夫受了聖人十餘年的白眼,幾乎日日都擔心自己腦袋會落地。
可今日,一向貪生怕死的他竟站了起來,于紫宸殿前長吟痛哭。
他兩鬓花白,熱淚橫流:“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我朝之悲!我朝之悲!”
說罷,竟是擡手甩開了同僚的袖子,于衆目睽睽之下踉跄前奔,一頭撞在了紫宸殿前的漢白玉石階上。
霎時間血流如注。
群臣一片嘩然。
……
姜大夫撞階自盡的消息不胫而走,直到現在過了幾個時辰,寧頌也不知道姜大夫到底怎麽樣了。
她睡不着。
想來滿朝文武,亦是難眠。
百年基業,怕是要毀于此。
寧頌熱淚滿面,淚水斜流最後沾濕了衣袖,她輕輕啜泣出聲。為衆将士不平,為姜大夫不平,為自己不平。
長風拂面,沉悶的夏蟬鳴不斷。
至此今夜恐難以入睡,寧頌擦幹淚痕站起身,幹脆穿戴整齊出了居室。
遠處望樓上還有夜值的人的身影,寧頌閉目甚至可以想象出望樓上強弩森寒的模樣。
有時候她還真想果斷一些,幹脆拉開強弩射穿了紫宸殿……
弑君罪人她來當,千古罪名就讓她背着吧。
但冷靜下來後,寧頌知道那不過是妄言。
望樓上的強弩需要兩人才能合力拉開,且射程最遠只能到朱雀門,根本到不了皇庭內的紫宸殿。
練武場內夜風吹拂,遠遠看上去有幾分鬼氣森森,寧頌提着長劍走到了空地上,卻看到了一個人的身影。
那人揮汗如雨,僵硬酸疼的手臂一直揮斬着木劍,他心無旁骛,即便聽到了寧頌的腳步聲,卻也沒有半點要停下來的意思。
直至寧頌輕輕出聲。
“……俞毅?”
揮劍的動作停了。
小小少年轉過身,見到寧頌的那一剎,他滿面驚愕,旋即就是化不開的驚喜。
俞毅跪地行禮:“俞毅見過寧總旗!”
聽到他口中的稱呼後,寧頌恍然一怔。
他們兩個人初見時好像也是在練武場,彼時名叫俞毅的少年滿面憧憬,期望寧頌能夠指導他的劍術。
只不過以寧頌輕松踹飛了他的劍而告終。
寧頌回神,問道:“起來吧,你怎麽不休息?”
俞毅起身,用袖子胡亂擦了擦額頭的汗:“勤能補拙,寧總旗之前叮囑過俞毅,我一直有照着做!就想着什麽時候能再見到寧總旗,等着您教我劍法!”
聞聲,寧頌又是一怔。
是了,她是這麽說過。
當時自己踢飛俞毅的木劍之後,還告訴他說,等他有一天劍不脫手的時候,自己就會教他。
多久之前的事了……
“你怎麽晚上在這練?”
俞毅:“我已經被編入隊中了,白天太忙,只能晚上多練,而且上個月我跟着懷總旗出去抓了廣賢亂黨!寧總旗,我現在能拿住劍了,不管您怎麽踢我,這次我都絕對不會脫手的。”
懷赤,鎮安府四隊總旗。
說完,俞毅雙腳岔開,雙手持劍,嚴陣以待的模樣。
寧頌眼中卻化開了淡淡的笑意。
潭眸中的傷痛與這抹笑意在一起交織,最後如霜華般的淚光于垂眸時,盡數沾染上了眼睫。
她拼命眨了眨眼,擡手摸了摸俞毅的頭。
俞毅當即愣住。
“好小子,”寧頌盡力笑着,“雖然你現在是懷總旗的隊士,我有些越俎代庖了……”
聞聲,俞毅不可避免地浮現了失落,但轉瞬便想起了寧頌話中所說的“雖然”二字,于是又擡起充滿希冀的眼睛,等着寧頌繼續說下面的“但是”。
果不其然,寧頌沒叫他失望。
“但是我曾經答應過你,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便不會食言。”
寧頌收回手,看着遠處冷然的月光,輕輕一嘆:“明日,我去找懷總旗。”
俞毅滿臉不可置信,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語氣,問道:“真的嗎……”
“我且試試看。”
得了寧頌如此一句話,俞毅忙拱手謝恩。
“時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
走了一圈再回到居室時,困意早已消影無蹤。
她複坐于案前,看着桌案上被淚漬洇濕的紙張,擡手将其揉成團,腦中驀然想起一個人來。
長街上又是一陣跑馬響動。
盧明。
寧頌的腦海中浮現了盧明的身影。
盧明離長安距今,已有半餘年的光景。
那個從微寒之處來再去微寒之處,要渡如他一般微寒之人的書生一去桓州,再無音信。
她自以為與盧明為淡水之交,但如今看着長安城一派混亂,心中卻是洶湧不停。竟有些慶幸盧明離開了長安,去桓州了。
雖知桓州境況只會更亂……
思來想去,寧頌幹脆研墨提筆,筆尖懸于紙張之上,她擰眉靜靜思索半晌,最終落筆,給盧明寫起信來。
——盧兄親啓,見字如晤,展信舒顏。君尚安否?頌于京師日日念兄,思及桓州萬事動蕩,此信送遲,請君海涵。
寧頌稍稍頓了頓,心中猶豫着不知是不是該提及朝中如今的景況,但一想路上輾轉,又恐信落入歹人之手,遂決定隐晦一些。
複寫道:
時夏已至,風雨搖擺。君遠在京師之外,還請萬萬保重。年前君于寶衡殿中所提之濟安堂,現已落成,殿下全力督造,濟安堂于長安城外餘裏處。頌不才,現已調回至鎮安府,且奉命維護濟安堂治安。望君一切安好,順頌時綏。
便至此吧。
寧頌輕輕放下筆,等着墨跡幹涸的期間,不由看着天上星月交相輝映,靜靜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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