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逃走

逃走

天邊還殘留着一抹紅,在寬闊曠遠的地平線上漸漸微弱。

姜媞穿着尋常,借着夜霧籠罩下的朦胧,倒也沒人能看清她是個年輕姑娘,還是個買菜大嬸。

大街上攤販俱已收攤回家,路上行人漸行漸少。

“咚咚咚——”

敲門聲響三下,不徐不疾,正好叫裏面的人知道外面有人敲門。

盡管如此,對方的聲音仍舊有些不耐。

“誰啊?”

門上被揭下來一塊板子,掌櫃只從縫裏往外看去,見是個年輕的姑娘,防心不免卸下。

“你找誰?”掌櫃問道。

“掌櫃的莫慌,我來當個東西。”姜媞說道。

那掌櫃見她是個柔弱女子,又是孤身一人,見她這麽晚還要過來典當,猜必是有棘手事了。

“你進來吧。”掌櫃的側開身子叫她進屋,随即将門板複又阖上。

不多時,姜媞又神色輕松地從裏面出來,顯然是将東西典當出去了。

城門最後一撥人正慢吞吞地往前走去。

往常這個時候城門應關上了才是,可方才突然來了幾個穿着玄袍衣着的佩刀男子,守在門口挨個排查,進度頓時就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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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還讓不讓人回家。”老翁低聲抱怨了一句,背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老翁回頭見是個女子,卻因眼下天昏暗而看不清對方的樣子。

“老翁這馬可真不錯。”姜媞站在他身後,角度斜過去,盡量躲避前方掃來的視線。

老翁聽有人誇自己的馬,對方聲音也年輕好聽,他自然歡喜,“那當然,我這馬可是大戶人家落下來的。”他吹起牛來也面不改色。

“老翁,我想買你這馬,你賣不賣?”姜媞問道。

老翁聽這話不由生起了戒心,手邊抓住馬缰繩又緊了幾分,仿佛他不賣姜媞就會上來搶一般。

“姑娘沒事打我這馬的主意做什麽?老叟家貧,也就只有這麽一匹馬作伴了。”言下之意十分明了。

姜媞聽他說家貧,心中頓時有了數,笑說,“我亦不想奪人所愛,只是出門在外,難免也有些急事……”

她說着朝老翁遞去一個荷包。

老翁遲疑了一下接住,卻被那分量吓了一跳。

他忙打開荷包,确定裏面是銀子而不是石頭,頓時露出了喜色。

“老翁覺得如何?”

“成成成,姑娘的難處我也能理解,既然姑娘慷慨,老叟我又怎能小肚雞腸硬抱着馬不放呢……”老翁頓時說起了圓話,将姜媞捧起。

“這馬就是姑娘你的了。”老翁将馬缰遞過去,卻不見姜媞伸手。

“老翁,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姜媞說道。

“姑娘說來聽聽?”老翁就知道這錢不是那麽好拿的,嘴上說着,已然将荷包塞進了懷中。

“城外有條河,老翁可知道?”

“知道啊,那條河到了晚上怨氣沖天的,水猴子多,喜歡抓人做替身呢。”老翁說道。

那種鬼地方天一黑就沒人敢去了。

姜媞聞言倒很是滿意。

她對那老翁耳語一番,見對方無異議,随即道:“那就多謝老翁了。”

“不客氣!”老翁說着擡頭,卻發現身旁空空,只有自己那匹老馬在。

他眯着眼睛往四下去看,什麽人也沒有看到,心中不免犯嘀咕。

“你……說你呢!你出去不出去?!”守城兵官猛地一拍,差點吓得他跳起來。

“出去出去,我這就走……”

盤查完最後一人,城門徹底關閉。

那些帶刀之人紛紛散開,侵入大街小巷,想要尋人。

但縱使他們腳程再快,腦袋再聰明,也仍舊沒有找到方才就在他們眼皮底下的姜媞。

沒有人會想到,姜媞會去亂葬崗。

一個白日就已經鬼氣森森的地方,更遑論是晚上。

旁人都只覺得聖上仁慈,沒有選擇将李家一族全部抄滅,只是活着的人淪為奴婢娼人,死去的人也都丢棄在此地,無人敢埋。

李老太太是急病去世,縱使如此,她也埋在了此地,只是比旁人好多一些,她墳前立了碑,人也埋進了地下,做到了入土為安。

今日是老太太頭七。

姜媞走近了幾步,發現這裏白日裏有人來過。

墳前還堆着一堆黑焦,顯然是有人過來燒過紙了。

姜媞跪在墳前,撫着老太太粗陋的石碑,想着老太太生前的仁善鼻子頓時一酸。

她退後幾步恭恭敬敬給老太太磕了好幾個響頭,随即深吸了口氣,收斂了面上的悲傷。

她拔下頭上一根簪子,在墳前刨了起來。

破空泥土表面,底下碎粒松動,放着一個盒子。

姜媞将它刨出後擦幹淨,露出盒子的原貌。

盒子上面的鎖仍舊完好,這足以說明沒有人打開過。

姜媞籲了口氣。

盒子唯一的鑰匙便是她手中這根銀簪,李孝廣在事發前曾告訴過她,一旦确定了那人的下落,便會寫信鎖在盒子中埋在李老太太的墳前,屆時姜媞找到了機會便打開來看。

“咯噔——”

鎖扣打開,姜媞掀開盒子,将裏面的信封拿出。

“我們夫人兄長拜托給我們夫人這麽做的,夫人怎麽都打不開這盒子,原來鑰匙在您手中。”

身後驀地冒出來一道聲音,姜媞轉身,見是李孝婵身邊的丫鬟。

原來李孝廣答應姜媞的事情竟全然托付給了李孝婵。

“這麽晚了,你竟守在這裏。”姜媞面無異色。

李孝婵見她時特意提醒她李老太太的頭七,顯然便是要将她引到郊外來解決。

“我們夫人白日裏來等不到你,便只好留我在這裏等了。”丫鬟微微一笑,語氣很不以為意,“我們夫人很好奇您到底想從她兄長那裏得到什麽,還請您把手中的信給我。”

姜媞聞言臉色漸沉,猛地将盒子砸向對方的面門。

丫鬟下意識丢開手中燈籠擋住自己的臉,待她反應過來之後,臉色頓時沉下,從懷中抽出匕首來……

“你如果還想要你的手,就丢了手中的匕首。”

一個侍衛模樣的人從黑暗中冒了出來。

丫鬟臉色霎時一變,同樣吃驚的還有姜媞。

她方才砸了盒子正想往後跑去,卻被人擋住。

那些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在城門口搜索姜媞身影的侍衛。

“你們怎可能會找來這個地方……”姜媞望着他們,心中頓時想到了什麽,輕笑道:“除非有人一直跟蹤着我,是不是?”

若真讓他們自己來找,姜媞有信心他們找不來此地。

唯一一個解釋也只有上面那一條。

“您是個聰明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夫人您是無論如何都是跑不掉的,又何必在無端生事。”那人說道。

姜媞沉默。

那幾人見姜媞不動,彼此交換了目光,正欲上前,卻又被姜媞喝止。

“別過來。”

那幾人卻沒什麽耐心,雖放慢了速度,但仍在用極慢的速度接近。

姜媞便一步一步後退,直到身後退無可退。

姜媞止步,回身望去,後面是一條河。

這便是老翁口中那條陰森可怖的河。

試問一條緊挨着亂葬崗的河流,如何能不叫人害怕。

“還是請您……随我們回去!”那侍衛伸手剛要抓住姜媞,卻不想姜媞整個人仰倒,接着啪的一聲,整個人濺出巨大水花,接着便在一陣漣漪中重歸平靜。

“這……”

“快,會游泳的下水找人。”

這條河流漫長,從城內一直通往城外。

老翁傍晚時候遵守承諾,将老馬一匹綁在了樹樁子下面。

老馬待得無聊,正要低頭喝水,卻見水中炸開一朵水花,甩了它滿臉的水。

老馬不甘心的咴咴兩聲。

姜媞浮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氣,一個翻身便爬上了岸去。

“快,随我走……”她平息着呼吸去解開老馬的缰繩,連爬帶翻爬到了老馬的背上,驅使馬前進,步入前方那片漆黑的樹林。

只是很快,姜媞又猛地嘞止了老馬前進的步伐,面上具是不可思議,控着馬繩慢慢倒退。

叢林中刷的一下亮起了火光。

齊琅與一行人騎在馬背上看着姜媞,神情莫測。

“我也想知道,你找李孝廣要拿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這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劈在姜媞的頭頂。

只是他話還未完……

“我還想知道,姜家小姐五指不沾陽春水,甚至怕水的人,是如何在無人教學的情況下,學會了凫水?”

姜媞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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