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姜家

姜家

一連數日的壓抑之後,猶如一塊陰影籠罩在姜家上空的烏雲終于消散。

旁人都當這是私人恩怨,責任歸給了三房,罪魁禍首定給了姜媞。

表面上看起來,彼此你清我白,一目了然。

姜承文應付完外面的事情匆匆走進了自己的書房中。

屋內一隅坐着一個穿着黑袍的男人。

那男人似等得久了,抱臂靠在椅背上正閉目養神。

他聽見來人的動靜便緩緩睜開一雙眼睛。

姜承文忙不疊向對方行禮。

“殿下。”

明翼抻了個懶腰,慵懶的臉上唯有那雙眼睛洩露出幾許清醒。

“姜大人真是個聰明人,自己做下的錯事推給自家兄弟,這樣一來還能一石二鳥。”

姜承文聞言臉色霎時僵了幾分。

“殿下,微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旁人都以為齊琅打壓你姜家是為了一個女子,是你家三弟養出來多麽不堪的女兒才惹來的禍事呢。”

明翼哼道:“可你自己說說你自己有多不小心,竟讓齊琅的耳目發現了你與我私下來往,你說你……該不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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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折扇輕輕地敲在姜承文肩膀上,姜承文心頭大震,忙又跪下,“殿下,微臣日後定當小心行事。”

明翼揚唇望着他,笑意不達眼底,俱是寒冰。

“你也是個老油條了,我前腳告訴你會去讓人假裝成劫匪綁了齊琅那嬌滴滴的小表妹,給你時間轉移罪證,你不抓緊了時間,偏還要拐彎抹角讓人告訴姜媞一聲,讓她去求齊琅。

這時候齊琅又因我們的緣故不得不收手,倒叫她将這個鍋背個徹底了。”

姜承文垂首不語。

眼前這個人從來都不是個任人揉捏的草包,單憑他能看透并壓制姜承文所有的念想,姜承文便能想象到他城府之深。

“殿下有所不知,一來為了逼真,微臣這般做才不會引人疑心,二來,我那三弟是個登不得臺面的,少不得些教訓,省得他日後再給我們添亂。”姜承文說道。

“原來如此。”明翼霎時一笑将跪在地上的姜承文扶起。

“ 僅是這樣做也不全然是壞處,只站在我這一邊的朝臣子弟皆被我二皇兄連同齊琅打壓,可除了你姜家是個特殊的被我藏在暗處,你知是為何嗎?”明翼挑眉,面上玩味頗重。

“這……微臣不知。”姜承文道。

“唔,你附耳過來……”明翼道:“便是因為你用來當抹布的姜媞呀。”

姜承文身形頓時僵硬,不敢确認對方是因為玩笑話說與他聽還是暗藏威脅……

但有一點定是錯不了。

這姜媞與李孝廣和齊琅都牽扯至深,如今還與明翼不清不白。

她是個确确實實的禍端,只會給他姜家帶來麻煩。

這廂姜府別院正是肅清,林佳容日日來大太太處請安,一次也不敢落下。

“大舅母,想來是媞姐姐幫着說了好話的,這才叫那齊琅沒再打壓咱們姜家。”

林佳容語氣輕松,卻小心翼翼地看向在座的婦人。

這婦人穿着深青色藏花袍裙,面色冷厲,唇角微微下垂,一看便不是個好相與的。

“她自個兒惹下的禍,若是自己收拾不得,豈不是對不住她當年作下的蠢事。”劉氏道。

林佳容聞言,面上笑容頓時也收斂了幾分。

“太太,三房那邊列了份清單,我留意了一下裏頭含了燕窩花膠一類的補品,說是瑜哥兒讀書辛苦,想給他補補。”沈大家的進來說道。

劉氏眼皮微微擡,鼻子發出一陣弱不可聞的冷哼。

“三房家一年到頭沒少惹事情,自個官做得高不成低不就,還拖累了二房那口子。

這單子是我知道的,要是讓老太君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叫他好跪。”

她的語氣很是不屑。

“太太可有什麽建議?”沈大家的見狀不免慶幸自己多嘴問了一句。

三房子嗣單薄,家中連個主妻都無,姜承禀平庸,還不是老太君的嫡子,連帶着小孫子姜瑜也不讨人喜歡。

“這上面你自己看着辦,不必要的東西就掐頭去尾拿下,日常應有的東西不短他們的就是。”劉氏說道。

沈大聽明白了意思便退出屋去了。

林佳容垂首撫着自己帕子上的花紋,心中如擂鼓般跳着,這個大舅母手段頗為果敢,叫她既羨慕又害怕。

然而整個姜家,真正能給她親事做出決定的也就是眼前這個大舅母了,她豈敢不巴着。

“曾媽媽,那邊是個什麽回話?”

院子裏一個年輕的婦人穿着淡色蓮枝花卉的玉錦衫,她妝容清淡,容貌卻十分出色,只眉宇間總有淡淡地愁緒般,難纾眉心。

“哎呦,虧了姨娘的賞賜,單子送過去了,結果沈大家的拿去給大太太看了,結果東西全都扣下來了,只有一項給老爺的添衣沒減,旁的一概沒批。”曾媽媽說道。

“哎。”聽了這話,女子憂愁更甚,“咱們老爺月供回回都上交了,三房的開支大大小小都等着太太來批,可太太這也不批那也不批,可憐我家的瑜哥兒和姈姐兒,他們一年到頭也補不到什麽好東西。”

曾媽媽聞言讪笑一陣,安撫了兩句便以事情忙走人了。

阮姨娘立在廊下幽幽地看了片刻,随即轉身進了屋去。

“娘,我想吃燕窩,他們什麽時候送過來?”

屋裏跑來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女子,對方杏眼瓊鼻,一張瓜子臉生得白淨,她穿着粉底繪碧荷的交領珍珠衫,模樣頗似阮姨娘外表。

“姈姐兒,娘教過你,走路要慢慢走來,你又忘記了是不是?”阮姨娘道。

“娘……”姜姈拉着對方撒了個嬌,道:“阿娘親親,先前娴姐姐就與我說她天天都吃燕窩才把皮膚養得水嫩,我也想像她一樣。”

阮姨娘用手指戳她額頭道:“人家娴姐兒是長房嫡女,你能和人家比嗎?”

姜姈聽這話頓時便嘟個嘴兒,“瑜哥兒還是三房嫡子也沒見誰待見過。”

“你這丫頭哪裏來的這麽多牢騷,你也知道你爹是庶子不得寵的,可你別忘了你也是個庶兒,你爹卻沒虧待過你。”阮姨娘說道。

“哼。”姜姈眼睛頓時一紅。

“好了,別總使小性子,你總是心比天高,卻不知到高有高的寒處,你瞧瑜哥兒的姐姐還不是……

哎,你若真懂事就多親近親近瑜哥兒,也叫你爹對你多點喜歡,以後給你找個好人家。”阮姨娘提到姜媞又下意識地回避開了。

“他自個兒有姐姐,哪裏會親我,倒是娘你一點都不争氣,爹的後院裏只有你一個女人,你若是再給我生個弟弟,咱們以後才有個依靠,我哪裏要看別人的臉色。”姜姈說道。

阮姨娘臉色霎時一僵,卻也不能否認姜姈的說法。

光想着靠瑜哥兒那也得靠得上才行,他們嫡系眼中,哪裏有她們這些偏房庶子女呢。

到了晚上,姜承禀回來看過姜瑜後,便來了阮姨娘這邊來。

阮姨娘把白日裏的事情一說,随即又哭得梨花帶雨。

“我知道我只是個姨娘,我此生最高興的事情便是給老爺生了姈姐兒,她如今長到這麽大了,白日裏那些師傅都還誇她溫婉懂事,她性子好樣貌也好,偏有我這樣不堪的娘……”

“好了,別哭了,姈姐兒是挺好,就是說話聲音小了點。”姜承禀皺眉道。

他膝下兩個孩子,除了已經嫁出去的姜媞,剩下的姜瑜是這樣,姜姈也是這樣。

阮姨娘連忙擦了眼淚道:“老爺這話可就錯了,你瞧瞧大房和二房他們吃的都是什麽,頂好的不說,那燕窩之類的東西就沒有斷過,女孩子皮嫩音甜,男孩子可勁聰明,姈姐兒也就罷了,可瑜哥兒竟也不曾有過什麽好東西。”

“你說得是,只是先前我犯了錯,大嫂子那邊我亦是開不了口,不如這般,我拿些私房錢給你,你回頭叫丫鬟出府去買,拿回來之後熬了給瑜哥兒和姈姐兒平分罷。”姜承禀道。

阮姨娘頓時破涕為笑,“姈姐兒哪有這個好福氣,只瑜哥兒能好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你是個善良的,姈姐兒也是我的孩子,哪個也是短不得的。”姜承禀說道。

阮姨娘見事情說開,心頭也熨帖了許多,随即便解了帳子吹了蠟燭,軟綿綿的聲音道:“老爺,咱們歇了吧。”

事後阮姨娘支着腦袋看着沉睡中的姜承禀,心中默默盤算。

姜媞在的時候她安分守己,連帶着姜姈都默默無聞,如今三房沒有一個成事的,姜瑜年紀尚小更不成氣候,她自然要趁這個好時機為自己和姜姈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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