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燭川2

燭川2

天又迅速變晴，萬裏的好天氣，燭川笑着向他們看去，他們笑容就更甚。

一張大網從天而降撒在水裏，金虬絲做的漁網最是堅韌，饒是燭川也破不開。他在網裏奮力的掙紮，那網卻越收越緊。

是那群他剛救下的人類捉捕了他。

燭川後來才知曉，那笑容名為貪婪。

他們帶他去了一個名為弄段堂的地方，那地方可真黑，比深海都要冷上許多，燭川看見沿途全是一間間囚籠，囚籠裏擺滿沾着鮮血的可怖的器具，還有各種生靈奄奄一息的倒在籠子裏。

燭川在網裏使勁彈尾巴，震得押送他的籠子震動，人類惡狠狠的看他一眼，手中鞭子一抽，打在他上發出巨大聲響：“管你是什麽，來到這地，老實點！”

那鞭子不知何物做的，抽到離開時會帶走一塊肉，疼得厲害。燭川低吼一聲。

旁邊的生靈睜開眼睛，用自然萬物的語言告訴他：“鲛人王，很快，你就要如我們這般。被抽筋拔骨斷尾，再也回不到大海去了。”

燭川被釘在巨大的十字架上，十字架寒涼，燭川一在上面就感覺自己渾身無力，動彈不得。四面牆壁沾滿血跡，挂滿各式各樣的刑具，空氣裏都是腥味。

“放開我！放開我！”

“鲛人，別浪費力氣。這是寒木，專克你們鲛人一族，以往死在這上面的，我想想……你是第三個。”那站在船頭笑的人類笑得更燦，卻讓燭川生出濃濃的恐懼。

他拿出一個袋子走到燭川面前，“來，盡情的哭吧。”

燭川怕，但是沒哭出來。

一個巴掌狠狠打在臉上，他使勁拽住他頭發，看着他藍色的眼睛，“哭！”

“也罷。等你斷尾了，自然哭得出來。”他雙手一拍，有人瞬間遞上兩把鋼刀，閃着鋒利的光。他笑着朝他腰處刺去，有尖刀沒入血肉的聲音。

“啊——！”燭川嘶吼。響徹整個地牢，他藍色的眼睛漸漸染上紅色，脖子手臂青筋暴起，本來平靜的南海之水都蠢蠢欲動。

“痛吧？那就哭吧，盡情的哭哈哈哈……”那人毫不留情的将尖刀往外帶，刀尖一點點刺入腰處，帶着翻滾的血肉，碧藍的血一條條流在魚尾上，竟帶了幾分詭異的美。

那人目光灼灼的舔舐魚尾上的血跡，享受的低喃：“這顏色，這味道……是純正的血統……”

鲛人出了北冥，在六界遇到自己伴侶，與其生子，其子血統便不再純正。天下雜交血統的鲛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唯有至純鲛人，方為至寶。

他猛然盯着燭川：“哈哈哈……你可真是個寶貝呀……”他貪婪的撫上鲛尾，“這尾巴，可真漂亮。”說罷他又一刀刺進魚尾與腰交界處，一點點剝離。

“不要，不要斷我尾——”

“人類，求你不要斷我尾——”

地牢裏沒有光，燭川痛得昏死過去，鲛人血滴在冰冷的地板上，“滴答，滴答。”恍惚中，他聽到有人大喊，“着火了！妖獸們都逃了！”

寂靜中頓時變得喧鬧，有巨獸嘶吼，有血肉分離的聲音，有人的慘叫，燭川努力睜開眼睛，他看見牢門大開，女子紅衣耀眼，她身後是熊熊大火，是殺戮，而她笑容燦爛，手裏随意的轉着一把滴血的斧钺。

像索命的惡魔。

“何人膽敢闖我弄段堂！活膩了！”男人十分憤怒，他松開尖刀，鲛尾便那樣堪堪挂在他的身上。

“你姑奶奶我，陸九娘！”

話音剛落，陸九娘就和男人厮殺在一起，十幾個人團團圍住女子，劍鋒淩厲，招招帶着黑氣直取命門，而陸九娘手中斧钺更是厲害，帶着濃烈的黑霧回擊，打得十分激烈。

“嘭！”男人彈到牆上又從高處落下，噴出一口黑血。

陸九娘笑着踏過屍體，痛惜的掃過他的鲛尾，而後取下他身上的寒釘，将他抱在懷裏，鲛尾灑落一地。

“鲛人乃神獸。爾等居然妄想取鲛尾，得鲛淚。呵，死不足惜！”

燭川感受着女子的溫度，他在她懷裏，任由她抱着他從火海裏過，從厮殺裏走。出了弄段堂，外面原來是萬裏星辰。

而弄段堂，也在火海裏成為廢墟。

她停在了南海，将他放入水裏。

“鲛人，你自由了。”

“謝，謝謝你。”

陸九娘說完就往回走，她走得很慢，背影帶着孤獨。燭川安靜的看着，卻見她突然倒地。

燭川不管不顧一躍出水面，清輝月色下，鲛尾在出水的一瞬間化為雙腿，他墨發，深邃的眉眼，修長的雙腿和懶懶搭在身上的深藍長衫，一副極具誘惑的軀.體。

他竟然斷尾為腿！他這輩子，再也回不到北冥，他的故鄉了。

燭川抱起陸九娘，周圍生出水柱包圍着他們，将二人裹在裏面，從天黑到天明。

-

陸九娘先醒來，她見自己挨着男人的胸膛，瞬間吓得坐起，“你，你做什麽了？！”

燭川高興的看她：“人類，你醒了！”

陸九娘的目光落在燭川的身.下時，震驚的話都說不出來，“鲛人王，你……化腿了？！”

“嗯。你為救我受傷，我只有化腿才能上岸救你。”

“……你是沒腦子嗎？！”陸九娘氣的腮幫子鼓，“你沒了鲛尾，如何回到大海？！你不該屬于岸上的！”

“無妨。”他淺淺一笑，站起身來，想要走幾步，然而步子還沒邁開，他就往旁邊倒，還是陸九娘扶住他，“真笨，走路都不會！你看我，先邁左腳，落地站穩後，再邁右腳……”

陸九娘扶着燭川，在南海沙灘上留下一串串足印，直到最後燭川已經能夠掌握走路。

“人類，我會走路了！”

陸九娘站在遠處鼓掌，“鲛人，我不叫人類。我叫陸九娘，你得叫我名字。你呢，我叫你什麽？”

燭川垂眸認真的想，“陸九娘！我叫燭川。”

他歡喜的走過來，陸九娘卻神色凝重的盯着他的腳看，此刻他的腳已經沾滿泥沙，被刮出傷痕。

“燭川，你不疼嗎？”

“哦。不疼呀，和斷尾比起來，一點都不疼。”

“真是條笨魚！你在這等我，我很快回來。”說完她就像風一樣跑了。

沒多會，她又回來了，手中拿着一雙鞋。

“燭川，岸上生活的人都是要穿鞋的，來，我給你穿上。”

陸九娘半蹲在他跟前，輕柔的握起他白得可見青筋的腳踝，施法洗去他腳上泥沙，為他穿上第一雙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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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川，你定沒吃過酒，看過美人吧？”陸九娘歪頭笑意盈盈的看他。

這些日，他日日與陸九娘待在一起逛青州城，熟悉人類的生活，吃人類的飯食，他也聽說，弄段堂毀了，堂主重傷，不知是哪位仙人下凡除惡了。

燭川聽聞嘴角微揚看向守在糖攤面前的女子，心道，你們沒想到吧，九娘就是那個仙人。

回到現在，陸九娘的笑容讓燭川隐隐覺得有些不懷好意。他老實道：“沒有吃過酒。但不想看美人。”

陸九娘嗤笑：“我的小燭川，你可真是可愛。那就不看美人，姐姐帶你吃酒去。”

他們進了一家酒樓，酒樓裏人來人往，還有說書先生在臺上有聲有色的說書。

“小二！來十壺好酒！”

“十壺？九娘，我喝不下。”

“笨魚，姐姐酒量好着呢！”

燭川喝的第一口就被嗆到了，陸九娘還哈哈笑他。酒香萦繞，夜幕降臨，九娘喝的雙眼迷離，臺上說書先生正說道弄段堂被毀。

“話說那弄段堂啊，收集靈獸稀奇之物，狐尾，蛇膽……實乃罪大惡極！不久前，一位仙人白衣飄飛，從天而降，渾身仙氣，放走了靈獸，降下天火燒了弄段堂……”

“燭川……他在說我嗎？”九娘仰着半張臉問他。

“是啊。九娘……你就是我的救世神佛。”

九娘已經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酒樓人漸漸走光，街上也逐漸安靜。

“這位公子，本店就要打烊，您帶着夫人且回家去吧。”

“何為夫人？”

“公子，夫人呀……”小二臉瞬間一紅，沒有說下去。“公子且離去吧。”

燭川背上陸九娘走出酒樓，獨行于天地之間。

黑暗的長街，燭川突然停住腳步，冷冷道：“何人？”

空無一人的街道冒出十幾個人，他們身穿暗紅玄衣，手握金柄斧頭。“天翼門行事，小子，休要多管閑事！”

“你們要殺九娘？”

“陸九娘是我天翼門仇敵，今日勢必要除之！”成松邪邪一笑，“想來你與她甚是親近，那便一起去死吧！”

說罷便掄起手中寒光四射的斧頭朝他砍來，燭川似風一般後退，他用一手托住背上的姑娘，一手淩空一揮，擋住攻擊，将人彈出去一米遠。

成松穩定身形，大笑道：“還有兩下子。布陣！”

話畢，玄衣殺手迅速變換，眨眼間，已幾人搭在一起，将他圍在中央，斧頭以極快的速度攻來，密不透風，月色臨空，平地刮起大風，吹倒街邊架子，燭川始終一手托着陸九娘，只用一手對抗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