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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

翌日,李懿洵把車送去 4S 店,工作人員說最近維修的車輛比較多,需要三到五天才能完成漆面修複,屆時會電話提前通知她取車。

她從 4S 店出來後就轉頭坐地鐵前往醫院,她挂了下午兩點半的號拔牙,在那之前先在醫院附近的烤肉店享用了一頓“最後的午餐”。

李懿洵右下這顆全埋伏阻生智齒已經拖了很長時間了,前段時間洗牙拍片子醫生說已經開始侵蝕旁邊大牙,讓她趕快處理,否則到時候兩顆牙齒都不保。

因為實在不能再拖下去,李懿洵終于鼓起勇氣挂了颌面外科主任的號,決心要處理掉這顆智齒。

看過 CT 後醫生告訴她,這顆智齒不止是全埋在牙龈裏,它還紮在了面部神經上,拔牙過後有可能會出現面部麻木的情況,但概率極小,他對這類手術比較有把握。

李懿洵顫巍巍地簽下了手術同意書,手機繳費後醫生先給她打了麻藥,同時讓她含幾分鐘漱口水等待麻藥生效。

手機這時候不合時宜地響起來,她瞥了一眼,發現是陳年。

麻藥已經逐漸生效,李懿洵半邊面部都漸漸失去知覺,連動動嘴唇都費勁,嘴裏的漱口水好像也有些含不住,更別提接電話了。

于是她直接挂斷了陳年的電話,給他發消息:“在醫院,晚點回複你。”

醫生讓李懿洵躺到治療椅上,吐掉漱口水後檢查了麻藥的效果,随即告訴她已經完全麻痹,可以開始手術了。

李懿洵聞言更是慫得眼睛都不敢睜開,生怕看見後面分割牙齒時飛濺的唾沫和血液。

然而她放在旁邊的手機卻不依不饒地在響,治療室內的三個人都深受其困擾。因為已經做過術前的消毒工作,助理高聲喊來了外面的同事,讓她幫忙挂一下電話。

李懿洵不知道那個同事到底是接了還是挂了,反正世界終于歸于寂靜,她的耳邊只餘下器各種械的操作聲音,明明聲音不大卻震耳欲聾,激得她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終于順利結束,醫生還讓她看了拔下來的已經切成兩半的牙齒。

助理給了她一個冰袋并交代了注意事項,讓她到外面一邊咬緊嘴裏縫合處的紗布一邊拿冰袋敷臉,半小時後再進來讓醫生查看出血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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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懿洵敷着冰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點開通話記錄發現陳年的電話竟然是被接通的。

但此刻她也沒有心情去管,正忙着小口吞咽着嘴裏的血水,感覺到一陣難言的惡心。又想到按照助理剛剛的說法,她今晚回去估計只能吃點流食和冰淇淋,心情一度哀怨,咬着嘴裏的紗布卻連嘆氣都嘆不了。

很快半小時就過去了,醫生檢查後說傷口止血狀況尚可,讓她取完藥就可以回去了。

于是她拎着包準備下樓去藥房取藥,卻在電梯口碰到了剛好上來的陳年。

“你怎麽在這裏?”李懿洵敷着冰袋,口齒不清地問他。

陳年卻聽懂了她的話,接過她手裏的包包和她解釋:“剛剛不知道是護士還是什麽的接的電話,我問了地址就過來了。”

“不用你管。”可惜由于口齒不清,她這話一點氣勢也沒有。

陳年卻好像能透過她這副羸弱的樣子,想象出她臉腫得和蜜蜂狗似的場景,忍不住幸災樂禍:“好好敷臉吧你,小心周一見不了人。”

李懿洵沒忍住白他一眼,手裏的冰袋卻不自覺貼臉貼得更近了。

拿過藥以後,陳年把她的藥塞進包裏,轉頭問她:“開車了嗎?”

李懿洵知道這人的執拗,加上嘴裏确實不太舒服就沒和他掰扯,誠實地搖頭。

誰知道陳年不按套路出牌,聞言面露尴尬:“我以為你開車了,想順勢說幫你開車...加上我着急就沒等司機,打車來的。”

李懿洵不知道是該誇他心機深,還是說他聰明反被聰明誤。

她伸手準備奪過包包自己回去,卻被陳年一把躲開,把包包舉得高高的讓她夠不着。

他朝她賠笑臉:“我立馬打車,送你到家門口我就走。”說完他又努嘴,示意她看她現在這個樣子,“你看你現在說話也不方便呀,和滴滴司機溝通你在哪都說不清楚。”

李懿洵心力交瘁,勉強同意了,用眼神示意他快點打車。

不得不說,陳年這時候還是會看人眼色的,知道李懿洵煩他,就直接拎着她的包坐副駕駛了。上車前她試圖拿回她的包,都被他防賊一樣躲開了,不斷和她強調包包太重了,讓他來拎。

陳年的緊張和小心翼翼太明顯了,李懿洵想假裝不知道他怕她跑了都難。

她感覺張嘴還是有點困難,也沒說話,上車後就坐在後座看窗外的風景發呆。

陳年借着車內鏡,時不時地瞥她一眼,在心底盤算一會厚着臉皮跟她上樓的可能性。

司機大哥是個熱情的人,察言觀色了一會誤以為是兩口子吵架,于是開始和起稀泥來:“過日子磕磕絆絆的很正常,你們小年輕一人各退一步,就能好好把日子過下去。”

見倆人都沒搭理他,他也不氣餒,仍然繼續傳播他的個人經驗:“我年輕那會兒也這樣,和我家那口子三天兩頭地拌嘴...”

陳年平日裏用的司機可嘴沒有這麽碎過,他面上勉強維持的禮貌快支撐不下去了。

“師傅,開點窗吧,有點悶。”陳年開始轉移話題,明明開窗的按鈕就在手邊,他楞是裝作沒看見。

“哦哦。”然而陳年低估了司機大哥的傾訴欲,開完車窗後他又接着絮叨起他的往事經歷。

李懿洵在後座偷抿嘴角,別過臉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她不用看也知道陳年臉上那種崩潰但又不好表露的隐忍表情。

陳年最煩別人絮絮叨叨,尤其是他到現在這個職位,除了資方已經不太需要看人臉色了,看他吃癟可是件稀罕事。但他所接受的教養,并不允許他對陌生人做出不禮貌的打斷。

倆人就這樣聽了一路免費相聲,到小區門口下車的時候,李懿洵明顯感覺陳年長舒一口氣。

李懿洵示意他把包給她,眼神裏明顯寫着“你別再耍花招”的警示。

但陳年仍然不死心,眼神谄媚,繼續糾纏她:“你回家不是還要熬粥嘛,我可以在樓下超市買食材給你熬點皮蛋瘦肉粥,或者香菇雞肉粥,你之前不是挺愛喝的嗎?”

“外賣的粥味精太重了,你肯定不愛喝。”

“而且你拔智齒折騰了這麽久,應該也困了累了,在沙發上休息一會玩玩手機不好嗎?”

李懿洵承認,她可恥地心動了,誰不想家裏有個不要錢的保姆啊?有一部分男的熱衷于結婚不就是為了到家擱那一躺,什麽都不幹等老婆投食嗎?誰會不喜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啊?

但她僅存的一點理智阻止了她,他倆已經沒有關系了,她不需要來自前夫的關心和照顧,還是一個表白都不會的前夫。

許是陳年也知道自己的出爾反爾不太講道理,李懿洵這次沒費勁就搶回了自己的包包,她潇灑地拎着包包朝他揮揮手告別,抛下他自己走回小區了。

陳年站在原地目送那個熟悉的背影離開,沒忍住嘆了口氣。

他真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死皮賴臉當舔狗也不能讓她多看他一眼。但他到現在仍然沒有辦法克服自己的心魔,說出她想聽的話。那是他給自己在這段感情留的最後的退路,他不知道失去堅硬的盔甲會讓他破碎成什麽樣子。

晚上陳年給李懿洵打去電話,即想關心她的傷口情況,又想借題刷一下存在感。

電話鈴聲響了很久,直到挂斷前一秒才被接起。

“喂?”電話那邊的聲音不太清醒,帶着濃重的鼻音。

陳年拿開聽筒,點亮手機确認了一下時間,居然才十點不到。

“你今天這麽早睡嗎?”他有些抱歉,擾人清夢了。

“唔...不太舒服就先睡了。”李懿洵說話的聲音聽起來軟綿綿的,失去了平時的清脆。

陳年聞言,有些懷疑她是生病了:“你智齒傷口很疼嗎?吃藥了嗎?有發燒或者什麽症狀嗎?”

“牙疼,吃藥了,可能發燒了吧,感覺頭昏腦漲的。”她無精打采地回答他的問題。

陳年突然想起,林助理之前拔完智齒創口太大導致發燒,和他請過假的事情。于是帶着請求小聲詢問她:“我去看看你好不好?如果你還要吃藥也得吃點東西,或者去看病也有人帶你。”

許是病中的人昏昏沉沉,又或者是她确實需要人照顧,李懿洵這回沒有拒絕他,只軟軟地輕應了一聲。

像是被柔軟的羽毛輕拂心間,陳年頓時感覺到心髒一陣酥麻,許久沒有聽過她這麽柔軟的聲音了,他迅速拿起車鑰匙穿鞋往外走:“我不放心你,不要挂電話,把手機放旁邊開擴音。”

陳年以最快速度趕到小區門口,再經由一番折騰的手續和李懿洵的語音确認,終于成功說服物業放行,抵達李懿洵家門口。

等李懿洵踩着虛浮的步伐給他開門的時候,因為奔波和着急,陳年居然在三月底的天氣滿頭大汗。

他進門後仔細打量她慘白的臉色,嘴唇發幹起皮,整個人病恹恹的。他想伸手去觸碰她的額頭,又怕引起她的抵抗,于是先給她倒了杯熱水,随即找到藥箱裏的電子體溫計給她測溫。

“滴”聲後,他查看體溫計的電子屏幕:38°C。

“有點發燒。”陳年望向端着熱水正小口小口喝着的李懿洵,征求她的意見:“去醫院?還是先吃點東西吃藥觀察一下?”

“主要還是牙疼...先吃點藥吧。”李懿洵捂着已經有些腫了的腮幫子,并不想去醫院奔波。

“好,那你回房間先躺會,我給你重新熬點粥。”陳年撕開一個退熱貼,輕輕撩開她額前的碎發,小心翼翼給她貼上退熱貼。

陳年很快把粥熬好,拿容器放涼到适當溫度後就端到了床邊。李懿洵忍着牙疼稍微喝了點粥之後,勉強服藥睡下了。

陳年拿濕巾小心翼翼幫她把臉和手都擦了一遍,掖好她的被角後,就準備在房間沙發上将就一晚。方便她不适或者有其他需要的時候,他可以及時發現。

李懿洵這一晚倒是沒有任何動靜,陳年卻一直睡不安穩,中途起夜過兩次。直到确認她已經徹底退燒後,他心底那塊大石頭終于放下,才真正放任讓自己縮在那張小沙發上沉穩入睡。

次日陳年睡醒的時候,發現李懿洵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正坐在床上望着他的方向發呆。

“抱歉...我睡死過去了,你還在發燒嗎?”陳年揉揉眼睛,迅速坐起身來走到床邊。

李懿洵輕輕地搖了搖頭,眉宇間皆是陳年沒有讀懂的憂愁,她示意他在床邊坐下。

陳年雖然沒搞懂她在想什麽,仍是順從地在床邊坐下了。坐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昨晚穿着襯衫西褲經過一晚折騰,已經皺巴巴不成樣子。又回憶起熬了一夜的黑眼圈和沒來得及刮的胡子,他想自己現在肯定看起來很糟糕,頓時有點窘迫地往外挪了一點。

實則李懿洵病了一晚,自己也好看不到哪去,更別提她臉因為拔牙腫了一邊,簡直毫無美感可言。

她并沒有留意到他這微小的動靜。自顧自地開口:“陳年,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你發高燒,我頂着經期疼痛給你擦身體、喂藥,照顧了你一整夜。”

陳年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一茬,但聞言眼眶仍然會不自覺地濕潤,他裝作若無其事地調笑:“是啊,我當時和你說了網上那句男主角很流行的話‘我把下半輩子的命都給你’。”

但是我那時候說的是真的,陳年在心裏默默補充。

除了齊慧,再也沒有人這樣掏心掏肺地愛過他。不是外面女孩子對他外表膚淺的那種喜歡,也不是對他身後資産的觊觎,而是單純地愛一個人,看他生病比自己還難受的那種愛。

李懿洵頂着一張憔悴的臉,目光卻亮得驚人:“那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頂着這樣炙熱的視線,陳年感覺頭上的重量宛如有千斤,但他仍然慢慢點頭:“算!”

李懿洵聞言笑了,眼底是看破一些事情的坦然:“陳年,我不要你的命。我曾經無比赤誠地愛過你一場,現在如果你不能回饋我同等的愛意,就請你永遠離開我的生活。”

“我是說認真的,也希望你能辦到,不要隔三岔五擾亂我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情和生活了。”

“還是當年那句話,對一個人好,是看對方到底需要什麽,否則就是自私。”

一而再,再而三,任何事情總是有個底線。

陳年終于明白,李懿洵在給他下最後的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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