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第 22 章

克萊爾盯着他的眼睛，心裏懷疑着這世界上真的有如此樸實醇厚的情感，有如此心懷大愛的人麽？

他在羅摩的臉上沒看到什麽破綻，對方虔誠地朝着戈帕拉的神龛拜了下，繼續掰扯着馕，顯得對自己的話十足地堅信。

克萊爾再次誇贊了幾句，羅摩都沒有放在心上。

這時院門再次被敲響，是和克萊爾約好的迪莎與霍巴特到了。他們也受到了友好熱情地迎接，并請他們入座用餐。

盡管已經吃過早飯了，迪莎看着茶幾上豐富的早餐，摸了摸肚子，還是坐了過去加入了他們。

席間，他們聊起了村子裏的信仰。他們都很好奇，村子是從何時開始供奉戈帕拉的，并且為何會說村子受到了戈帕拉的祝福。

“當時我在村子西北邊的那座山腳下苦修。”羅摩回憶道，“也就是現在建造了祭壇的地方。我反複念誦着‘室利戈帕拉’的名號，忽然眼前出現了遮天蔽日的金光，在金光當中我聽見了來自毗恭吒天宮的聲音。”

“羅摩，我對你的苦修非常地滿意。你想要什麽賜福？”

“我告訴祂，我想要我的鄉親們都過上富足的生活。吉祥的博伽梵告訴我，我會實現我的願望。”

“真是大愛無私的一個人。”霍巴特感慨道。

臨近八點十五，大家吃過早飯準備步行前往神廟，二樓的門再次打開了。一個靓麗的身影蹦跳地跑了下樓，撲到了提婆吉的懷裏，歡快地打着招呼：“早上好，媽媽！我餓死啦！”

提婆吉摟住小女兒，親昵地點了點她的鼻子：“小懶蟲！快讓你哥哥把炸糖球給你！”

女孩擡起臉龐，對着羅摩眨了眨眼，始終嚴肅古板的村長臉上也終于露出了微笑。

這位年輕的姑娘有着烏黑嬌嫩的皮膚，蓮花瓣似的雙眼，額間點着吉祥痣，柔順的長發披在肩上，襯托得面容古典而優雅。她腰肢纖細，披着紅色沙麗，手镯和腳上的鈴铛叮鈴作響。

這正是他們一直沒見到，差點就忘了有這麽個人的巴拉吉。

Advertisement

瞧着這驚為天人般的美貌，迪莎忍不住誇了句：“巴拉吉小姐真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姑娘。”

而這位巴拉吉小姐應該從小就是被身邊所有人寵大的，竟絲毫不羞澀地說道：“謝謝，大家都說我是三界至美之人。”

聽聞她這麽說，周圍的人紛紛發出了溺愛的笑聲。

她瞧着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和兄長的年齡差距巨大，難怪全家人都十分寵愛她。羅摩給她拿紙包了幾個炸糖球，一行人便簇擁着離開了家，朝村中心神廟的方位走去。

從村長家步行到神廟大約十五分鐘，這個時間路上的村民和游客已經占滿了街道，都聚到了村子的中心。

這裏有個巨大的臺階，從臺階上去就是集市的範圍，再往裏走則是禮堂和神廟。所有進去的人都必須把鞋脫在外面，光腳進入，此時臺階外的廣場上已經擺滿了密密麻麻的鞋子。

羅摩因為要唱第一首頌歌，和他們打了聲招呼提前進去了，其他幾人都在外面看着周圍熱鬧的景象。霍巴特和迪莎瞧見了人群中的賈恩教授和索菲，揮了揮手走上前去。

克萊爾走了會兒神，沒有跟上他們的腳步，倒是在人群外一個偏僻的牆角處看到了一個女孩躲在那裏，悄悄地朝外張望着。

她看起來剛成年的模樣，紮着兩個麻花辮，身上淺黃色的沙麗有些舊，但是洗得非常幹淨。她藏在牆根後面，只露出大大的眼睛和手裏提着的竹籃，竹籃裏是許多鮮花和綠色的葉子。

克萊爾看着對方孤零零的樣子，瞧着有些可憐，猜測對方是不是來賣花，又不敢吆喝。

他走上前輕聲問道：“請問你是在賣花嗎？”

女孩被他的出聲詢問吓了一跳，往後縮了縮：“不是不是，這時給室利戈帕拉的供品。”

“哦，不好意思。”克萊爾抱歉地撓了撓頭，“我本來以為你是賣花的，想買了也給戈帕拉獻上呢。我們只打聽到了祂喜歡吃的食物，其他的都不太清楚，也不知道要買什麽。”

女孩搖了搖頭：“室利戈帕拉并不向信徒尋求供品，你為祂獻上什麽都可以。祂是無處不在的神，在麥田的稻谷中，在落下的雨滴中，只要心裏懷着對祂純潔虔誠的愛，每日念誦祂的神名，就能夠得到祂的庇佑。”

“看來我對你們這裏還有許多需要了解的地方。”他尴尬地說。

和女孩大眼瞪小眼、吭哧吭哧想了半天，克萊爾唐突地說：“我是克萊爾，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說完也覺得很不對勁，女孩瞪着他，簡單地回了句：“茉莉。”

克萊爾幹笑兩聲，也沒什麽說的了，趕緊邁腿離開。

回到人群中找到自己的同伴，他看到索菲的身邊還有個青年男子。他帶着棒球帽，穿着時髦的外套和牛仔褲、名牌球鞋，脖子上還挂着頭戴式耳機。

這位今天早上起晚的101住客名叫麥克斯·拉奧，是個來自果阿的小說家。他說最近這段時間他都在附近的村子裏面采風，為自己的下一本小說尋找靈感。

“哦？”迪莎感興趣地問道，“你寫哪方面的小說？”

“鄉村愛情。”麥克斯害羞地一笑，“你們讀過我的小說嗎？”

他說了幾本書的名字，從名字上聽起來，大約就是那種富家少爺遇到純潔的鄉村少女，兩人展開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之類的三流小說。

幾人邊閑聊着邊脫掉鞋子，走進了廣場集市。這裏已經有很多攤販擺出了貨物，許多人也趁機購買供品為十點鐘的普祭做準備。他們随便買了些，考慮到禮堂裏可能會沒有座位，就趕緊先進去了。

白色石磚的禮堂內鋪着地毯，人們席地而坐，周圍的牆上挂着彩色的布條，頭頂是絢麗的彩燈。最前方的舞臺上，有個三人樂隊正在演奏古典樂器，中間是一個話筒。

這裏已經人滿為患，他們試圖擠進人群，尋找一個靠前的好位置，但只有霍巴特一人擠到了前面，等他回頭，已經找不着自己的同伴了。

他尴尬地四處張望着，發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擠到了最前方的舞臺底下，身邊就是村長一家還有那些官員們。

為了不繼續引人注意，他只好拉了拉領子，坐在了提婆吉的旁邊。

沒過多久，随着九點鐘的鐘聲傳來，羅摩走上了舞臺。他已經換上了紅色傳統服裝，肩上披着一個金色的繡着經文的披肩。

“獻給吉祥的博伽梵，獻給至高的存在。”他拿起話筒說，“恭迎室利戈帕拉，讓我們獻上對戈帕拉純潔的愛。”

随着衆人的鼓掌與歡呼，樂隊奏起音樂，居然還趕潮流增加了些流行樂的改編，禮堂裏的氣氛愈加高漲。羅摩的歌唱醇厚有力，飽含對上主滿滿的愛，他唱着唱着，還跳下舞臺和村民互動起來。

村裏的男女老幼紛紛從地上站起來，搖頭晃腦地加入了演唱。

***

吉祥之主，喜樂之主，

偉大之源，原初存在，

永恒的至尊主，身俱梵卵，

腹有金胎者，給予解脫者。

禮贊那羅延，遍入世界者，

災難漸起，入世救世。

摩蹉，俱利摩，

筏羅诃，那羅辛哈，

筏摩那，持斧羅摩，

聖君羅摩，大力羅摩，

室利黑天，室利诃利。

美發者，誅滅摩圖者，

萬物所有者，臍生蓮花者。

摩诃提婆所愛者，

商羯羅所冥想者。

唵，禮贊室利戈帕拉。

***

羅摩唱着歌來到巴拉吉的身邊，伸手将她從地上拉起來，一同歡快地舞蹈。熱鬧的音樂聲和頌歌聲中，巴拉吉腳镯上的鈴铛清脆地響着，猶如神廟裏一般莊嚴、聖潔。

在這樣強大的感染力下，霍巴特也忘記了所有的煩惱投入進去，拉着周圍村民的手和他們又唱又跳。

羅摩唱完第一首後，演唱者改成了其他人。他拉着妹妹返回了父母身邊，巴拉吉一邊歡快地大笑着，一邊替他擦去了額頭上的汗。

接下來的時間裏，禮堂裏演奏着或歡快或柔和的歌曲，豐收節的首個節目圓滿地開展。誦經會結束後，婆羅門尊者們指揮着大家有秩序地從後門走出禮堂，前往神廟的聖火堆，舉行接下來的普祭。

克萊爾經過門口的時候，踮起腳張望着四周，試圖找到克麗缇的身影。但這裏的人實在太多了，他看了會兒還是放棄了尋找，跟着人群離開。

整個禮堂裏差不多塞了有兩千人，幸好每個人都很有耐心，只是慢了點。霍巴特原本在靠近舞臺的第一排，這時候倒是成了最後面的。

他站在原地，等待大部分的人都出去了，他也慢慢地跟在後面。這時，身邊的難陀和提婆吉放慢腳步，拽了拽他的袖子。

“這位先生，剛才我們聽你介紹，是從孟買來的，而且是孟買大學的老師對嗎？”難陀小聲說。

“是的，爺爺，怎麽了？”

提婆吉輕輕握着他的胳膊，把他離衆人稍微拉遠了點：“我們有點事情想向你打聽下。請問你在學校裏工作幾年了？”

霍巴特掰着指頭數了數：“少說也有五六年了吧。”

她的臉上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但還是繼續問：“那你知不知道有一個叫做賈瓦拉的學生？”

“賈瓦拉？這個名字我在體育場上見過很多，能形容下他的長相嗎？”

她嘆了口氣：“我們的二兒子賈瓦拉，他現在已經工作了。雖然他不是孟買大學的學生，但是他的未婚妻、或者說妻子，我們的兒媳，是你們大學的，我們的親家也是大學的教授。”

“是嗎？”霍巴特覺得特別巧，“那您的兒媳叫什麽名字呢？”

“她叫做妮哈。”

聽到妮哈這個名字，霍巴特的腦海中好似閃電劃過，忽然就想起來了學校裏的一件傳聞。

政治經濟學研究院的院長夏爾馬教授有個女兒妮哈，十年前，據說是要和未婚夫去鄉下見父母，結果就一去不複返了。所有人都猜測，妮哈也許是被那些鄉下人給謀財害命了。

三個人，妮哈，未婚夫賈瓦拉，妹妹傑西，全部都失蹤了。夏爾馬教授利用他的人脈，尋求了特別多的幫助，到處尋找他們，但一直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找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