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幻境消失了，他們跪坐在傑西的家裏，許久都沒有說話。迪莎顫巍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揉着自己的手臂。

“所以，羅摩只是個普通人。”霍巴特開口道，“他唯一特別之處，就是他有戈帕拉下凡做他的妹妹。或許我們需要勸說他，讓他放下這段扭曲的感情，讓戈帕拉回歸牧界。”

“還有賈瓦拉。”克萊爾補充說。

“剛才走的時候看到他帶着槍，我覺得他和黑邦也有勾連。”迪莎點了點頭，“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更加危險的人物了。”

“他還和我們說他在隔壁村子要飯。”霍巴特無奈道。

迪莎摸了摸下巴：“我記得新聞上說有黑邦在走私紫檀，會不會他就在給黑邦提供信息換錢，順便還幫忙監視那片紫檀林呢？”

“有可能。”

“我在想，我們最終的目的是什麽。是把戈帕拉送回牧界嗎？明天最大的那場火祭，羅摩肯定在策劃着什麽，我們的目标就是要阻止他，防止再有人像克麗缇、索菲那樣遇害。但問題在于，送走戈帕拉之後會發生什麽？村子會再度陷入貧窮嗎？”迪莎問。

“人的貧窮是個社會問題。”克萊爾馬上表示，“不能靠神明來解決這一切。”

迪莎扶了扶額頭：“你是教授你說得對。”

克萊爾站起來走到傑西的面前：“我可以向你祈求一些賜福嗎？我們需要一些草藥，就是桑吉萬尼。”

“只要你們提出請求，就會得到回應。”傑西同意了，起身走入草藥圃中，給他們每人摘了一株，“上主的恩惠将會賜予你們每個人。”

他們跟着妮哈來到了草藥圃外面，克麗缇舉目遠眺，忽然拉了拉克萊爾的袖子，指向了屋子後面的方向。

那是個淺淺的小土堆，前面擺着幾塊石頭、鮮花和樹葉。

那是妮哈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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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瓦拉不是說他……好吧。”克萊爾一時語塞，對朋友們招了招手。

等傑西摘了桑吉萬尼，用一張寬大的樹葉包好遞給迪莎之後。他走到她的面前，說道：“在走之前，我希望能夠為妮哈禱告一番。不過，是用我自己的語言，希望不會冒犯到你。”

傑西搖了搖頭，這次她的神情看起來柔和很多。

幾人來到妮哈的墳茔邊，各自用自己的方式悼念着。在克萊爾看見的幻境中，妮哈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喪命在此，還試圖勸說羅摩回去。這位憧憬着新婚的姑娘，最終埋骨于這個偏遠的小山村。

“你不想複仇嗎？”臨走的時候，霍巴特猶豫再三還是問道。

傑西不為所動：“最終的最終，萬物都将回歸無上我。”

他們沒再多說，讓克麗缇留在傑西家裏，踏上了前往村長家的道路。

日落時分，家家戶戶都在準備晚上的食物，香味從窗戶裏飄散出來，一路走來都十分誘人。他們順利地抵達了羅摩家的屋門前，沒有在路上遇見巡邏隊，也許辛格隊長和他的隊員們也都回家了。

克萊爾直接上前，篤篤篤地敲響了木門。

開門的還是德夫：“是你們啊，你們……又來啦？”

“是這樣，我們的朋友還是沒找到，我們決定明天就回王舍城了。現在過來想和村長先生道個別。”克萊爾撒謊說。

“是嗎？那太可惜了，快進來吧。”德夫拉開門讓開了路。

官員們都在院子裏準備着食材，有的洗菜有的切菜，蘇尼爾部長和兩個下屬坐在客廳裏邊喝着奶茶邊聊天。難陀和提婆吉坐在院子的廊下，兩人各拿了一個陶罐。羅摩和巴拉吉則不見蹤影。

“羅摩大哥在做飯呢。”德夫說。

迪莎立刻提出想要打下手，和霍巴特在客廳同部長打了個招呼，走進了廚房。撩起簾子，迪莎迎面就看到了一個人正在水缸裏面舀水。

那人回過頭，對迪莎熱情一笑：“哎呀，你們怎麽也來啦？”

正是他們找了很久都不見的索菲·考爾。

她面色紅潤，神情活躍，和之前遇見時沒有任何區別。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她不再穿着牛仔褲牛仔衣，而是換上了傳統的沙麗，戴着黃金首飾。

她把水舀進罐子裏：“你們也是來幫忙的嗎？”

“我們今天沒看到你，還納悶你去哪裏了呢。”迪莎試探地問道。

“哦，是嗎？我在村子裏面到處拍照，大概正巧和你們錯過了吧。”她把水罐放在面粉旁邊，動作麻利地開始和面，“你們找到昂加教授了嗎？”

“我們還是沒有找到克麗缇。”霍巴特說，“聽說她已經離開村子了，我們打算和羅摩大哥道別，去附近的地方再找找。”

羅摩站在土竈前，拿着把鐵制的大鏟子，在燒紅的鐵鍋裏翻炒着。巴拉吉蹲在火堆邊上，盡管距離火非常近，但她的額頭卻沒有汗水，只是拿着根細長的鐵棍捅着柴火，盯着火焰發呆。

那邊霍巴特和索菲聊着天轉移她的注意力，迪莎則是拿了個碗，倒上水。

她偷偷從懷裏掏出草藥，用手指捏成小團，又用搗蒜的石頭擠壓出汁，将汁液倒進了碗裏，再加了半碗水。

“打擾了，羅摩大哥。”她捧着碗走上前。

羅摩對她颔首，抓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

“真是辛苦了，看你留了那麽多汗，多補充點水分吧。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就給你們端茶送水吧。”她微笑着把水遞上去。

“沒關系，我不渴。”羅摩冷淡地說。

迪莎絲毫不氣餒，又誇贊了他幾句，表示等會兒喝也可以，把碗放在了竈臺邊上。沒成想，羅摩賣力地颠着鍋，居然不小心把碗給碰倒了。

做賊心虛的兩人都愣住了，提心吊膽地等了會兒。羅摩只是平淡地說了句“抱歉”，就繼續炒菜。倒是看火的巴拉吉擡起頭，把空碗重新扶回了原位，還看了迪莎一眼。

兩人不敢再做什麽，只專心幫忙。

院子裏，克萊爾找了個幫忙的借口，拿了捆青菜摘葉子，坐到了難陀和提婆吉的身邊。他直接表明來意，說想要找個安靜的地點和他們談談之前拜托霍巴特的事情，老夫妻都驚喜非常，趕緊拉着他上樓。

他們上到二樓，打開了中間的那扇門。走進他們的卧室，難陀示意他坐在梳妝鏡前的凳子上，自己和提婆吉坐在床尾，滿臉期待地看着他。

“事情要從十年前開始說起。賈瓦拉的未婚妻妮哈，碰巧是孟買大學教授的女兒，我們的朋友克麗缇和夏爾馬教授很是熟悉。”

“是這樣嗎？”提婆吉說，“原來那天教授認出了妮哈的照片，所以才急匆匆離開。可是她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呢？”

“因為夏爾馬教授這麽多年也沒有找到女兒們，兩個，妮哈和妹妹傑西。當時克麗缇只想着通知夏爾馬教授，才離開村子。”克萊爾說，“另外，我們在山上遇見了一個男人，他告訴我們，他就是賈瓦拉。”

夫妻倆登時站了起身，激動地喊道：“賈瓦拉在村子裏面！？”

“二位先別激動。賈瓦拉是這麽告訴我的，當時他和妮哈拜訪你們的時候，其實是很不愉快的。在我看來，他沒有對你們表現出足夠的尊重，所以羅摩先生才那麽憤怒。後來他們很快就離開了，羅摩追了上去？”

提到當年的往事，二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悲傷和落寞的神情。觸及到了家裏的隐私，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我們也……不知道怎麽辦……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當時羅摩村長也不知道他的弟弟為什麽會變成那樣的人，他在村子外面把車攔了下來，和賈瓦拉打了一架。妮哈想要下車阻止他們，被暴怒的羅摩村長掐死了。賈瓦拉非常害怕，因此這麽多年再也不敢到村子裏來。”

聽到克萊爾這麽說，難陀和提婆吉面色立刻變得慘白，連連擺手：“不、不可能！怎麽會發生如此可怕的事情！我們大兒子是最好的人，他不會做下這樣的事情的！”

他們焦急地想要拉住克萊爾的手，他嘆了口氣：“好人在憤怒之下也會被沖昏頭腦，恐怕當時羅摩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行為。而且，也許他只是想殺死惹怒他的人，并不在乎眼前那個人到底是誰……這麽多年，他都沒有和你們說起這件事，看來他下意識地想逃避。”

“但是我們和賈瓦拉交談時，把這些都錄了下來。”克萊爾掏出錄音機，“我想你們應該認得賈瓦拉的聲音。”

錄音一打開，提婆吉頓時抓緊了丈夫的袖子。時隔十年，再次聽見小兒子的聲音，兩人都非常感慨。然而，錄音裏講述的內容被播放出來，他們的表情轉變成了恐懼和痛苦，複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

他們傻傻地盯着錄音機，愣在了原地。

“這是賈瓦拉的一面之詞，我也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他。但除了親歷者，誰也不清楚真相。”克萊爾說。

提婆吉的喉間抑制不住地發出一聲悲鳴，她抓起頭巾将自己的下半張臉擋住，咬住了手背。

“我想要得到你們的幫助。假如妮哈真的被殘害，我希望殺死這個無辜女孩的真兇能夠伏法。”克萊爾伸出手扶住了難陀的肩膀，将草藥遞到了他們的面前，“兩位，這是《羅摩衍那》裏記載的桑吉萬尼。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把汁液加在羅摩和巴拉吉的飯裏，他們就會擺脫肉身的束縛，坦然地面對自己。”

“這樣一來，羅摩先生就會告訴我們當年的真相。”

“不！我們現在就要去找羅摩問個清楚！”難陀邁開步子，就要沖到樓下。

克萊爾趕緊拽住他：“請冷靜一點！要是賈瓦拉騙了我呢？現在部長和官員們都在樓下，如果直接沖出去，萬一不是村長做的呢？我不想冤枉了任何一個好人，毀掉他們的前途。”

“那、你們為什麽不把賈瓦拉帶回來呢？讓他和我們說。”提婆吉哽咽着說。

“賈瓦拉也是三十多歲的壯年男人，他對兄長充滿了怨恨，我無法将他強行帶回來。”克萊爾說，“我還是希望你們把草藥給他們服下，要是羅摩村長還表現得問心無愧，我就願意相信他。到那時，和賈瓦拉去對峙也好，把他綁回村子也好，我們總能弄清楚的。”

夫妻倆互相看着對方，猶豫着點了點頭：“好吧……我們試試。”

提婆吉把草藥塞進懷裏，她滿懷希望地走下了樓，渴求證明自己的兒子不是殺人兇手。她飛快地走進了廚房，四處尋找着什麽。

迪莎和霍巴特迎上來：“婆婆，你需要什麽？”

“我想做點牛奶粥。”她對他們勉強笑了笑。

兩人看到從她沙麗裏露出來的綠色葉子，趕緊讓出路簇擁着她來到煮粥的竈臺前，開始他們的小動作。

單手撐着下巴發呆的巴拉吉擡起眼看了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