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白煙

君橫讓蘭斯頓去搜幾個可以燒的火盆。趁着這個時間,又找了把剪刀,将那件舊衣服剪碎,分成好幾個部分。平鋪開黃紙,抓緊時間開始畫符。

蘭斯頓很快就将東西準備妥當。擔心人多會打擾到君橫,特意關了門,房間裏只剩下他們幾個。

“王宮太大了,而且這衣服很舊。我不保證直接招魂,就能夠讓她的魂魄聽見。”君橫說,“所以為了增加效率,大家分開找吧。你母親昏迷的後殿是最重要的位置,我們既然進不去,就交給你了。其他人不方便經手,因為他們看不見出竅的靈魂,這個宮殿裏,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由我和師兄慢慢來。可以嗎?”

她抓了一把衣服的碎布料,丢到鐵盆裏,再遞給蘭斯頓。又拍了五張已經畫好的符紙,還有一沓金紙放在上面。

君橫逐條地教道:“你先将衣服點起來,往裏面扔三張定心符,就是壓在最下面的那三張。然後再燒一沓金紙,大聲喊你母親的名字。不管是什麽,她能聽得見你在喊她就行。一般來說,如果她在附近的話,燒出來的煙是會跟過去的,所以你可以多加留意。如果真的看見了她的靈魂,就把另外兩張符也燒了。然後一面喊她的名字,一面将她往自己肉身的地方引。如果你不會,可以讓人來叫我。”

蘭斯頓抱着手裏的東西,忐忑道:“我能行嗎?我并沒有你這樣的神力。而且我也不會念你的咒語。”

君橫:“沒關系,符上就有我的靈力,只要你照着我說的做就可以。如果做錯了也沒事,你可以再來找我要幾張符紙。就是衣服可能不夠。”

蘭斯頓點着上面的符紙,努力辨認上面的字跡,雖然他是完全看不懂。又在腦海裏确認了一遍剛才的流程,狐疑地看着君橫。

“你不是故意在敷衍我吧?”

“你可以讓小雞跟你一起去。作為一只東方雞,我相信它有着更豐富的經驗。”君橫揮手,“你現在就可以去,天已經黑了,而且這個時辰還不錯。”

她說着,跟師兄各端起一個盆,抓起剩下的布料,打了聲招呼,直接走出門。

小雞看蘭斯頓還木然地呆在原地,擡起頭拍他的腿道:“沒關系的,你是維斯塔夫人的血親,你們之間有着血緣聯系,由你來喊的話,效果可能比他們還要好。”

蘭斯頓眼睛一亮:“哦,原來是這樣嗎?那我去找哥哥一起幫忙不就可以更快?”

君橫跟師兄在門口分道,一人選了一邊,各自朝前走去。

如果他們兩人在安靜的宮殿裏大聲呼喊王後的名字,會顯得行為舉止特別詭異,抱着一個火盆已經夠引人注目的了,何況國王原本就不喜歡他們。

所以君橫帶了亞哈,而師兄則帶了索恩,讓兩個亡靈跟着他們負責開腔,他們則表現地像個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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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橫決定先從邊緣區找起,走到正大門,點了火,燒符,沿着外圍寬闊的走道一路繞行。

維斯塔夫人生病了,前殿并沒有出現什麽異狀,一如既往的安靜。夜裏涼風習習,往來的仆人低着頭匆匆走過,表現地極為淡定,似乎這些都跟他們沒關系。

唯一區別的就是,原本夜裏,外面的小道只點着零星幾盞燈光,此刻依舊一片通明。通往後殿的路上照出一條長長的魔法光路。

君橫一面看一面走。夜間的景致很漂亮,尤其是這座王宮裏種着許許多多的花卉,此刻在和煦的光芒下,顯得尤為空靈,似乎也在隐隐發光。

她走的很慢,時不時督促亞哈高喊兩聲。其實沒抱多大希望,因為她并不認為維斯塔靈魂出竅了,更像是蘭斯頓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所以編造出了一個拙劣的謊言。

雖然不知道蘭斯頓為什麽要一直懷疑她母親被鬼上身了,但是,既然他這麽想,出來招個魂也不費什麽是,為了讓他安心,姑且就順着做了吧。

走了沒多久,君橫換了個姿勢端盆,偏頭一看,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上次那個宴會大廳的前面。決定進去休息一下。

金屬制的盆還是挺沉的,離近了燙人,離遠了累手。她的确四體不勤,熱愛偷懶,還是不強撐了。

君橫推開門側身擠了進去。宴會大廳裏偏暗,因為空間太大,外面的燈光沒能透過窗戶照亮深處。

火盆裏的光還是太暗了,她捏出一張符紙,準備燒了照照明,隐隐綽綽的,看見一道身影正孤伶伶地坐在臺階上。

這大半夜了,打眼一看,君橫險些沒吓一跳。小跑兩步,想上前确認會不會真是維斯塔夫人的游魂,卻發現那人身材高大,肩膀上的金屬徽章反射着一道微光,深邃的五官隐在黑暗裏,正冷冷地看着她。

“咦?”君橫驚了一聲,停住腳步。

維斯塔夫人在後殿病倒了,好歹也是一位太後,她的兩個兒子,蘭斯頓跟着他們在招魂,她以為國王怎麽也要過去主持大局,結果沒想到他就在這兒這麽呆着。

她兩手一搓,将符紙點亮,夾在指縫中間。

火光亮起的時候,凱恩放松了手指,嫌惡道:“你來這裏做什麽?王宮并不是你可以随意走動的。”

君橫将符紙跟着丢進火盆,說道:“您的母親生病了?”

凱恩國王淡淡應了一聲:“嗯。”

君橫:“所以您要去看看她嗎?”

“我即不是治愈系的魔法師,也不是聖光系的魔法師,更不是她想看見的人,為什麽要過去?”他說完嘲諷地笑了一下,轟趕道:“離開這個地方。別來打擾我。”

君橫幹脆轉身:“我走!不送!”

亞哈跟在後面盡職盡責地又喊了一聲:“維斯塔夫人!”

君橫正走着,就見燒起來的那道白煙,幾不可聞地動了一下。轉了半個彎,最後又繞了回來,繼續向上飄去。

亞哈跟君橫都是虎軀一震。

見鬼了,是真見鬼了。

亞哈賣力大喊:“維斯塔夫人!夫人!維斯塔!”

然而這一次,并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

君橫轉身沖到國王面前,問道:“請問,你的母親叫什麽名字。”

“你說什麽?”凱恩國王站起來,不悅道:“馬上離開這個地方!我說了不要來打擾我。天吶,蘭斯頓怎麽會認識你們這些無禮的家夥。”

君橫:“你的母親,你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嗎?”

凱恩:“你應該稱呼她為尊敬的維斯塔夫人!”

君橫:“你應該叫她一聲母親。”

凱恩抿唇,擡高下巴,氣得想打她,又忍了下來。

君橫揮着手給他起調:“母親~母親!”

“母親?”凱恩眉頭緊鎖,“你究竟在說什麽?”

他話音剛落,盆上的白煙忽然濃密起來,朝着前方一陣蹿去。

君橫跟凱恩同時叫了一聲。

凱恩是驚訝于這奇怪的火盆,當然這人拿着個火盆本身就很奇怪了。而君橫是驚訝于……她看不見,看不見附近有任何一個亡魂,連感應都沒有。

兩人互相對視,然而都無法從對方的目光中讀取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這裏可就我們兩個,我現在看着你覺得有點陰森。”君橫謹慎道,“你……還是你嗎?”

凱恩眉腳一跳:“你究竟在說什麽。你叫什麽名字?你是怎麽認識蘭斯頓的?糾纏他有什麽目的?”

君橫盯着白煙,看它一直往前,最後停在牆面。她踩着樓梯走上去,移步到轉臺的前面,問道:“這面牆的背面是什麽?”

凱恩對于她無視自己的問題有些憋悶,還是回答:“是走道。”

君橫:“走道再裏面呢?”

凱恩覺得自己脾氣已經很好了,深吸一口氣,問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亞哈直接穿牆過去,很快又穿了回來,對着君橫搖頭,表示背面什麽都沒有。

而這白煙依舊在牆上亂蹿。

君橫将視線移到了那幅畫上:“這畫上畫的是哪裏?”

“一個小鎮,我母親的莊園。”凱恩聲音緩了下來,“她很喜歡花,又沒有特別喜歡的花。在她的花園裏,種着各種各樣無名的花朵。她總是喜歡和別人分享自己的快樂。”

君橫覺得這跟她印象中的維斯塔夫人出入太大,質疑道:“她是這樣的人馬?”

“我希望是。”凱恩低下頭,“但她不是。”

君橫:“哦。”

她仰頭看着那幅畫,覺得沒什麽異樣啊。

“所以呢,你來這裏是做什麽?”凱恩說,“把你手上的東西給我。”

君橫毫不猶豫地将鐵盆遞過去。

看她那麽爽快的模樣,凱恩又反悔了:“你還是自己拿着吧。”

君橫:“……”

多麽善變的男人。

君橫搖了搖頭,繼續盯着那幅畫。凱恩看着她的側臉,覺得她實在是太奇怪了。被她的動作影響,也跟着觀察那幅畫。

那畫他已經看過十幾年了,每一處細節都能精準地描述出來,完全不覺得有什麽地方需要在意。

君橫歪着腦袋沉吟一聲。

這幅畫初看毫無異常,看着看着就覺得些許不對勁,只是不知道是哪裏不對勁。

等她再定睛細掃一遍,忽然渾身打了個寒顫。

是的。

明明是在黑暗裏,她火盆中的光線并不明亮,就算照到上方的畫上,應該也會帶着一道光影。

的确是有光影。可是畫上的每一處細節都能傳到她的眼睛裏。

太清楚了,君橫毫不懷疑,就算沒有光線,她也能看清楚這幅畫。

君橫吞了口唾沫,喊了一聲:“亞哈。”

沒有應答。

凱恩說:“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你在叫誰?”

君橫轉身,又喊了兩次,依舊沒有回答。

亞哈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在她身後了。

君橫冷汗流了下來,看着凱恩,默默朝旁邊躲開一步。

凱恩:“……”

凱恩一臉莫名其妙。須臾,看向她的眼神也是一變。喉嚨間有絲沙啞,帶着股莫名的情緒:“你的煙……滅了。”

君橫低頭一看。

媽诶。

她的火盆……不冒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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