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禮儀先生
禮儀先生
南宮玖擡起頭看着四周熟悉的環境,喃喃自語:“朕還活着?可朕剛剛還在朝堂……霍啓明……該死……”
他眼神陰冷,臉還是那張臉可整個人的氣場完全不同,多了幾分狠厲幾分威儀,僅剩的一點純稚蕩然無存,眼底徹底變得渾濁。
“皇上,你醒了?”門口傳來驚喜的叫聲。
南宮玖轉過頭就見常喜站在離他幾步遠處,他瞪大了雙眼眼裏滿是怒火。常喜跑上前,無所覺地問:“皇上,您終于醒了。我這就去叫太醫。”
不待他轉身,躺在龍塌上的人猛地掀開被子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常喜感覺空氣越來越少,他費力開口:“皇上,奴才……咳……是做錯什麽惹怒您?”
南宮玖仿若瘋魔,握緊手中人的脖子,笑得殘忍:“你背叛朕,如今還敢來見朕。”
常喜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他臉色青白努力辯解:“奴才……沒有……”
南宮玖聽見自己那粗粝的嗓音,再仔細看才發現眼前的常喜才十二三歲和那個高挑消瘦的常喜完全不同,吓得他發開手。
常喜得以保全小命,跪在地上咳個不停。
南宮玖看着自己纖弱的右手一個荒唐的想法浮現在腦海,他支撐着虛弱的身子跌跌撞撞來到銅鏡前,裏面倒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但還是能夠看出稚嫩的輪廓。
“你說,現在是什麽時候?”他問跪在地上的人,想了想補充道,“離我登基過了多久?”
常喜身子抖個不停,但還是順從地回答:“回皇上,七天了。”
南宮玖興奮地發顫,他握緊拳頭,忍不住想:上天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今世他要那些人付出代價。
南宮玖站朝堂上居高臨下地睥睨衆人。
他問:“霍将軍,你這是在造反嗎?”
“造反?南宮玖,”霍将軍直呼其名,嘲諷道,“你配嗎?你看看你自己的荒唐樣吧。來人,給我們尊敬的皇上拿面鏡子來。”
殿門被推開,南宮玖驚訝地發現來者竟然是他的貼身太監常喜。他指着他諷刺地笑道:“你居然背叛朕,常喜,你也背叛朕。”
“皇上,奴才一直都是将軍的人。”常喜面無表情。
“哈哈哈,朕早該料到。”
霍啓明并不理會他們二人的主仆情深,命令道:“請皇上看看,自己到底是誰?”
常喜三步并做兩步,不一會兒站在年輕帝王面前,粗暴地押着他的腦袋按在冰冷的龍紋階上,單手将銅鏡擺在他面前。
“不過是個戲子,連最下等的優伶都不如。你這樣的天子只能為大明王朝蒙羞。”
南宮玖看着那張濃妝豔抹的面孔,突然發現有些陌生,他原來應該是怎麽樣的?這幾年過的越來越放肆,一開始極力反對他的閣老重臣不是被貶就是辭歸故裏,導致他已經好久沒有見過自己的真容。
他頹然地想,果然比較像戲子。
“南宮玖,你這一生若不成為天子還有一條活路,怪就怪在你生在皇家。這天下不是兒戲,容不得你梳妝打扮。”霍啓明極盡諷刺,卻也道出了真相。
南宮玖被按在地上,突然發出一聲嗤笑,話裏滿是凄涼:“沒人問我要不要這皇位,當不當這天子……”
恍惚中他回憶起,年少時他和卑微的母親在王府茍且偷生,過得連乞丐都不如。
那時他滿懷希望,計劃着加冠成年後求一求王爺出府讨生活。後來慢慢長大他便知道這只是妄想。
他又想等到王爺升天王府剩他一個繼承人時,那時肯定能吃飽飯。靠着這樣的信念,不管其他夫侍下人如何淩.辱,他都拼命咬牙堅持下去。
後來,王爺醉酒,把他當成他的小夫侍。他差點蟄伏在男兒身下,還是他名義上的父親。他母親拼了命保全他,王爺也暈了過去。
臨死前,他母親要求他以後一律女裝示人。但還是沒用,王爺記得自己醉酒後做過什麽混賬事。
他厭惡女人尤其是他和女子結合産下的自己,每天他都要被抽地鮮血淋漓。
直到登基,他只覺得前半段苦難已經結束了。
登基大殿的那一天,穿着那明黃的龍袍,他看着鏡子裏陌生的少年竟然吓得打顫,只因為那雙眉眼像極了一個人——他的父親,被活活吓死的明文帝。
那天他是慘白着臉,顫抖着行完登基大禮的。當天晚上他就做了惡夢,他父親的鬼魂緊緊粘着他,不停地在他耳邊說。
“你這個肮髒的小老鼠,”他在他脖頸兒後面吹冷氣,“你是我的兒子,你體內流着我的血液,你将和你龌蹉的父親一樣享受這世間糜爛,歡迎來到我的王國,咯咯!”
刺耳的尖笑聲像來自地獄,他發誓他永遠都不會像他的父親,永遠。
最終,還是他贏了。
當霍将軍掐住他脖子的時候,光影中跑進來一個人,他認得她。霍家小姐霍思思,她跪下來為他求情。
“父親,求求你放過他吧……”
他快死了,但還是努力回想自己什麽時候和這個人有過交集?一片空白。
她跑到他面前嘴巴張張合合,他隐約聽見幾個詞。
“你別死……”
他有點累,死了也好。
“……記得……小時候……小丫頭……破廟……肉包子……”
他驟然瞪大眼睛,雙腿雙手劇烈掙紮。他記得他怎麽會不記得,那段唯一吃飽飯的日子,那個愛吃肉包子的小丫頭。小丫頭,你怎麽才來找我?小乞丐,等了你……好……久……
他不想死了,但為時已晚!
他費勁全力,千言萬語哽在咽喉,最終也只說了一句“不要”
南宮玖揉了揉自己眼窩周圍的穴道,前世的事還歷歷在目。那股驚喜、怨恨、後悔、哀痛,複雜的情感集體湧現出來。
常喜經歷剛才那一番兇險,心有餘悸,如今小心翼翼站在身後伺候着。
“常喜!”南宮玖問,“現在是什麽時候?朕怎麽躺在床上?”
常喜被點名,吓得跪在地上,恭敬地回答:“皇上,自從您落水後已經過去一天一夜。奴才只知道您去逛花會,不知為何落水,等奴才趕到時霍家小姐已經把您救上岸。”
南宮玖敏銳地捕捉到那個詞眼:“霍小姐,可是三小姐霍思思。”
“是,當時莫先生也落水了,至今還昏迷不醒。”
“莫先生?”南宮玖聽見這個姓,首先想到了莫相,但莫相有官職在身常喜不會稱他“先生”。他補充道:“莫冽?”
“不是莫冽大公子,是莫相的小公子莫淩。”
南宮玖仔細想了一下,莫相确實有個小兒子,才華橫溢卻不入朝,他以前也見過兩面,只知道挺木讷的一個人,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
“他怎麽會在那裏?”
“回皇上,莫先生和霍小姐好像是在游花會,可能是莫先生見您落水也跳下。”
南宮玖想到兩人一起游玩表情變得陰沉,他現在就像那裝滿火藥的煙花筒随時一點火苗便能點炸。常喜只覺得今日皇上更加喜怒無常,不可捉摸。
南宮玖記得那一年的游花會,他也同今世一樣去參加了比賽,只是并沒有出現落水事件,他和沈家小姐一同上臺并奪得那年選花會的魁首。
可惜,他領取那花仙獎時被人認出來。人群中的一聲“皇上”震動了整個大明,好像就是自從那一次他越來越放縱自己。現在想來,可能那人便是霍家的。
“莫淩……他認得朕?”南宮玖反複咀嚼這個名字,不知為何內心比剛剛還複雜有些隐隐作痛,他自以為自己嫉妒他和小丫頭在一起。他抹去這點異樣,心裏有些悵然若失。
常喜心裏有些訝異,卻不敢表現出半分異樣:“皇上,莫先生是您的老師啊!”
南宮玖皺着眉,他怎麽不記得有過這件事?難道是今世不同,他将人譴退下獨留一人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邊相府,莫淩通過霍思思的口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
他身上所中之毒名叫美人醉,随着時間的推移容顏越盛,但一個月後身體機能消耗殆盡,如被掏空的蠶繭,就連大羅神仙也救不活。
霍思思并不知道,這毒就是出自他們霍家。那位原先南宮玖的老師便是死于此毒,這是霍家準備下手了,可是明明還要再過一年。
“系統,你在嗎?”莫淩呼叫系統,但久久沒有得到回應。
莫淩難得嘆氣,她并不是輕易放棄的人可是現在她只有一個月的時間,而進度還遙遙無期。系統也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她思襯着是不是應該提前揭破霍家。
“茲……茲……”腦海中傳來雜亂無章的電子音,系統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宿主,……茲……終于鏈接上了,我這邊出了點問題,接下來我可能不能繼續幫你了。茲……你小心……南宮玖……”
莫淩還沒問南宮玖出了什麽事,系統又斷了聯系。
“看來,明天要進宮看看。”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
“你明日給我好好待在府內,哪也別去!”
莫淩擡頭望去,來者是相夫人她名義上的娘,後面跟着腫着眼的霍思思。
“娘。”
相夫人走到他床邊看見他慘白虛弱的模樣,原本責備的話轉回咽喉心疼地拉着他的手:“淩兒,你都這樣了你還要去哪?你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你爹一定能找到解藥。一定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她越說聲音越低,連她自己也不相信,這個孩子她親手養大早就當做自己的孩子。如今,這白發人送黑發人,天下哪個父母能承受的來。
她忍不住轉過頭抹了一下眼淚,待重新轉過頭時雙眼變得通紅,卻強忍住悲意伸出豐腴的右手摸了摸莫淩的發頂。
“你這孩子從小吃了不少苦,老天爺不會這麽殘忍的。”
莫淩感受到一股暖流從心底升起,主動握住她的手,朝她安撫地笑了。
相夫人又囑咐了一些話。霍思思在旁一言不發,兩人正準備離開莫淩突然叫住她。相夫人看了一眼霍思思,又看了一眼莫淩,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竟然留兩人獨處一室自行離開。
“淩哥哥,你有什麽事嗎?”霍思思低着頭看不清神情,嗓音微啞。
“我想進宮。”霍思思擡起頭正對上她那雙眸只見她認真地求她,“你能幫幫我嗎?”
“好……”
淩哥哥,只要是你想要的。
早朝,南宮玖端坐在龍椅上。他已經好久沒有上過早朝,這也是這個身體第一次上早朝。
除了少數幾位官員,包括莫相在內,其他的官員都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從他們渙散的眼神可以看出端倪。
南宮玖到現在才有一點真實感,他重新回到了兩年前,一切都剛剛開始。
太監總管曹公公例行儀式,各官員在堂下小動作不斷,南宮玖有些惱火,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不會在意這些,他盡量壓下心裏的煩躁。他潛意識習慣了懶散,現在叫他正正經經上朝,南宮玖如坐針氈。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曹公公甩了一下拂塵。
“皇上,近幾個月北羯有小股騎兵騷擾我朝邊境,臣恐北羯居心難測,江北軍需緊張臣求聖上恩典從國庫撥饷銀壯我軍備。”霍将軍朝前走一步,上奏。
南宮玖皺着眉,不假思索地回絕道:“霍将軍,軍需事關重大朕要想一下,稍後再議。”
“皇上,如今正值冬春之交北羯儲糧不足,正是軍事緊張之時,望皇上三思。”霍将軍言辭懇切,只是他內心深處是否有其他打算就不得而知了。
南宮玖習慣性地用手砸龍椅扶手,在安靜的大殿內尤其突兀。他猛地站起來把堂下大臣吓了一跳,他冷笑道:“霍将軍,你這是在逼朕嗎?”
大臣們先是一愣,接着便竊竊私語,那些經歷了更加荒唐年代的閣老則不動如山,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新帝的一舉一動。霍将軍就是其中的一個,他深深望了一眼南宮玖,那樣審視的目光和昔日嘲諷的神情重合在一起,南宮玖忍不住小退一步。
“微臣不敢。”霍将軍半彎腰,将玉牌舉過頭頂。
南宮玖見此卻沒有半點勝利的感覺,反而有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從脊梁骨蹿到頭頂。他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并不是以後那個霍将軍他這樣告訴自己。
南宮玖甩了袖子揚長而去,給衆朝臣留下喜怒難辨的印象,但也有心明眼亮的人看出這裏面的怯懦。比如霍将軍,或者莫丞相。
……
殿外,幾個要好的大臣湊到一處對今日皇上的态度議論紛紛,霍将軍和莫丞相走在最後,剛跨出殿門霍啓明就叫住了莫相。
“莫丞相,”莫相慢下腳步和那魁梧的人并肩前行,聽着霍啓明這樣說,“今日丞相似乎沒有發過意見。”
“霍将軍憂國憂民是我等文官楷模,自然霍将軍的事為重。”
“老夫一介武夫,只怕在莫丞相面前班門弄斧。”
兩人你來我往,互相試探,霍将軍只想探聽他對小皇帝的态度,可惜莫相這只老狐貍總是跟他打馬虎眼。莫相滴油不進,霍将軍暗地裏罵了不知他多少遍。
回到相府,莫相來到莫淩的廂房看望重病的兒子。
“莫伯伯……”
霍思思穿着莫淩的青色長袍,低着頭雙手絞着衣角,她最怕的就是她這個姑父。
莫相看不出表情,他盯着眼前的小姑娘問:“人呢?”
“莫姑父,淩哥哥他……進宮了……”
南宮玖一路帶着怒氣和恨意疾走回禦書房,當他坐在禦椅上整個人突然冷靜下來,不禁對自己的沖動感到懊惱。這時,常喜恭敬地進來跪在堂下,說:“啓禀皇上,霍家小姐求見。”
南宮玖第一反應聽見“霍家”,立馬回絕:“不見。”
常喜聞言正要退下又被叫住,只聽見他們陛下問:“哪個霍家小姐?”
“霍家三小姐,霍思思。”
南宮玖詫異,吩咐道:“讓她進來。”停頓了一會兒,又說,“叫廚房做一籠四喜包子,端到禦書房來。”
常喜雖然奇怪卻再也不敢多言,領着命令下去。南宮玖則有些許緊張,站起身到室內換了一身便服,在鏡子前端詳了好久。
即使他已經不是最初的小皇帝,但愛美的本性依舊不變。本來想穿他最喜歡的那套紅裙,又怕吓到那人,最終挑了一件寶藍紋龍外袍。他跨出一步又退了回,捋了捋衣角這才繞出屏風。
殿外的人背對他站在中央,她穿着桃色襦裙紮着普通的丫髻,明明那麽纖弱卻有一種風骨。南宮玖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覺得莫名的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他就認識她了。
他心裏忐忑,哏着嗓音艱難地吐出那個字:“小丫頭……”
那人轉過身來,南宮玖緊緊盯着她待看清楚她的容貌,猛地一驚脫口而出:“你是誰?”
來人詫異摸了摸自己的臉,随後恍然大悟,将頭上一根銀簪抽出,滿頭青絲随風散開落在後背。他用手帕将脂粉抹去,露出那張淡雅的臉,往常清淡的眉峰有一絲胭脂未褪幹淨顯出點媚态。
她張唇回話:“莫淩見過皇上。”
莫淩?南宮玖端詳他的眉眼,終于從久遠的記憶中到這個名字對應的景象,這就是當朝丞相的次子。
南宮玖收起所有的溫柔皺着眉問:“莫公子怎麽打扮成這副模樣?還以小……霍小姐的名義進宮?”
莫淩即使穿着女裝,也沒有折辱自己的風骨,他淡然地說:“自然是有要是同皇上商量。”
“大膽,你居然敢這樣跟朕說話?”南宮玖拍了一下桌子,怒道。
“在朝堂,皇上是君我是臣,自然不敢越矩,如今,皇上作為弟子自然要尊敬老師。”莫淩繼續忽悠,“皇上應該給為師見禮才對。”
南宮玖找不到詞反駁,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他幹脆忽略這個問題坐回椅子上。他黑着臉問:“莫先生有什麽要事進宮?”
“聽說今天早朝皇上和霍将軍鬧得不愉快。”莫淩并沒有察覺出前面之人已經換了一個人,畢竟就算是多經歷了一些事情,南宮玖本質上還是沒有多大變化。戾氣越來越重,僅此而已。
南宮玖擡起頭望着莫淩,一絲暗光飛速閃過,瞬間恢複原狀:“莫先生想要說什麽?”
莫淩卻沒有說話,居然自顧走到堂下的紅木雕紋椅坐下,拿起那皮白如雪的包子咬了一口,露出享受的表情。
她朝着南宮玖的方向伸出手,将握着包子的手指一根根松開,當着南宮玖的面包子掉在地上。
南宮玖正要發作,又聽見莫淩說:“我的包子不下心掉了,皇上可以撿一下嗎?”
南宮玖聽聞睜大眼睛,像是看見一個傻子。他氣極反笑,柔媚的五官生動起來:“呵,莫淩,你在侮辱朕?”
“沒錯。”居然不要臉的承認了。
南宮玖雙手抱在胸前,即使生氣他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暴躁,但表情依舊兇狠。莫淩又重複了一句:“撿起來。”這次是命令的語氣。
南宮玖勾起嘴角繞過案桌走到莫淩的面前,低着頭看那包子突然擡起腳踩上去,各色肉醬溢出來殿內飄滿肉餡的味道。莫淩看着地上的包子,可惜地搖頭,她擡頭對南宮玖說:“皇上,如今恐怕難以收拾了。霍将軍應該很高興,一個肉包子換一次帝王怒。”
這次換作南宮玖呆愣,他聯想到今早朝就明白了莫淩的用意,他移開腳看着那個面目全非的包子眼中滿是複雜。
敵人強我百倍當如何?先忍他讓他,積蓄力量待來日。
“皇上,請把包子撿起來。”莫淩又說,這一次南宮玖終于聽從他,不顧那黏膩的手感将黑包子抓在手上。
“皇上,吃了它。”
南宮玖沒有發怒只是不解地望着莫淩,只見那人朝他笑了一下:“皇上,既然這是包子就要把它吃了,皇上自己踩這一腳就要付出代價。何況,包子都撿起來了也不差這一口。”
南宮玖細細思考,看着莫淩他心中一股郁結之氣豁然散去,連對霍将軍的懼意也減了幾分。他毫不猶豫地将手中肮髒的包子送入口中,一口兩口不消片刻便把包子吃完。
既然忍了,那就要做全面。他小時候明白的道理,現在反而忘了。他想起曾經和瘋狗搶過半個饅頭,你要比它還兇恨即使被撓地頭破血流也不放手,不然,餓死的就是他。
莫淩掏出手帕将沒有沾胭脂的一面遞給他,南宮玖接過手帕将嘴擦幹淨,他堅定地看着莫淩朝着這瘦弱的少年半鞠一躬,這是帝王所能做到的最低姿态。
“先生,今後請多多指教。”
莫淩展顏一笑,清冽的嗓音響在頭頂:“你是大明的皇帝,以後都是。”
南宮玖這時候還沒有意識到這個承諾的分量,他也并不清楚作為一國之君不止那些表面文章,而是一條條人命。他一心想報仇,但同時又感受到一點點微妙的不同,好像應該有他需要負擔的東西。
“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禮。禮有五經,莫重于祭。夫祭者,非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生于心也,心怵而奉足以禮。是故……”
杜鵑花瓣順着風飄啊飄,落滿窗沿,飛入殿掉在南宮玖的腳邊。此時,他正拿一本書莫淩一句一句講解。
“皇上認為什麽是禮?”莫淩問。
“禮在于心,誠則有禮。”
莫淩又問:“那半月後的春祭,皇上只要心誠?”
“自然。”南宮玖沒有半點遲疑。
莫淩搖頭,将書倒扣在桌上,南宮玖察覺到她的凝重調整坐姿聆聽,只聽他說:“禮在于心,謀則有禮。”
“謀?何解?”
“歷代皇祖皆重春祭,為何?”
莫淩停頓一下,又自顧答:“謀天下百姓衷心,風調雨順要謀,人心要謀,家國全在于謀。”
南宮玖接了一句:“先忍後謀,與敵人謀取敵人。亂其陣腳,謀為己用。”
莫淩笑地溫潤,贊賞道:“不錯。”
“百姓要謀,先皇之所以重春祭不過穩人心,天下信禮則有禮。”
“全對。”
南宮玖将往日的經典史籍從書架抽出來,當他再以這全新的眼光解讀這些史書,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歷代先皇與臣子之間的波濤暗流全有一番深意。
南宮玖興奮地擡起頭,眼裏有光,他舉着書笑得像個稚兒。
“謀人勝于謀事。”
莫淩很高興,帝王沒有絕對的仇人,只有相對的盟友。霍家能徐徐圖之,而北羯并不等人最好一網打盡。
“皇上,暫且放下書,我們今日還要去一個地方。”
南宮玖有點不舍,他問:“要去哪?”
“到了皇上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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