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葉阿醜心底的痛

于是,類似支其意的“如意”,葉青殊的“阿醜”成了她少時最深惡痛絕的噩夢,她最痛恨的就是別人用各種各樣的語氣說她醜,更痛恨別人用長姐的美貌來襯托她的醜,根本無法容忍任何人叫她的小名阿醜,包括父母長輩。

父母長輩都很體貼她女兒家薄如宣紙的顏面,從她懂事起便都開始叫她阿殊,可她最大的對頭支其意卻每次見面必叫她“葉阿醜”。

剛開始,支其意叫一聲葉阿醜,她就必回報一聲俏如意,後來發現她越搭理他,他就越來勁,而且她比不得他皮厚耐摔,對上他,她十次有八次吃虧,就改為躲着他。

可他們是嫡親的表兄妹,她想躲卻不是那麽容易的。

這次也是一樣,她本來好生生的在花園裏散步,不想竟迎頭碰上了支其意,她當下冷着臉掉頭就走,支其意卻小跑着追上她,“葉阿醜”一聲比一聲叫的歡。

她繼續不理他,不想他卻更加得味,索性拉扯起她來,兩人拉扯間,支其意沒控制好力道,将她推倒在地,磕的滿臉的血。

支氏生葉青殊時難産,傷了身子,被太醫診斷說日後子嗣艱難,葉青殊少時又是個敏感自卑的性子,總是疑心父母偏愛長姐而厭惡自己,只礙于顏面做做表面功夫罷了,對父母敬而遠之,并不親近,反倒是舅母舒氏和大表哥支其華對她親近遠勝于長姐,因此她少時最喜歡的就是舅母和支其華,一年中大半的時間都住在支國公府。

舒氏沒有女兒,又因支其華對這個小表妹十分另眼相看,老國公夫人對這個外孫女也是心啊肉的疼着,對葉青殊十分疼愛。

專門撥了一個院子給她,閨房布置的跟她在葉府的閨房一模一樣,伺候的人安排的妥妥帖帖,連每季的衣裳首飾也正正經經按國公府的小姐份例毫不含糊。

舒氏對葉青靈也沒做到這一點,葉青殊到支國公府小住只需帶上兩個貼身丫鬟,比在自己家還方便舒适。

因着這一點,葉青殊不可避免的經常和支其意碰面,兩人一見面總要鬧上那麽一下兩下,長輩們都當樂子看,特別是老國公夫人,最喜歡看兩小鬧別扭吵架。

只他們吵歸吵、鬧歸鬧,卻沒有一次鬧的這麽兇過,記憶中舒氏壓根就沒敢給老國公夫人知曉,只嚴懲了她和支其意身邊伺候的丫鬟、小子,她蘇醒到現在,一直沒見自己的兩個貼身丫鬟,只一個珍珠忙前忙後就是這個原因。

葉青殊一貫親近舒氏,上一世便随着她的意思瞞住了外祖母,舒氏又憐又愧,留着她在國公府又住了一個多月,直到那一天葉府突然派人來接她回去。

她回去後就發現自己和長姐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全部換了,長姐閉門不出,她連逛個花園都會被新來的婆子嚴詞禁止,更不許去探望長姐。

沒過幾天就傳來長姐病了消息,因着病症過人,不許任何人探視,再後來就是長姐病重不治的消息……

珍珠指揮着小丫頭再次支上矮榻,粟米百合紅棗羹的香味彌漫開來,葉青殊一邊小口喝着羹湯,一邊慢慢思量開來。

上輩子,她死前聽葉青程雖只說了三言兩語,聯系上這麽多年來在她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的相關細節,長姐的死因大致可推算出來。

廢太子現如今還是大蕭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乃是當今皇後所出嫡長子,十五歲上就受封太子,距今已有二十年。

她養在深閨,對朝堂之事所知甚少,卻也風聞過這位太子殿下極好美色,東宮之中正妃、側妃、孺人、良人等位份塞的滿滿當當不說,還有不知多少沒有位份的侍妾、通房。

前世,她被接回葉府的當天正是東宮舉辦賞花宴那一天,而能讓祖母督促大伯親自動手勒死長姐,就只會是長姐在東宮宴會上出了事故,而且多半是失貞,而那個人則多半是太子!

不說東宮各位份已滿,就是東宮只有一位太子正妃,她葉家的女兒也斷沒有做妾的可能,即便對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

那長姐面臨的就只有兩條路,一是出家清修,另一條就是死!

只父親母親愛長姐若性命,祖母伯父即便想長姐死,也得顧忌長姐身後的支國公府,到底最後長姐為何會落得枉死的下場,其中必然關節重重,而葉青殊此時先要解決的就是一個多月後東宮那場賞花宴的危機。

她性子孤僻,加上對自己的容貌自卑,上輩子很少出入那種場合,那場賞花宴也是如此,而在那之前她已有兩個多月沒回過葉府,沒見過長姐,對其中細節一概不知……

春天天黑的早,葉青殊将事情慢慢捋通一遍後,天色便漸漸黯淡了下來,小丫頭進屋燃起了懸于房梁的八角嫦娥奔月宮燈,服侍着葉青殊喝了藥。

葉青殊這一天心思波動極大,又受了傷,思慮了這半天便覺困頓,剛剛吃了兩碗紅棗羹,也不覺得餓,便懶待再用晚飯,吩咐珍珠去禀告舒氏自己不用來看自己,再遣個人去和老國公夫人說自己不去用晚飯了,便洗漱着睡了。

葉青殊放下了心事,在支國公府又向來比在葉府自在,第二天一覺睡到快午時才悠悠醒來,幾個小丫鬟流水般進了屋服侍她洗漱,換了藥。

珍珠親自替她梳發,一邊通着她毛躁躁的頭發一邊笑道,“夫人昨晚來看姑娘,見姑娘睡着,就吩咐沒讓吵醒姑娘,今兒一早就打發人來瞧了幾遍了,吩咐姑娘好生歇着,中午夫人和大爺來陪姑娘用膳”。

葉青殊嗯了一聲,想想開口道,“去尋個美人瓶,折幾支梅花給老夫人送去,就說我畏春寒,就不出門了,過幾天等天晴了再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珍珠聽了面上就是一喜,夫人本還為難着怎麽勸服表姑娘瞞着老夫人,不想表姑娘倒自己先開口了,倒是不枉夫人疼她這一場,否則老夫人知道了,二爺必得受罰,就是夫人也免不得吃一頓挂落。

“是,奴婢記下了,姑娘今兒想梳什麽發式?”

“簡單些,左右不出門”。

珍珠知道這位表姑娘一貫是個怪的,聽了也不多勸,麻利的替葉青殊梳了兩個簡單的包髻,選了兩串綴紅珊瑚的珠花圍上,又殷勤伺候着葉青殊用了些清粥小菜,吃了藥,這才告退去選美人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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