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遷怒無辜

龐氏對待孫女尚且苛刻,何況對庶子,葉守禮成親後物質生活大幅度提高,不再戰戰兢兢,處處受制于龐氏,倒是沉下心狠讀了幾年書,竟讓他中了舉人。

他很清楚自己的實力,知道能中舉已是極限,便不再想着考進士,求着葉老太爺請兩位兄長給他尋了個好缺,在蘇杭之地做了一縣主簿。

他當了官後,就有些不大看得上商戶出身的阮氏,阮氏偏偏又只生了三個女兒,沒有兒子傍身,他便留了阮氏在家侍奉龐氏,教養子女,自己在任上卻一房美妾接一房美妾的擡。

阮氏根本無力阻擋,此時聽到龐氏毫不顧忌的在一衆小輩和丫鬟婆子面上說什麽“庸俗的商戶”,只覺臉上火辣辣的,頭重的幾乎擡不起來。

“庸俗的商戶?祖母,阿殊可是聽說太祖母就是出身商戶,卻極得太祖父敬重,只得了祖父一個兒子,卻是連通房都不肯納呢!”

一句話便将一頂不孝、毀謗婆母的帽子狠狠扣到了龐氏頭上,還順帶譏諷她倒不是出身商戶,可葉老太爺卻納妾蓄婢,倒是她這個出身書香世家的媳婦遠比不上出身商戶的婆婆了!

龐氏氣的面色紫漲,心口發悶,卻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偏偏陶氏不在,阮氏深恨她剛剛出言侮辱,一衆孫女各懷心思,丫鬟婆子哪裏敢置喙先太老夫人,竟是連個打圓場的人都沒有。

“改日阿殊見了祖父倒是要仔細問問太祖母當初是怎麽穿衣打扮的,阿殊是不是真的要比太祖母俗豔三分!”

她還敢威脅她!

龐氏氣的直喘粗氣,卻偏偏奈何不了葉青殊,轉眼見葉青靈垂着頭不知想些什麽,竟是一點不顧自己難堪,枉自己疼了她那麽多年!

龐氏越想越氣,看着葉青靈像極了支氏的側臉,竟是比葉青殊還可惡,憤恨下竟是狠狠一腳踹了過去。

葉青靈因為剛剛替龐氏捶腿,是跪坐在龐氏腳邊的腳踏上的,龐氏這一腳極為方便,竟是誰都沒反應過來,就聽葉青靈啊地一聲翻倒在地,額頭砰地一聲磕到了地板上。

“長姐!”

葉青殊猛地竄到葉青靈身邊一把扶起她,“長姐,芳草,快,送長姐去詠雪院!芳菲去叫杭太醫,芍藥派人去衙門請父親回來!”

芳草力氣很大,抱起葉青靈飛快往外跑去,芳菲、芍藥趕緊跟上。

葉青殊緩緩站了起來,定定看向呆住了的龐氏,眼中戾氣讓龐氏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她剛剛氣急下想也不想一腳踹了過去,現在回過神來就後悔了起來,只事已至此,還是先想個法子補救才是——

龐氏直愣愣指着葉青殊,然後眼一翻往後倒去,她倒的時候選好了角度,正好倒在了松軟的團花錦墊上,竟是一點聲響也無,當然也一點不疼。

葉青殊冷冷看着龐氏做戲,眼神冰涼如刀,“三嬸,祖母暈倒了,杭太醫只怕一時趕不過來,聽說暈倒的人掐掐人中就能醒來,三嬸還不快救醒祖母?”

阮氏下意識看了葉青殊一眼,沒來由的一個哆嗦,顫顫巍巍的去掐龐氏人中,龐氏自然“醒”不過來。

“阿殊心挂長姐,祖母就交給三嬸了,三嬸可別讓祖母太長時間醒不過來,引來祖父不滿就不好了”。

葉青殊說完不管阮氏是什麽反應,漠然轉身快步而出。

葉青殊趕到詠雪院主屋時遠遠就聽到十幾道聲音亂七八糟的響成一片,嘈雜不堪,門口連個打簾子的丫鬟都不見。

葉青殊一路走來膨脹的怒意恨意在心口砰地炸開,在門外便怒聲喝道,“都給我閉嘴!”

嘈雜的聲音頓時一靜,葉青殊狠狠一把掀開簾子,就見支氏彎着腰一手扯着腳邊的支嬷嬷,一手拿着一條纏着金絲的紅色馬鞭,身邊丫鬟婆子跪了一地,支嬷嬷更是一把抱着支氏的腿,老淚縱橫。

“這都在幹什麽?”

支氏緩緩擡起頭,露出一張滿是淚痕卻怒意勃發的臉,她蒼白的臉頰因着這勃發的怒意而泛着胭脂般的嫣紅,竟是顯出一種葉青殊從未見過的勃勃生氣來。

支嬷嬷死死抱着支氏的腿,哭喊道,“二姑娘快勸勸太太,再生氣,也不能拿着鞭子去找老太太啊!”

“那老虔婆敢打我的女兒,我為何就打不得她?給我放手!”

她竟然罵自己的婆母是老虔婆,還揚言要打她!

葉青殊自忖就是上輩子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自己也未必有這樣的膽子。

在葉青殊的印象中,支氏總是蒼白的、冷淡的,即便面對自己的女兒、夫君也從沒有多餘的話語、表情,安靜的像一抹剪影,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可今天,那抹剪影活過來了——

葉青殊看着支氏因為怒意而格外鮮活的美麗臉龐,突然想起那支氏當街攔截新科探花郎的傳言。

也許,傳言并不是假的,支氏真的曾有過鮮衣怒馬為自己掙來如意郎君的鮮活,那到底是什麽讓支氏變作了如今的模樣,自己,抑或是,自己那剛出世便沒了氣息的弟弟?

“姑娘,快勸勸太太啊!”

葉青殊聲音涼薄,“長者賜,不敢辭,母親雖是姓支,長姐卻是姓葉”。

支氏一呆,面上的怒氣慢慢沉澱下去,化作冰冷的蒼白,“姓葉——”

葉青殊看向支嬷嬷,“刀嬷嬷呢?”

刀嬷嬷是支氏的管事嬷嬷,與支嬷嬷的慈和可親相反,她刻板而嚴肅,葉青殊少時最是讨厭這位會面無表情教訓自己的刀嬷嬷。

上輩子支氏過世前将自己幾個得力的嬷嬷丫鬟都給了葉青殊,其中就以刀嬷嬷為首,在其後的二十九年中,可以說,沒有刀嬷嬷就沒有葉青殊在付家後院一人獨大的場面。

因此,葉青殊對刀嬷嬷極為敬佩,也極為信任。

“太太不放心大姑娘,留了刀嬷嬷和玉蘭照顧”。

“嬷嬷伺候母親洗漱更衣,遣個人去側門候着,父親一回來就來通報,再派兩個得力的守着詠雪院大門,除了父親,任何不得放進來,只說長姐傷重,怕影響了長姐休息,其他人都做自己的事去”。

支嬷嬷一疊聲的應了,小心翼翼攙着支氏往裏走,這回支氏沒再反抗,乖乖讓支嬷嬷扶着走了,葉青殊點了個小丫頭,讓她領自己去看葉青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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