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體育課。

“陳烨陳烨。”倪南跟在陳烨身後，他追不上陳烨只能加快步子倒騰，“你去哪啊？”

陳烨往看臺旁走，不搭理他。

“你去哪啊，不上體育課嗎？”

“陳烨……”

尾音不由自主地拐了彎，帶着委屈和軟，像無意識的撒嬌，陳烨停下腳步轉身，倪南收回不及差點撞上。

陳烨垂下眼皮看他，“去上課，別跟着我。”語氣冷硬。

倪南上一個臺階，跟陳烨離得更近，用行動表示拒絕。

對視許久，陳烨拎起倪南的領子一使勁把他轉過去往前一推，丢下人就走。

“哎！”倪南呼哧呼哧又追上來，像打不死的小強，硬擠到陳烨身邊梗着細脖子一副“我就不走”的架勢。

胳膊挨着胳膊，陳烨往旁邊挪了一步，無聲避開。

帶着個尾巴到了器材室，陳烨拿鑰匙開門，管器材的老師讓他來整理架子高處的球類。

倪南跟進去，器材室開了燈也很暗，灰塵漂浮在空中，他有點想打噴嚏。

陳烨脫了校服放在椅子上，他裏面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倪南注意到他手臂上有傷口，很多，像劃傷，有紅色的血痂，分布在大臂外側。

“你的胳膊怎麽了？”他站在門口問，陽光落在他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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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烨在貨架深處的陰影裏，他把架子上的籃球取下來一個個裝進框子，悶聲幹活不說話。

“你需要看醫生，或者貼創可貼。”

“不需要。”陳烨終于開口，卻不多說一個字。

倪南走過去，他一向沒什麽眼色，但講出的話都真誠，“陳烨，你不開心嗎？”

“我沒見你笑過，你要多笑。”他認真說，“我希望你開心一點。”

燈泡用了很多個年頭，像蒙上了一層透光的布，外面的風把門關上，陳烨停下動作。

他看着倪南，目光深處帶着一種難以解讀的情緒。

倪南的那句話掩在關門聲中，但他聽到了，卻裝作沒聽到。

他低頭搓了搓沾滿灰塵的指腹，默默在校服上擦了擦，結果把衣服也弄髒。

他偏開頭說：“幹活了。”

倪南不再說話也不再追問，好像眼色突然撿了回來。

倪南想幫忙，他踮了踮腳卻夠不到，整個人都洩氣了。

“放進框裏。”陳烨取下一個足球遞給他，他揚起頭，眼睛在昏暗的房子裏一下就亮了，像兩個燈泡。

被派上用場倪南幹勁十足，陳烨負責取東西，他負責裝東西，配合越來越默契，他突然想起那句話“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四舍五入一下他當那個女的，再得寸進尺一點他們就是夫妻，想着想着他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還帶着三分害羞，頭都埋下去抱着籃球擰成了麻花……

“髒。”陳烨彈了一下他懷裏的球，眼神複雜地看着他。

倪南突然回神，低頭，懷抱的籃球上蓋着一層灰，他啊一聲連忙撒手，籃球落地彈彈彈滾到角落，他張着手看着髒兮兮的衣服，又擡頭看陳烨，眉毛皺成八字。

陳烨把一筐球拎起來放到底層架子才轉過頭，倪南還巴巴地看着他，手足無措。

良久，陳烨無奈，他随意拍了拍手又在自己身上擦擦然後走到倪南面前微微彎腰拍倪南衣服上的灰，他勁大，倪南條件反射縮起肚子。

陳烨啧一聲擡頭蹙眉，倪南往後躲他就拍不到，他抓着倪南的胳膊拍了個結結實實、幹幹淨淨，隔着衣服拍在倪南的肚皮上。

倪南臉都紅了，燒得能點亮整個器材室。

兩人往出走，倪南跟在陳烨屁股後面化身十萬個為什麽。

“陳烨，你喜歡吃什麽水果？”

“你喝果汁嗎？你喜歡什麽味道的酸奶啊。”

“你有什麽愛好嗎？”

陳烨往隊伍裏走，不回答他。

“你理理我嘛。”倪南小跑跟上。

陳烨沒停下，但說話了：“蘋果，不喝果汁酸奶，沒有愛好。”每個問題都回答。

倪南愣了一下，随即綻出笑意，聲音也高興地揚起來，“我也愛吃蘋果，我們好配啊！”

撒謊，陳烨心想，明明愛吃的是菠蘿，每次都點菠蘿味的披薩，蘋果汁都是皺着眉喝完的。

但他沒有拆穿，轉身回到了隊伍。

倪南第二天開始給陳烨帶零食，他想帶早飯來着，但是陳烨怎麽都不要，他只好另尋出路。

蘋果味的東西很難買，他只找到了糖和酸奶，都是蘋果味的，陳烨一來他就獻殷勤似的送上，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陳烨，模樣乖巧。

奈何陳烨堅如磐石，大手一推，把那一小堆看起來就不便宜的零食撥回他那邊，冷冷地說了兩個字：“拿開。”

倪南見縫插針地往他桌肚塞，往他包裏裝，好話說盡，他都拒絕，最後甚至不理人。

“挑一個。”倪南表情嚴肅，執拗地要送出什麽，“只挑一個，收下，不然我真的生氣了。”

陳烨正在算題，腦海中飛快轉動的數字符號一下被打亂，他思路中斷，轉過頭目光停在倪南的臉上。

兩秒後他伸手拿起一只蘋果味的棒棒糖裝進兜裏，繼續埋頭做題。

倪南開心了，湊到陳烨旁邊嘿嘿笑，像個傻子。

周末回家，倪南興師動衆地要學做蛋糕，對此全家人表示懷疑。

“乖，你确定要學這個？”媽媽比較委婉。

“南南，一天肯定學不會。”爸爸也還算含蓄。

這個家最無情男人開口了：“你清醒一點，廚房都沒進過的人做哪門子的蛋糕。”

倪承一盆涼水澆得倪南吱哇亂叫，“你什麽意思！誰說我沒進過廚房，我怎麽就不行了，你不許看扁我！”

媽媽忙用胳膊肘怼倪承，倪承拿平板的手一哆嗦，擡頭認輸，“在家裏做還是去蛋糕店？”

媽媽接過話頭，“家裏吧，媽媽教你！”

倪南炸起的頭發這才收回去，背過身氣鼓鼓地說：“在家裏做。”

關于他為什麽要學做蛋糕卻只字不提。

周末兩天，倪南全用來提升烹烘焙技術了，一部分做失敗的媽媽拿去喂流浪貓，還有一部分不能吃的扔掉了，良心用苦好在他終于學會了。

當晚他坐在桌前，聚精會神提筆凝神，開始寫情書。

淺藍色花紋的紙斷斷續續扯下來十多頁，一張接一張揉起來扔掉，丢滿地毯，他認真又專注的姿态像在計劃一件人生大事。

這麽說也不為過，此刻，十七歲的他覺得陳烨就是他的人生大事。

倘若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他會發現此後的人生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