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惡魔嘆息【捉蟲】

第四十一幕  惡魔嘆息【捉蟲】

空氣裏,彌漫着濃郁的花香,令人頭暈目眩。

王鳥一身白羽,高高立于站牌之上,華麗的尾羽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着金光。它正用那雙黑亮卻淡漠的眼睛看着他們,像極了它那終日玄黑衣裙的主人。

以王鳥為中心直徑十米之外的地方,深紫的藤蔓張牙舞爪,卻又忌憚着什麽似的,游離在十米之外的地方,不敢靠近。

阿玖急急忙忙掃過四周,卻沒發現秋落的身影。

“不必找了,王不在這裏。”一道突兀的聲音在寂靜的四周響起,稚嫩的嗓音故作深沉,簡直就是秋落的翻版。

墨多多吓得跳起來,查理立刻恨鐵不成鋼的一爪子拍下去,然後也不理睬墨多多的哇哇大叫,仰頭試探般的出聲:“王鳥?”

王鳥瞥了它一眼,扭過頭去默不作答。

好嚣張!

衆人訝然之餘不免黑線,敢情這貨在秋落面前才是乖寶寶一只啊!

阿玖抿緊了唇,淺藍眼眸閃爍着不知名的光。

學姐……終究還是醒了來。

她生氣了吧,一定是的……連見我都不願……

亞瑟望了眼高處明顯一副對他們厭惡至極模樣的王鳥,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低眸若有所思。

就在衆人還處于未完全反應過來的狀況時,最後跳下靈車的洛基身軀不由自主的晃了晃,然後,轟然倒下。

雪白的毛皮上,幾縷暗紅異常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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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孩子們瞪大了眼,面面相觑,一股形容不出的恐慌蔓延出來。

那血,有毒。

洛基中毒了。

阿玖急了,洛基中了火狐貍麻伊的劇毒,會……會……

會死的啊!

下意識的,阿玖望向高處的王鳥。

它站在那裏,如睥睨天下的王。那雙淡漠的眸子真是像極了秋落。

查理順着阿玖的目光看去,對上王鳥淡漠的視線,焦急的內心忽然湧上一股莫名的希冀,它直接叫起來:“王鳥,你有沒有救洛基的辦法?”它語速極快,好像說慢了洛基就沒救了一樣。

王鳥看着查理,那目光像在看空氣。“有辦法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它始終都是要死的,誰能與死神搶奪生命?”

衆人的臉一白再白,然而洛基卻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它又站起來,淡金色的獸瞳倒映着唐曉翼沒有任何表情的蒼白的臉,沉默了半秒,低聲道:“曉翼,我從小就跟着藏族高僧在青藏高原上長大,後來又跟着你四處旅行。但是卻從未去過我的故鄉基奈山,所以,我想回去看看。”

唐曉翼擡頭,茶眸仿佛透過黑暗看見了什麽,眼中一派深遠清明。“嗯……基奈山上有着世界上最美麗的冰川……那裏,一定與你更相配!”

洛基淡金的眸子掃過每一個人,尊嚴而肅穆,竟有着不輸于王鳥的王者之風。

世界寂靜得像死忙的一瞬間,難過得令人窒息。

白狼王的背影遠去,最後消失在了墨一樣的黑夜裏。

離別短暫得只有瞬間花開的時間,帶來的悲傷卻漫長得似有一個世紀。

在後來的後來,當時年幼的DODO冒險隊的孩子們恍恍惚惚的想起,海龜島墨色深夜的記憶裏,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那個驕傲自負的少年落淚。

---

白狼王一路飛奔,遍地的粗大紫藤都阻止不了它前進的步伐,正如它一直永不退後的行事作風。

突然,前方的紫藤都争先恐後的退開,潮水一般的湧動着,眨眼間就消失了個幹淨。洛基心生疑惑,腳步也不自覺的慢下來。

前面有什麽讓這些詭異的藤蔓恐懼的東西嗎?

還不待思考,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随風而來,瞬間沖淡了空氣中的花香。洛基動了動鼻子,眼中閃過震驚之色:這股血腥味的主人……是秋落!

怎麽回事?這麽濃的血腥味,一定是流了很多血,甚至有性命之危……秋落到底……

一團淡淡的瑩白光芒緩緩從遠方的黑暗中浮現,一點點向洛基飄來。

洛基大步跨上前去,只見那瑩白的光芒的光源是一盞古老的宮燈,光影交替勾勒出女孩精致好看卻極其蒼白的臉龐。她穿着一身玄黑底色深青詭紋的古服,行動極其輕緩而僵硬。

洛基記得這件古服,那是它和唐曉翼他們幾年前從‘精靈族遺址’裏取出來的,後來唐曉翼把它轉送給了秋落……

洛基強忍着要打噴嚏的沖動,空氣中湧動着濃郁的血腥味,讓它很是難受。更重要的是,血腥味中還帶着一種奇異的甜香,如魔鬼蠱惑人心的魔藥。

“秋落。”洛基輕輕搖頭,驅散那股異樣的誘惑氣味,輕念出女孩的名字。“你怎麽全身是血?”

“洛、基……”秋落緩緩開口,仿佛發出聲音來讓她費了很大的力氣般。她走近了洛基,緩緩擡起左手,蒼白的肌膚上蜿蜒着未完全幹涸的血跡,還在一滴一滴的順着指尖滑落,殷紅的顏色與慘白的膚色形成了刺目的對比。

“喝我的血吧。”她輕輕地說,風一吹便散,可聽覺靈敏的洛基還是聽到了。

洛基淡金的眸子深深的注視着秋落,卻沒有依她所言。

“秋落,所謂精靈王左手所持的不死靈藥,其實就是你的血吧。”

秋落動了動嘴角,似乎是想笑,卻笑不出來,所以她只好眨了眨眼睛,發出一個輕而模糊的音節:“嗯。”

洛基看着她,濃郁的血腥味驅散了空氣中屬于藤蔓的魔幻香氣。它似乎也能猜到王鳥那冷淡至極的态度究竟是因何而起。或許,在那個以秋落為天地的王鳥心裏,他們都是觊觎着不死靈藥的高危份子吧。

見洛基只是淡淡的看着她,遲遲不動。秋落皺眉,一抹細微的流光極快的掠過左手手背,一道傷口突兀浮現,頓時鮮血就湧了出來,眨眼間手背上滿是血。

秋落擡眸,看着洛基驚愕的金眸,聲音淡淡的:“反正血已經流了,就不要浪費。”

洛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終于低下頭,輕輕舔舐着滿是血的手背。待蒼白的手背上血跡都幹淨了時,那道傷口已經消失不見,仿佛剛才那一瞬間只是幻覺。

但洛基知道,那不是。

秋落身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屬于人類的氣味……

忽然,秋落低下頭,伸手捂着嘴,似是在極力地忍耐咳嗽,洛基隐隐看見她蒼白的手指間上溢出幾縷殷紅的鮮血。

“你的病……?”洛基的表情嚴肅起來,似是想到了什麽,目光中充滿了擔憂。

秋落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沒關系……我死不了的。”随即她擡眸,把目光投向洛基,“走吧……咳……我們必須……快點追上阿玖和唐曉翼他們。”

洛基沉默的點了點頭,伏下身示意秋落上去。秋落右手提着宮燈,左手抓着洛基長長的皮毛,費勁了氣力才爬上它的背。她個子本來就不高,再加上體力消耗極大,又失血過多,剛爬上洛基背上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空氣中有新鮮血液的氣味,秋落咳出血來了。

洛基什麽也沒說,駝起秋落便調頭轉回來時的方向奔去。考慮到秋落的身體狀況,洛基刻意放慢了速度,減少了些颠簸。那些四處蔓延,張牙舞爪的深紫藤蔓好像極其懼怕秋落,遠遠的就潮水般的瘋狂退去。

四周額黑暗如化不開的墨,秋落手中的古老宮燈始終散發着瑩白的光芒,照亮一片地域。

等到了洛基原先離開的車站時,那裏已空無一人,昏暗路燈照射下的半夜車站有種死寂的詭異感。不遠處,最後一輛黑色靈車顫顫巍巍的消失在黑暗裏。

洛基停下身形,問道:“還撐得住嗎?”

秋落整個人幾乎都是貼在洛基背上的,渾身的劇痛讓四肢麻痹,僵硬如偶人之軀,穩定住自己的平衡都讓她費盡了力氣。

“沒……事……”虛弱的字眼,模糊的音節,輕到幾乎不可辨認。洛基金色的瞳孔裏浮現出擔憂:“秋落,你的身體狀況太勉強了。”

“沒……事!”秋落固執地搖頭,勉強支起身子掃了一眼空曠的四周,深呼了一口氣,道:“我還撐得住。洛基,麻煩你帶我去海龜島的禁地……”說到這裏,秋落又咳了幾聲,這次沒有新的血腥味傳來。

“海龜島的禁地?”洛基的聲音有些驚異,随之沉重起來。“那裏怎麽了嗎?”

秋落看了一眼手腕的手表,時針停在十一,分針卻在緩緩向十二移動。

“那是生命終結的起點和終點……”秋落的聲音輕輕的,聽不出感情。“時間不多了。”

還有一小時,就是中秋節了。

只要安全過了這一小時,阿玖就沒事了。

黯淡的光線裏,秋落聽見洛基傳來一聲沉凝的嘆息。

“秋落,你和溫莎公爵一樣,是個瘋子。”

你們都一樣,都是個可悲的瘋子,這麽拼命,卻是為他人而活。

說完,洛基又低低的說了聲坐穩了,便又開始奔跑起來。

瘋子嗎?

秋落慘然一笑,那張只有十二歲的臉龐浮現出一種令人心懼的悲涼,這種悲涼不該出現在這個年紀裏,看起來給人驚懼又像是把心挖了個洞,那懼意過後只剩滿心悲涼。

對,她是個瘋子……那樣拼了命的想要保住那個孩子的命,瘋狂得像溺了水的人抓住了最後救命稻草。

她是很多麽自私而可笑啊,她秋落不是神,卻要從死亡手裏奪回一個不屬于世界的孩子的性命。

為什麽呢?秋落這樣輕輕的問自己。

“因為……我弄丢了我的世界,能夠證明秋落還存活着的,只有阿玖了啊……”

因為在這個已經抛棄了我,遺忘了我的世界裏,我只有阿玖了啊……

低聲呢喃着的話語裹進了風裏,随之飄散。

洛基的身形頓了頓,又繼續前行。

——這個孩子拖着重傷之軀,滿身的病痛,卻還是如此固執,一步不停的繼續前行。這樣深沉的執念……

和那溫莎公爵一樣,令人心懼,又令人心哀。

---

因為秋落的命令,王鳥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秋落,找到阿玖,并一路跟随以保證阿玖的安全。

王……

您又并非不知曉,依照那個女孩的命格,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海龜島上,惡魔的藤蔓伸出,遠古的狩獵者已經靠近了它的獵物——這座島上的人,都會成為它的食物。

王鳥停下飛行,黑亮的眼睛望向某個方向。

它的王終究還是抛棄了那些……誓要與世界的法則相對。

即使那「法則」的管理者不會對王如何,可到底還是給了那些混蛋把柄,那到深處抽筋剝骨的痛,終是擺脫不了了……

這樣想着,王鳥又忍不住要抛下這一群人自己到秋落身邊去,可是……它不能。

這是王的囑令,它必須要完成的任務。

哪怕它再不願。

---

被迷惑的獵物們登上了古老的黑色靈車,濃霧中,忽明忽暗的車燈猶如忘川河的引路燈。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再美再明亮的月也被厚厚的雲層遮掩。王鳥高飛,俯瞰整個被黑暗與濃霧包圍的海龜島,不遠處的海域似乎傳來屬于輪船的鳴笛與飛機的轟鳴——

王鳥歪了歪頭,拍打着翅膀,又化作一道白影如流星般趕向那道遠古的圍城之中。

——尤加特拉希生命城,傳言中的不死之國。

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通往地底的甬道裏,那些深紫的粗大藤蔓上挂着白色人腦般的果實。當王鳥的氣息靠近時,争先恐後的湧動着,極其恐懼的模樣。

黑色靈車的終點站,不死國的城門,故去的舊人站在城中,慘白的臉挂着熟悉的笑——

“溫蒂,你終于還是來了……歡迎來到不死之國!”

阿玖沒有再上前一步,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亞瑟眯着眼,湛藍的眼眸隐晦不明,不知在想些什麽。

孩子們露出警惕的眼神,查理更是緊緊的盯着溫莎公爵,生怕他那只火狐貍從哪個角落疙瘩裏突然撲出來咬人。

唐曉翼冷笑一聲,聲音冰冷,連說的話都帶着刺:“溫莎,你的品位還是這麽獨特!啧啧,深埋地底的不死國,真和地下墓葬沒什麽區別!”

“你說話還是這麽紮人,唐。”溫莎公爵仍是笑。“這裏沒有死亡,只有思念和不死。”說這話時,他把目光移向一直沉默不言的亞瑟,陰陰一笑:“不過,這對本來就不老不死的大西洋王來說,似乎沒什麽吸引力呢。”

亞瑟還未說什麽,虎鯊卻是嚷嚷起來:“切,臭公爵!誰稀罕你說的不死,那都是騙小孩的!”

衆人:“……”

你現在不就是小孩一個……虎鯊你其實就是作者派來破壞氣氛的吧?

亞瑟輕笑一聲:“不死沒什麽好的。”他的聲音淡淡的,海般湛藍的眼眸浮着睿智的光,滄桑如百年老者。

溫莎公爵斂了笑,挑眉,剛欲說什麽時,一聲唳鳴從甬道那邊的黑暗傳來。蒼白的面容變了表情,溫莎公爵低下頭,半覆的眼睑掩去眸中的情緒:“不死鳥嗎……”

溫莎公爵緩緩後退,身子沒入到黑暗之中,消失了。

“溫蒂,不要再到城中來了……”輕緩如低聲喃語。

“逃走了?”墨多多瞪大了眼睛。“不過他說不要阿玖姐姐跟到城中去,那是什麽意思?”

“可惡,我早該沖上去揍他一頓的!”虎鯊揮了揮胳膊,忿忿道。

亞瑟搖頭。“不。”

金發的少年緩緩走上不死國的城門,站在溫莎公爵剛剛站立的位置。“你們沒發現嗎,那些深紫的藤蔓,血紅的怪花,還有溫莎公爵,都在畏懼王鳥。”

孩子們沉默了。

的确,他們用發卡戴在頭上的大紅花都自動脫落,掉在地上極速枯萎了。

“這座尤加特拉希生命城,一定與精靈族有什麽淵源。”亞瑟望着城內的黑暗,冷靜的分析。“裏面的存在,至少也是遠古時期留存下來的産物。”

“那阿玖姐姐呢……”婷婷擔憂的看着阿玖,“剛才溫莎公爵說,不要阿玖姐姐進去的……”

“我會看好這個白癡的。”

還不待衆人反應,唐曉翼就一把拉過還在發呆的阿玖,徑直踏上了不死國的城門。

“走吧,我們已經離答案不遠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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