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番外-默》
《番外-默》
當阿玖推開秋落的瞬間,唐曉翼将藏銀刀抽出刀鞘,無半分猶豫地揮刀躍下。
她的眼裏再沒有他,她只看着她的學姐,甚至願意舍身相救。
秋落為了救她,舍棄了人類身份,背負精靈王的命運,被那蝕骨的痛纏繞。
這份羁絆,堅固到足以讓人羨慕,也足以讓他嫉妒。
沒入冰冷的泉水裏,隔絕空氣,他看着她被那絕美的塞壬拖入無盡深淵。
真可笑啊……他第一次主動抓住她的手,卻是在這種臨死一刻。
他不甘心。
你明明說過最最最喜歡我,卻不告訴我半句理由。現在你不喜歡我了,依舊不說半分緣由。
憑什麽你就能這樣肆意妄為。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後來……已死之人還有後來?
不……大概是沒死成。
既然沒死成,那麽人照活,日子照過。
唐曉翼很想問阿玖:你還喜歡我嗎?
可他問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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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這麽沒品的問題實在太損面子。
而且……
唐曉翼怕。
他怕他一旦問出來,她便承認她不再只注視他的原因就是已經不喜歡他了。
原來他怕的,不是面子折損的問題,而是她的回答。
沒關系,唐曉翼這樣告訴自己。
等一會,再等一會,給她一點時間,也給自己一點時間。
于是時間就這樣過去,一天天,一年年,他那記憶裏的女孩漸漸長大,從少女長成女子。
她長大了,如完全盛開的嬌美花朵。那樣精致明亮、如淺色水晶般的美麗,足以吸引許多驚豔的目光。
唯一沒有随着時間改變的,是她的純粹。
她的眼睛依舊幹淨明亮,仿若不知悲傷為何物的歡快,整日絮絮叨叨,用盡心思的逗她的學姐笑一笑。
她長大了,變得如此美麗,心性卻還是個孩子。
該不該跟她說,怎麽跟她說。
連唐曉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到底在想什麽。他告訴自己等,可是現在已經過去六年的時間,他到底在等什麽?
也許他心裏還是殘存着那可憐而可笑的幻想,等着某一天她忽然從某個地方出現,睜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興高采烈地說:“唐曉翼,我最最最喜歡你了!”
亦如初見時那般。
某一刻,混沌的迷霧撥開。他想清楚了,于是真相大白。
唐曉翼用六年的時間,明白自己給自己的等待不過是因為他那紮根心底,如同本能般的驕傲與自負。
他什麽都沒有做,如何能篤定那個不再喜歡他的女孩轉身再注視着他?
這擡高了下巴的、高高在上的自負之心,是多麽可笑啊。
唐曉翼此生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驕傲,連個答案都不敢去尋求。
六年之後的第九個月裏,想清楚的唐曉翼再次踏上格蘭島。
這座屬于大西洋王的島嶼與記憶沒有半分偏差,只是那古老莊園裏的人大多變了模樣。唯獨不老的,是莊園的主人,以及……精靈王。
古老的莊園依舊那般華美大氣,帶着一種舊世紀的低調奢華。唐曉翼拐過走廊轉角,意料之外的和迎面而來的阿玖撞了個正着。
“誰啊走路不長眼睛呢痛死了痛死了!”阿玖捂住被撞疼的地方直喊疼,也不擡頭看他。
不着痕跡地挑了挑眉,唐曉翼張了張口,忽然想起了什麽,頓了幾秒後又把那些紮人的話吞回去了。
算了,傷人的話還是不要說了。
“疼死了……嗚……咦……唐曉翼你怎麽在這?”捂着臉半天的阿玖終于擡了擡頭,看見是他很是驚訝。“而且唐曉翼你這次沒毒舌真是奇跡啊,難道……你終于啞了?”
……這話說的……
“……”唐曉翼再次挑了挑眉,茶眸微眯起:“做你的白日夢去。就算是你的好奇心廢了,我也不會啞。”
“所以說這才正常嘛。”阿玖放下揉痛處的手,道。“你來找亞瑟?他現在可沒空哦。”
不,不是的,我是來找你的。
然而,唐曉翼卻沉默着。
“哥哥這次去那個什麽海島商談的時候給我寄了土特産什麽的,我現在要去簽收啦。唐曉翼你要找亞瑟就去一樓的會客廳。”
阿玖說着就要走。唐曉翼不語,卻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唐曉翼你幹嘛拽着我啊喂不要告訴我一年四個月沒來格蘭島就不知道亞瑟家的會客廳在哪了!”
被拽住手腕的阿玖很不滿地表達自己的意見。
“……”唐曉翼依舊沉默。
然而心裏,他卻有很多話想說。
“……阿玖。”
“嗯?什麽事,有話直說啦。”
你喜歡我嗎?
你還……喜歡我嗎?
他想這樣問。
然而,最後說出口的,卻是——
“我只是想說,這麽久沒見,我就不該對你抱半點期望,你果然一如既往的蠢得跟‘希哈姆’這個姓氏搭不上半點邊,難不成希哈姆一脈的智商全給了溫莎那個混小子麽?”
阿玖沉默了兩秒。然後,猛地抽出自己的手。
他低眸,側過目光看向她。
她倒退幾步,忽然對着他做了個鬼臉,一副‘不想理你’的表情:“哼,要你管。就知道唐曉翼你一天不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來損我就一天不舒服!”
再然後,她便轉身跑開了,轉眼間消失在視線裏。
唐曉翼站在原地,無聲沉默。
“曉翼,你太驕傲。”
格蘭島,海邊涯上,他身旁的白狼王沉默許久後,忽然口吐人言,這樣沉聲道。
然而唐曉翼卻是一言不發,茶色的眼眸望着海面,看那翻滾雪白的浪花。
“有些事情,要學會放下。”洛基繼續道,聲音依舊沉穩卻淡漠,像個歷經百年滄桑的智者。
“曉翼,如果你不想永遠失去她,就試着放下吧。”
試着放下——
你的驕傲,你的自負,你的……懦弱。
唐曉翼,這個耀眼奪目的少年,他自負而自卑,堅強而軟弱。
即使最不安分的明星,他的心裏也會有軟弱之處。
想要得到,害怕失去。
忽視,錯過,遺失。
他終于明白後悔的酸澀。
現在,唐曉翼面前擺着兩個選擇。
一,繼續這樣暧昧不明的狀态,看着她越走越遠。
二,坦白。
選擇前者,他不甘心。
選擇後者,他說不出口。
可洛基告訴他,放下驕傲,試着坦白。
他與她的一切糾纏,猶如絲繭般再也捋不清楚,就是因為他對于自己心意的始終沉默。
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變态。
他唐曉翼選擇後者。
抱着一捧白色荼蘼花的阿玖在走廊的拐角又撞上了唐曉翼,剛好磕到上次撞疼的地方,舊傷疊新傷,痛上加痛。
開得正盛的荼蘼花撒了幾朵,阿玖捂着撞疼的地方,淺藍眼眸瞪着他:
“喂喂,唐曉翼,怎麽最近老能在走廊拐角撞到你?難不成你故意整我?”
啧,我要說湊巧的你會信?
唐曉翼薄唇抿了又抿,終于是沒把這話說出來。
“咦,話說唐曉翼你這次怎麽又沒毒舌?難不成……真啞巴了?”
你就是好奇心死絕了我也不會啞巴。
唐曉翼努力忍住自己出口傷人的本能,緩緩垂下頭,湊近阿玖——
這一刻,他與她靠得極近,彼此間的呼吸清晰可見,荼蘼花的香氣撲鼻,簡直就是在誘人沉淪……
他在她幹淨明亮的眼睛裏看見自己,還是那般傲然而自負的模樣。
“……唐曉翼你突然湊那麽近幹什麽?”阿玖皺了皺眉,身體下意識地後傾。
然而唐曉翼卻是忽地勾起了薄唇,似笑非笑。三分邪魅,七分自傲,看起來真是……無比的欠揍。
他從她臉上讀出這幾個字,不覺得好笑,于是笑意更深:
“有興趣——和我打賭嗎?”
“……诶?”阿玖愣了愣,眨了眨眼睛,淺藍眼眸裏浮現出迷茫的神色。
一道淡漠聲音卻忽然傳來:
“阿玖。”
軟軟糯糯的聲音平靜到毫無波瀾,故作老成似的說話方式,甚至還帶着些許娃娃音。
是秋落。
唐曉翼擡眸,看向阿玖身後。
玄黑古衣的女孩睜着黑曜石似的眼睛,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便移了開去。
“學姐~”阿玖驚喜地轉身,歡快地撲向那比她矮了幾十公分的玄衣女孩,卻詭異的絲毫不見突兀的感覺。
“學姐你看,我摘了好多茶花!”
“……這種花叫荼蘼。”
“咦……可它們長得一模一樣呀!”
“你看錯了。”
“诶——”
阿玖不滿地嘟起了嘴,然後不管不顧地便把手裏的花往秋落懷裏一塞。
“我不管,我都把花摘回來了,學姐你不要也得要!”
“……”
唐曉翼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那兩個人就好像當他完全不存在了般,在那自顧自地談論着。
看吧,唐曉翼。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
她的世界沒了你,依舊繁華如夢。
而你的世界失去了她,卻變得這般寂寥。
“你要賭什麽?”
阿玖找來,問他。
唐曉翼扯開嘴角輕笑,然後指了指一旁的白狼王。“格蘭島海邊的礁石上做有标記,先那抵達的人贏。”然後,他又慢悠悠地加了一句:
“由洛基和你比。”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瞪着他:“從亞瑟的莊園出發?還是和洛基比?!”
唐曉翼點頭。
“我才不要,唐曉翼你真當我傻啊。”阿玖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不是真當你傻,是你本來就傻。
于是唐曉翼勾唇。
“洛基遲你半小時出發。”
沒反應。
“你可以使用交通工具。”
表情開始松動。
“你贏了,我就答應你一個要求。”
淺藍眼眸轉了過來,看着他。“包括我提出答應我所有的要求也可以?”
“可以。”
阿玖明顯心動了,可還是警惕地看着他。“不反悔?”
“不反悔。”
“不是在捉弄我?”
“不是。”
“那……要是我輸了呢?”她低頭想了想,問。
唐曉翼眯起眼睛,茶色眼眸隐晦不明。
“給我你一天的時間。”
“……”阿玖想了想,同意了。
“好。成交!”
于是就這樣,賭約成立。
而待得阿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白狼王這才扭頭看向唐曉翼。
“曉翼,你和阿玖打賭是為什麽?”
唐曉翼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茶眸燦若星辰,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計謀得逞的笑容。
“如你所說,我在試着抓住她。”
洛基難得沉默。
半晌後,白狼王又口吐人言:“曉翼,你根本沒有在礁石上做标記吧?”
“礁石上的确做有标記。”唐曉翼淡淡地道,眼裏卻閃過一絲狡黠的光。“不過,是在一個小時之後。”
賭約結果出來了,毫無意外的,阿玖完敗。
她搭乘了島上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抵達海邊,然而卻始終找不到唐曉翼說的做有标記的礁石。一個小時後,白狼王威風凜凜的站在巨大的礁石上。它腳下的石頭畫着一抹醒目的紅點。
“诶——?!洛基為什麽你一出現标記也出現了剛剛明明沒有的!!”
狼王面不改色:“标記一直都在。”
唐曉翼用了特殊顏料,暴露在空氣中幾小時後才會顯現。
“可我都找了好幾遍都沒看見诶……洛基你告訴我唐曉翼是不是又耍詐!”
“……”
白狼王遠目,沉默良久。
“沒有。”
洛基這兩個字說出來,心裏那個糾結的痛啊。
說謊不道德。
然而,為了曉翼的幸福,它忍……
就這樣,在這主仆倆人的聯手忽悠下,上了賊船的阿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自己到底是怎麽又輸了的。
畢竟……她壓根就沒往洛基居然會說謊這一方面想過。
賭約輸了後的阿玖分外憂郁,再加上在海邊尋找标記時不慎腳滑了幾次,所以她帶着滿肚子的委屈找秋落訴苦去了。
唐曉翼望着她按着傷口緩緩遠去的背影,終究還是沒有上前扶住她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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