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北叟失馬(二)

“阿霁。”薛丁丁弱弱的站在屋裏頭,見了雲霁只得低聲喊着。

雲霁看起來好了許多,早已經能下床走動蹦跳,只是這心法還得練全了。

“師姐,你來啦,坐。”

“阿霁,你不怪師姐麽?”

雲霁一如往常的笑意挂了上來,滿臉寶氣:“怎麽會,我可就你這一位師姐,再說還是托了師姐的福,如今我是真練上了心法,還是那麽頂尖的心法。”他說完伸出雙手,久久望着,沉醉其中:“感覺全身都充滿了力量,這種感覺,真不賴!”

“真的麽?”

“真的,師姐,過去了就別往心裏去。說起來我要不練,師姐也不會心中難受。”

薛丁丁聽完忽的哭了起來,淚珠子砰砰的往下掉的厲害,抽泣道:“阿霁,你這麽好,這麽好!從前師姐為什麽就總愛刁難你。”

雲霁見薛丁丁一陣梨花帶雨,頭皮微麻,臉上卻忽現一陣嬉皮:“師姐,別哭了,我最見不得女人掉眼淚了。再說師姐生的這麽甜,天生應該笑的。”

說完起身伸手想給她擦拭一番,礙于男女有別,縮了手,又坐回了原地,轉而額間不斷上下舒展,變得一副自在模樣,試圖掩飾起自己的無措和尴尬。

薛丁丁擦了眼淚,問道:“你說師傅會不會原諒我,還會不會留我在問靈閣。”

“不會的,師傅可好,師傅是這世上最好的人。再說全是我的錯,一會我便跟你去向師傅請罪。”

“嗯。”薛丁丁點點頭:“你在池子裏疼的打滾的時候,我第一次看見平日裏冷冰冰的師傅急的渾身打顫,一直緊緊摟着你,在你耳旁喊你。”

雲霁想起那日在池子裏,還稍微有些模糊的印象,只依稀記得,當時自己仿若身處地獄的烈火之中,有道聲音就像開啓了天梯,讓他慢慢的攀爬上去。又簡直是信仰一般溫柔堅定的聲線,直灌他的耳膜,讓他瞬間得到了靈肉上的救贖。

一想一直環抱住自己那溫軟的身體,覆上自己狂躁的身軀從每個毛孔傳來的絲絲冰涼,又陣陣暖意直至心間脾肺。

想及至此,十四歲的少年,臉色竟緋粉了起來。

“阿霁。”薛丁丁拉回他的思緒。

“怎麽了師姐?”

“從前光顧生氣,總是沒仔細看,阿霁長得真好看,在過幾年肯定比俞師伯還好看。”

“師姐...”有抱負的男人大約都想女人承認自己的實力,而非容貌,即便現在還是位毫無建樹的少年的他,也不例外:“我們這就去給師傅請罪吧。”

“嗯。”薛丁丁略有畏懼,但這道坎又必須得過。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連幼薇屋前,對着緊閉的屋門,雙雙跪了下去,喊道:“師傅。”

連幼薇屋內的聲音傳來:“何事。”

雲霁先開了口:“弟子一不恭,偷練心法,二不孝,連累師傅耗費真氣,還請師傅責罰。”

薛丁丁也在旁邊弱道:“弟子不孝,請師傅責罰。”

良久,屋內也未傳來話響,兩人就這麽靜靜的跪着。

跪了四五個時辰,眼看日暮西沉,終于裏屋聲音再度響起:“進來。”

雲霁不顧跪的發麻的腿,站起把薛丁丁也順帶扶了起來,推開門看連幼薇坐在堂上,一派肅穆。

兩人邁進幾步,又在堂中就地跪了下去,半身匍匐在地,紛紛道:“弟子不敢請師傅原諒,但請師傅保重身體,盡管責罰。”

空氣太過安靜,又是半響未有聲響。

連幼薇端坐在上,冷冷的看了他們許久,才淡淡開口:“這次的教訓記下了,若以後再犯,自己出穹蒼罷,下去!”她說到後頭口語愈加嚴厲,說完甩袖禀退了二人。

待他們出了門,連幼薇才開始審視起自己。

怎麽開口責備呢?所有修仙的少年,都早已開始修煉仙術,雲霁連心法都不曾學,自己只管丢給他一些遵法守紀,修身養性的讀物,如此厚此薄彼,讓他與旁人這般不同,他心裏會痛快麽?難道就不想與別的少年弟子一般無二麽?

三四歲的薛丁丁,那麽乖巧順從讓人憐愛,就跟着上了穹蒼,自己閉關一十四年,把她丢給了旁人。這最重要的一十四年,從未參與她的成長,從未教育管制過,從未負起過作為師父的責任,如果要追究過錯,那是不是應該先追究自己的責任?

雲霁與薛丁丁怎麽也料不到,這位平日裏最受禮法管束的師傅,既然風平浪靜的把這事翻了過去,也不讓他們再提,甚至打那以後都與他們同桌而食。

好比今天午膳,既然是連幼薇親自下廚,用膳時分,還分別給了兩人劍譜心法。

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不敢相信,所以二人仍是戰戰兢兢,仍在提心吊膽。

兩人捧着劍譜坐在檐下,小聲嘀咕着什麽,一邊回頭望向閣內的連幼薇與白占元。

“今日白師伯來肯定有事。”薛丁丁道:“阿霁你猜會有什麽事?”

雲霁搖搖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神情不知飛到了哪裏。

薛丁丁見他這番情形,以為還在為之前師傅沒有懲罰他們的事耿耿于懷,連聲安慰道:“其實師傅對阿霁真好,我從前也只吃過一次師傅親自做的菜,還是俞師伯來了才能吃到的。”

雲霁把思緒拉了回來,問道:“哦,師傅......待俞師伯很好。”

“嘻嘻。”薛丁丁瞟了雲霁一眼,眼中全是憧憬:“自不必羨慕,以後我們也會長成那個樣子,不過阿霁要快些長大。”

“是啊,等我變強了就能保護師姐和師傅了。”

薛丁丁甜甜的使勁點點頭,就聽見背後的腳步聲響起。

轉過身去,看見白占元出了來,薛丁丁彎了彎腰,甜甜喊了聲:“白師伯。”

白占元立定腳步,微側頭斜了眼,又正了回去,微微點了下颚,便大步走遠。

薛丁丁瞅着白占元的背影,小聲嘀咕道:“白師伯還真是嚴肅,利落的很,走路都帶風,跟俞師伯不一樣。”

其實白占元面容俊朗身形偉岸,以薛丁丁這十幾年來在穹蒼派所見過的男人,白占元便是那種光憑他邁步時的氣勢和背影,就能足夠給予人安全感的類型。但他為人總是太過嚴苛,也興許是白占元在望向任何一個人之時,那眼神不冷,卻也感覺不到絲毫溫度,所以這穹蒼的弟子就沒有不生畏懼的,也難怪薛丁丁會這般心生感慨。

雲霁問道:“有什麽不一樣?”

薛丁丁道:“俞師伯帶的是清風,白師伯帶的是龍卷風。”

“你們進來。”還沒等二人嬉笑完,連幼薇便喊了他們進去。

二人走了過去,正看見連幼薇盤坐着,專心用小塊鹿皮擦拭着一柄劍。

那劍是好劍,只是太久未曾開鞘,劍鋒處顯得有些許的鈍拙。

雲霁記得這把劍,是當初連幼薇帶他離開五堰山之時所禦的那柄劍。

薛丁丁喊道:“師傅。”

連幼薇把問道收回劍鞘,端放在案臺上,開門見山道:“剛才你們白師伯來過了,說北邊的碧城現在有賊人伺動,掠了七八名少女,已然多時,當地衙府也束手無策。別的師伯們事務繁身,剛巧讓為師帶你們下山歷練一番。”

“真的嗎?師傅?”薛丁丁躍躍欲試,這些年除了隔幾年下山看望下父母,還從未出門歷練過。

連幼薇道:“與你們同行的還有白師伯門下的理維,理容,俞師伯門下的念瑾。他們與你們年紀相仿,入師門也比阿霁早個幾年。你們今晚收拾下,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

雲霁恭聲回了個“是”,薛丁丁便雀躍的拽起雲霁的胳膊就往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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