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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天上龍肉，地下驢肉。”

風清河等銅鍋中的動物油脂化開，加入蔥、姜、薤白、花椒等爆出香味，将焯過水的驢肉撈入鍋內，倒入醬汁稍微翻炒，然後添水，大火燒開。再配上十幾種調料，溫火慢炖。色澤鮮嫩的驢肉在濃稠的湯汁中翻滾，香味綿長。

伍君豪坐在風清河打造的小馬紮上擇菜，順便添柴，控制着爐火。他的動作從一開始的略微生疏，漸漸變得得心應手。

玩家之中有不少吃貨，紛紛攜帶着各種食材，前來蹭飯。蔬菜、調料越來越齊全。梨子、毛桃、胭脂李、郁黃李、香瓜等鮮果也陸續被擺上食案。

公孫有田是空手來的，他發現大家都帶了東西，有些不好意思，就去庭院中采摘槐花和嫩綠的槐葉，把槐葉洗淨，搗汁過濾，用槐葉汁和面，擀出的面條像翡翠一樣鮮綠好看。

槐花和新鮮蔬菜一起焯水，加入切成丁的醬驢肉、适量的鹽、醋、醬、肉湯，少許白糖、香油、蔥花，香菜、芝麻等，制作成澆頭。青綠色的面條開水下鍋，煮熟撈出，再用涼水過一遍，倒入澆頭拌勻，就是一碗帶着槐花清香的槐葉冷淘。相當于豪華版的涼面。

這座大宅子內，每個院落的竈臺、炊具都被玩家充分利用，烹饪各種美食。

左儉、郭嘉、陳群、陳光是一起到的。郭嘉從馬車上抱下來幾個酒壇子。有葡萄酒、桂花釀，也有純度稍微高一些的蒼梧缥清。

左儉竟然拿出半籃子秦椒①。這玩意兒其實就是華夏本土的辣椒品種，生得細細長長，足足有六七寸，鮮紅香辣。雖然沒有明朝才傳入華夏的美洲熱帶辣椒那麽辣。卻讓所有無辣不歡的玩家一陣興高采烈，他們鼓動着風清河搗鼓出了麻辣、酸菜、三鮮火鍋的鍋底。甚至有玩家抓起秦椒直接蘸醬生吃。

伍君豪沒見過秦椒，好奇地剝開一枚，手指尖沾染了秦椒的汁液，傳來輕微的灼熱感覺。與此同時，有一道視線落在他身上，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

伍君豪擡眸，正對上郭嘉清隽的眉眼，以及探究的目光。

這時，醬驢肉、筍尖炒驢肉、驢肉火燒、韭菜炒雞蛋等先後出鍋。玩家已經切好各種火鍋食材，然而整個宅子只有兩只“溫鼎”，就是那種三足雙耳的圓形分格小銅鼎，相當于漢朝的五宮格火鍋。沒法分餐，大家就圍着風清河定做的大圓桌一起涮火鍋。

五宮格一共五種口味：微辣、麻辣、酸菜、三鮮、原湯。

伍君豪從小到大，只參加過分餐制的宴會，就是每人一張食案，所有菜肴均分成小份，各吃各的。還是頭一回這樣聚餐，玩家高談闊論、嬉笑打鬧，伍君豪刻入骨子裏的飲食禮儀被打亂，一時間有點不适應。但鮮香麻辣的熱氣不斷地從鼎中升騰而起，刺激着味蕾，他也加入涮火鍋的行列。

風清河發現伍君豪矜持腼腆，涮的食物經常被別人撈走，就取來一雙公筷，給他夾菜。頃刻之間，各種菜肴就堆滿一小碗，都冒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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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君豪雖然是馬甲小號，但口味和荀彧完全一致，他不吃韭菜。

對着碗中的韭菜，伍君豪如臨大敵。忽聽得一聲輕笑，郭嘉随手将衣袖挽上去一截，接過公筷，夾起一枚荀彧偏愛的酸甜口味的紅果蜜餞，放在一邊的小碟子裏。又細心地将韭菜挑走，對伍君豪眨了一下眼睛，轉身示意小侍女上前，悄悄地對小侍女說了句什麽話。

不多時，小侍女捧來一只匣子，裏邊是十幾枚青玉“箸枕”，就是臨時放筷子的小工具，擺在伍君豪、郭嘉和陳群等人的餐盤右側。

一點小小的改變，伍君豪的用餐舒适度大大提升。

公孫有田微微咂舌：“你們真是講究人。”

這幾位的飲食習慣明顯和其他人不同，吃菜的順序基本類似，喝湯不發出一丁點聲音，用餐的時候基本不說話。陳群講究一些可以理解，郭嘉既能融入玩家之中，吃相也算得上文雅可愛，這個伍君豪是怎麽回事？

伍君豪懷疑郭嘉已經認出他是誰，也可能只是試探。不過，郭嘉向來善解人意，即使看穿也不會說破。所以他一點都不慌。優哉游哉地享受着美食，并且愉快地決定——以後風清河做菜，他還要跟着蹭飯。

和玩家一起吃飯很惬意，如果陳群別總是一臉嚴肅地打量他，那就更好了。

飯後，已經快要忍出內傷的陳群攔住伍君豪，“你就是背地裏抹黑文若、颠倒是非的那個伍君豪？說壞話的時候嘴上不積德，模仿起文若，卻學得十分賣力呢！”

伍君豪：“……”

他們自幼相識，有些習慣動作，根本瞞不過。

伍君豪：“并沒有。”

四周噓聲一片，這位小哥哥是大家公認的文若黑粉。

風清河拍一拍伍君豪。

玩家私聊頻道【風清河：@伍君豪，文若的小迷弟數量驚人，伍兄可能是玩家中唯一的黑。各位，保護我方大熊貓隊友！】

郭嘉低低地咳嗽一聲，用折扇在陳群的頭頂敲了一下。

陳群氣鼓鼓：“郭、奉、孝，又要幹什麽？”

郭嘉難得彬彬有禮，合上扇子拱手：“有勞長文（陳群）幫個忙，一起把餐具撤下去。”這年頭的用餐禮儀，平常的早飯、晚飯，需要照顧力氣相對比較弱小的婦女和孩童，也就是說，女子和小孩不用收拾餐具，其餘的人不分賓主，由年輕的男子負責撤下各種食器。比如陳光，他已經自覺地端起盤子。

士子要講風度，都是同窗，郭嘉這種合情合理的請求不太好拒絕。陳群端起五宮格火鍋出去了。

郭嘉狡黠地笑一笑，折扇在他手中旋轉，就像以往無數次說悄悄話一樣，郭嘉湊近了幾分，壓低聲音道：“我兄長來信，已經找到五原呂布。”

盼望已久的事情，突然傳來好消息，伍君豪回應了一句，驀地反應過來，他現在這個馬甲，不應該知道荀彧委托郭鴻招攬将才的事。

伍君豪：！！！

暴露了。不過，反正郭嘉也不會揭穿伍君豪，他幹脆裝糊塗。畢竟能夠洞察人心的奇才皆是鳳毛麟角，世間少有。至于伍君豪這個馬甲，在陳群等友人的面前必須捂緊，不然他怕陳群受不了刺激。

郭嘉微微挑眉，哼起小曲兒。折扇旋轉開合之間，那種飛揚跳脫的少年氣，引得許多玩家跟他一起痛飲狂歌、長嘯亂舞，好一陣鬧騰。

玩家私聊頻道

【唐瑛：“啊啊啊，這是什麽天使吻過的絕美嗓音！奉孝随便唱個小曲兒都是視聽盛宴。你們別嚎，讓我錄個屏！”】

【所以，他是不是唱過曹操的詩呀？】

【白詞念賦，從某種角度來說，他的确适合念賦，哈哈哈。】

*

太守府後院，月涼如水，修竹掩映回廊。

荀彧手提一盞細絹燈籠，素絹上用彩墨勾勒出身姿曼妙的宮裝仕女、穿花蝴蝶。燭光從裏邊透出來，将一抹窈窕的剪影投在郭嘉的衣袂上，光影随着他們的腳步微微晃動。

郭嘉不說話的時候，有種罕見的恬靜。

“奉孝，郭府君（郭鴻）有沒有給呂布一個風評，此人是否可以拉攏？”

郭嘉從懷中摸出一張絹帛，一片簡牍，一并遞給荀彧。無奈道：“兄長性情敦厚，看誰都是好人。被騙了還要幫別人數錢呢。他把呂布誇成李廣第二，當代的飛将軍。但他列舉的那些事情，旁人有完全相反的看法。”

推門進屋，書童思齊給他們留了燈。

荀彧挑亮羽人銅燈，先看寫在絹帛上的信，再看寫在簡牍上的信，莫名想笑——郭鴻眼中的呂布：箭術精湛、勇冠三軍、英武豪邁、舉世無雙。

旁人眼中的呂布——重利輕義沒誠信，太看重眼前的小利，缺乏長遠的眼光。外加性情反複無常，縱然武藝高強，也不可托付重任。

荀彧當然記得呂布先殺丁原、再殺董卓的光輝事跡，但“人中呂布，馬中赤兔”，呂奉先的武藝和統兵能力都是頂尖的，奉先真的很厲害啊。

某人的愛才之心逐漸泛濫。想知道呂布到底能不能為他所用。

“奉孝怎麽看？”

郭嘉：兄長看人不行，評價武力值卻很專業，呂布的武藝必然極其高超。

他斟酌着說：“呂布看重眼前的利益，對文若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有欲望的人更容易被拉攏、被掌控。他若是無欲無求，咱們反倒無從下手。像呂布這樣的，萬萬不能放在親衛、帳下吏等負責守護安全的職位上，總之，讓他保護誰，或者去守哪座城都不太靠譜。勇冠三軍的呂布如果擔任先鋒大将，定然是一把最鋒利的刀，用好了攻無不克。”

好友判斷呂布可以結交，荀彧開心了。果然，沒有不能用的人才，只有沒用對地方引發的悲劇。他默默地給賞識呂布，于是讓呂布當主簿的丁原點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