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平靜的展園
1.不平靜的展園
還迷蒙在霧中的桐城就像是副畫一樣的美麗,占了大林街一大半的展園下人住的後院陸陸續續有了動靜,燒火的,砍柴的,淘米的,挑水的這些做粗活的傭人都起來開始一天的營生。
大林街被一陣鬧哄哄的轱辘碾軋聲和馬蹄聲打破寧靜,一個挂了彩的騎手從馬上翻身下來,兩三步就跨到展園門口用力敲打起來。
“開門!開門!快開門!老羅,老張頭快開門!”
門房裏值班的老張頭正睡的半夢半醒,突然被外面的敲門聲驚醒吓得嗖地下坐起來,剛要張嘴罵是哪個不開眼的小畜生擾人清夢就聽出叫門的好像是李家的大小子李東的聲音。這李東不是跟着二少爺送貨去了嗎,算日子怎麽也得明後天才到怎麽這個時候就回來了?該不會出什麽事情了吧?想到這裏老張趕忙下床,搭了件外衫滴啦了鞋子就往外跑,邊跑邊應着“來了,來了!”
吱呀……老張頭推開半扇沉重的大木頭門,門外凄慘的情景吓的他差點摔個大跟頭。“這……這……這是咋啦?”馬上下來的人幾乎都帶着傷,最吓人的是從車廂裏被扶下來的紀天堯,那臉色就和死人沒啥兩樣。
“快……快去……去通知老……爺和我爹,雲……翔出事了!扶我……扶我去老……爺那。快……快扶我……去……”紀天堯被兩個馬隊的夥計小心地從馬車上扶了下來,小半拉身子的衣衫都被血染紅了,左手、右腿都有明顯的砍傷,腦袋上包着的白布條也滲紅了一大片,右邊側臉的下巴還在滴血。
“老爺……爺在二……二姨娘……姨娘那裏。”老張頭被血人樣的天堯吓得連話都說不利索,兩條腿抖地跟面條似的這副模樣根本就指望不上他去通知老爺和紀管家。
扶着紀天堯的葛斌一把把老張頭的衣襟提起來從門邊掀開,“你個軟蛋!滾……”轉身招呼馬隊裏相熟的弟兄去通知管家和支應園子裏的其他人過來看貨,自己和李東半扶半抗地把紀天堯擡着往品慧姨娘住的院子去才一會子的功夫整個展園都忙活起來了。
清園落了鎖的小門已經最早起來的人打開了,園子裏掃地的小丫頭開始往地上灑水掃地了。突然被闖進來的幾個人影吓了一大跳,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小丫頭瞧了這般光景吓的直接攤在了地上。倒是專門給姨太太漿洗衣服的婆子還有點眼力勁認出被人扶着的是紀管家的大兒子紀天堯,趕忙轉過身子去通知服侍二姨太的大丫頭湘繡。
“湘繡姑娘,湘繡姑娘快醒醒!有急事找老爺!快點!快點!”
聲音剛落外屋的燈就亮了起來,湘繡正好起夜完了剛躺下就聽到有人在喊。園子裏的丫頭婆子都是懂規矩的人,按理不會這麽沒規矩吵囔,該不會出什麽大事了吧,湘繡邊想邊披了衣服端着燈過去開門。
“陳媽媽什麽事,這天不亮的把老爺和姨太太吵醒了大家都要吃瓜落?”柳眉瓜子臉的湘繡帶上了門,回過身來才看清是漿洗婆子陳家的在拍門。
“我的好姑娘,快去把老爺和姨太太叫起來吧!出大事了,紀管家的大兒子滿身是血的被人抗過來了,你看你看這不是被人抗過來了。”說話的功夫葛斌和李東已經把人扶過來了,園子外面也是雞飛狗跳火光閃爍,好像有不少人正在外這裏趕。
“啊……你們幾個快準備梳洗的東西!”待湘繡看清了情形吓的她不由自主地叫出了聲音,意識到真的出大事了的她立馬吩咐衆人後馬上反身推開了門往裏面跑去。
一路小跑到裏間湘繡把燈擱在了靠近床頭的梨花木矮櫃上,正要對簾子裏的人說話卻不了裏面的人反到先開口了。
“湘繡,外面吵什麽呢?”品慧一掀床簾表情不是太好的問道,這些沒規沒矩的不怕板子了還是怎麽的?半夢半醒時被擾了的人不論是誰都沒啥好心情,不是?!
“二姨太您快叫老爺起吧,紀總管的大兒子滿身是血的被人扶過來了。”湘繡小聲地對着品慧說道,手裏不忘把一邊的床簾子給卷起來扣好,又從床旁邊搭衣服的衣架子上取了中衣外衫什麽的遞給品慧二姨太。服侍了品慧四年的湘繡最了解二姨太的急性子了,二少爺對她來說就是天、是地、是生命裏比老爺還重要的存在。
“什麽?”品慧一驚整個人都坐了起來,“那……那雲翔呢?”她一急趕忙拉住了遞衣服給她的湘繡,想先确定下兒子是否安全。
“沒看到二少爺。”
“出什麽事了?”一個威嚴的男聲悶悶地響起。
湘繡連忙又把事情說了一邊,還沒全說完展祖望就掀開被子下地往外走了。湘繡忙把厚皮襖子搭在老爺的身上,萬一老爺有個病啊災啊的還不是她們下人倒黴。接着她又伺候了二姨太穿戴……
展祖望急匆匆地跨出屋子就見園子裏明火執仗的,紀管家已經早他一步趕過來此時他整焦急地圍在他兒子身邊的打探紀天堯的傷勢。
“老爺!”葛斌立的位子正對着裏屋的大門,于是他第一個發現了從裏面走出來的展祖望。
“老爺,您來了!”紀管家馬上走過來扶住展祖望,雖然心焦于兒子的傷勢,但三十多年來的習慣讓他習慣無論何時何地都把展祖望放在第一位。
“這……這到底是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雲翔呢?雲翔去哪了?”展祖望被血乎乎的紀天堯吓得心裏一抽,腦袋裏已經有了最壞的想法。
“我們……我……”紀天堯斷斷續續的講話,不過由于傷的太重讓他的聲音變的很小。
“我來說吧,老爺!從蕪湖送完貨後二少爺就按着計劃帶咱們安家莊、黃花屯那一片收地租、山貨、皮毛和黃花吞子去年那四十幾戶欠的糧回來,可到了黑倉山遇到了山匪被劫了。”葛斌說到這扶着紀天堯的手抖了下,好像是想到了什麽恐怖東西讓他不自覺的有些害怕。他喘了口氣接着往下說,“那半山坳子埋伏了有六七十個山匪,他們還有槍!要不是探路的二嘎子早些年當過獵戶憑借着經驗先發現了不妥,大家又拼死了反抗這才保下大半的貨物和性命。二少爺帶着大家往外沖的時候被槍打中了從馬上摔下來傷了腦袋,現在和其他六個受了重傷的人已經被送往聖心醫院了。本來天堯也該送醫院的,可他楞是擔心貨物和其他受了傷壓貨的弟兄,一定要跟着人和東西一起回來才放心。”
“什麽?雲翔被槍打中從馬上摔下來了……”品慧剛踏出門來就聽到這個噩耗,一口氣沒接上來暈了過去。
“二姨太……二姨太……”湘繡用力扶住癱軟下來的品慧,又是一陣人仰馬翻的幾個清園裏的下人忙上來掐人中。
“老爺,老爺您可要挺住啊!”紀管家攙扶住一臉煞白快要呆滞了的展祖望,對把希望已經完全寄托在小兒子身上的他,這個消息給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那……那雲……翔他倒底……”展祖望那雙這些年開始渾濁的眼睛裏滿是慌亂和驚恐,生怕……生怕那個最壞的字眼從下人的口中說出來。
“這……老爺,咱們是護着貨物回來的。至于雲翔少爺究竟怎麽樣了,還得去醫院後才清楚。”葛斌躲閃着展老爺的目光納納地說道,其實按當時那情形實在是懸了。從這麽高的馬背上摔下來,更遑論二少爺還被槍打中了。但他也不敢說實情,這說出來不是找死嘛?
“天堯,他說的都是實情嗎?”紀管家訊問自己快要昏迷了的大兒子。
只見紀天堯吃力地點了點頭,“是的!老爺……快去……快……醫……”這還沒說完就厥過去了。
“天堯!”紀總管滿是慌張地沖上前去扶住兒子,抓住兒子冰涼大手的那一刻這個已過半百的老人終于忍不住悲從中來,流下了大顆大顆的眼淚。
“哥!哥……”一踏進園子的紀天虹就見着親哥哥滿身是血的暈過去,排開幾個擋路的下人她快步跑過來扯住老父親的衣袖問到。“天啊,這到底是怎麽了?爹,哥怎麽傷的這麽重?嗚嗚……”
“快備車,備車去醫院。”展祖望吩咐道,邊說話邊邁開腿小跑着離開了清園,跟着他身後的幾個下人七手八腳的幫着他把衣服穿戴整齊。
“雲翔,雲翔……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娘也不活了!”好不容易掐了半天人中的品慧悠悠轉醒,最先想到的就是她那個生死未蔔的兒子。
“什麽?雲翔也出事了?天啊,這到底是怎麽了?月頭上還好好的,怎麽一轉眼全變樣了?”紀天虹一哆嗦坐到了地上面無人色地喃喃自語。卻沒有得到回應,她的親爹正忙着擡兒子去救命。其他人也功夫顧忌她這個全手全腳的完整人,連她貼身的小丫頭都被湘繡支應去給再次昏迷的二姨太喊大夫了,要不就是跑去給老爺備車或者給傷患備藥、燒水。轉瞬間剛才還紛亂的園子裏只剩下她一個人孤伶伶的身影,三月初春的清晨有風吹過冷的她不停打顫。孤立無助的她覺得自己被全世界遺棄了抱着發抖的身體淚流滿面的人倚着廊柱放聲痛哭。
“天虹!天虹!我可憐的好孩子,沒事了!別擔心,一切都會過去的。”不知何時來到清園的大太太夢娴讓齊媽把人扶起來,神情溫和地對她講話,淡淡的語氣給了天虹莫大的勇氣。
猶如在迷霧中被某種力量拉扯出來的紀天虹一擡頭就看到了在初升陽光照耀下的大太太,站在眼前的人周身好像是鍍上了金光。天虹心目中總是那麽高貴、那麽美好、那麽仁慈的大太太再次拯救了自己,迷茫間想起繼承了大太太所有優點的那個人他現在在哪裏?他過的好嗎?有沒有冷着、餓着,有沒有生病,身邊服侍的人周道不周道?這些年來,他怎麽就能這麽狠心連一點音訊都沒捎回來……難道他就不能體諒下家裏人焦躁不安的心情。
“大娘……大娘,我好怕!我該怎麽辦,該怎麽辦?”身子單薄的天虹顫顫巍巍地把頭埋在了夢娴的懷裏汲取溫暖聳動着肩膀低聲抽泣,沒由來的擔心亂了她的所有心神此時此刻她需要一個能讓她放心寄托全部思緒的港灣倚靠,無疑善良美好的大太太就是這麽個能讓她心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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