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雨幕

雨幕

這是江韞晚重生後第一次離開網吧這麽遠。

市中心遠比網吧附近的小街區繁華，各式各樣的首飾店、服裝店商品琳琅滿目的。江韞晚上輩子很少逛街，第一是覺得浪費時間，第二是自己實在沒有多要好的朋友，一個人逛街難免會無聊。

一個星期不到，他打上了大師。

可能不算特別快，但江韞晚自己清楚，這是在有好好休息的前提下打的。雖然早已适應自己這具年少時的身體，但逛街，他還是有些新鮮感的。

“餓嗎？餓的話吃完再逛吧？”江韞晚拍了拍身邊的青年道。

一路上黎承幾乎沒怎麽講過話，只是跟在江韞晚身邊，頗像一個背景板。黎承長得不錯，只是眉宇間總有種不屬于這個年齡段的落寞與憂傷。

和江韞晚倒是有些差別，上輩子，Mark總說他的脾氣和五官一樣淩厲，女粉喜歡這張臉，但真相處起來怕是一輩子都适應不了。

江韞晚起初只是笑笑，但現在回想起來倒也沒錯。

只是現在他看開了。

他知道自己的臉是屬于那種看起來就冷漠的人應該有的樣子，挺帥，但真要說有多麽多麽好看，那是絕對算不上的。

“還好，先吃飯吧，一會可以慢慢逛。”

這家店的烤肉味道不錯，江韞晚也只是在軟件上稍微搜了一下，挑了家評價不錯的。

肉看起來很嫩，在炭火火舌的炙烤下冒着油，他給黎承先夾了塊，自己又開始烤起肉來。青年也不跟他客氣，自顧自地吃起來。

“江韞晚。”青年突然叫道。

江韞晚有些莫名其妙，拿着筷子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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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沒有見過你，你不是網吧老板女兒的朋友嗎？不常來？”黎承似乎被這個問題困擾很久，幾乎是一股腦說了出來。

“因為她是我朋友，所以我才不想麻煩她。”

“平時我只有周六來。”

“這次只是意外，我忘記及時離開，被諸叔叔看見了，他好心收留我。”江韞晚想起來便覺得心底一股暖流，這是屬于陌生人給予他的溫暖。

“那也算是陰差陽錯？我只有周六不來。”青年笑道。

對方心情似乎不錯，話也比原先多了些。

黎承笑起來很好看，為什麽不愛笑呢？江韞晚想道。

但思及自己上輩子好像也是個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主，他也只得笑着搖了搖頭。

“算是緣分？其實我那天準備離開這裏。”江韞晚想起那張前往海市的火車票，雖然不貴，但多少還是有點肉疼。

如果早重生一天，這張票錢大概也能省下來。

黎承頓了頓，看着江韞晚，江韞晚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又道：“還是覺得太草率，就留下來了，還好留下來了，不然也遇不到你。”

“你呢？你之前是怎麽打算的？我聽別人說你有幾天沒來了。”

青年沒有說話，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也不想繼續聊下去，江韞晚只是好奇，如果黎承不說，他也不會生氣，畢竟這是對方的私事，他們只是普通的朋友，這麽問可能有些太越界了。

“不代練了，也不播了，之前都和水友交代了。上個星期天來是想把網費用完，然後就遇見你了。”

“可能出去找個班上吧。”

黎承說得雲淡風輕，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江韞晚點了點頭，代練和直播的事情江韞晚倒是聽他說過，但最後一句話他總覺得對方沒說實話。

吃完飯已經将近九點，嘉城的人大多忙碌，夜晚也沒有別的地方那麽熱鬧，路上偶有小情侶拉着手卿卿我我。江韞晚沒什麽感覺，他上輩子前半生為了生計不得不辍學，下半輩子則把所有都奉獻給了電競。

包括時間，也包括生命。

這麽一想，他居然連場戀愛都沒有談過。不過也不止他，他們隊伍裏都是單身狗，除了趙蒙這個前輩有女朋友，別的隊友倒是真沒聽說過他們有什麽戀情。

以至于到後來，GK戰隊被某些粉絲戲稱為單身狗戰隊，現在想起來，江韞晚竟然有些懷念，不過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回去的。

一滴兩滴的水珠落下，江韞晚伸手接住。

下雨了。

兩人似乎都忘了這茬，只得進商場避雨。

江韞晚理了理貼在臉上的額發，心道下次出來一定記得帶傘。雨幕越來越密集，他們不知道要在這裏待上多久，但有黎承一起，江韞晚覺得等雨停也不是那麽無聊的事。

“以後打算做什麽？就這樣和我一起雙排嗎？”

黎承先出聲問道，這倒是讓江韞晚有些意外。

他只是看着地面，在思索如何回應。他知道這位朋友是關心他，那他自然也沒有隐瞞的必要，但是自己還會在嘉城待一段時間，到時候再同對方道別也不遲，他一點也不喜歡把之後才會有的離別帶到現在。

“這樣也挺不錯。”江韞晚道。

黎承似乎也不意外，點了點頭說好。

“你呢？”

“繼續播吧，把段位打上去，當個技術主播也不錯。”這次他似乎真的在認真打算，江韞晚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既然對方有規劃，那也自然不用他操心。

“有目标就是好的。”江韞晚鼓勵道。

離過年還有段時間，等過年，他再前往海城，直接參加青訓。

他很清楚，以他現在的水平百分百會被錄用，明年是Meng第一次向教練提出退役，到時候就是他最好的機會。

江韞晚并不是那麽急功近利的人，但趙蒙的結局實在讓人唏噓，這位一路從次級聯賽打上來的AD放不下這個戰隊，後續超負荷的訓練幾乎把趙蒙的右手打廢了。

這位老将真正退役時手傷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期，最終落下了病根，有時甚至倒杯水都會抖上好久。但現在不一樣了，江韞晚有種直覺，他的重生就是為了改變某些事。

不出意外的話，他會直接被教練從青訓生提拔為首發隊員。原因無他，因為GK實在是缺人，他們是從次級聯賽一步一步打上來的，也不是豪門俱樂部，更買不起別的AD。直到他上一世退役，這支隊伍在他之後也沒有什麽很強大的AD位。

兩人各懷心事，都不再說話，一瞬間仿佛世界上什麽也沒有，又仿佛只剩下雨聲。

沒多久，雨停了，兩人一路無言，又回到了那個熱鬧的網吧。黎承回了電腦前，江韞晚則去辦公室淋浴間随意沖了個澡，他就一套換洗衣服，還是新買的，怎麽看怎麽寒酸，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将就。

兩人的段位都已經上了大師，不能再雙排，黎承直播間的觀衆們紛紛表示遺憾，畢竟上下路雙排這種坐牢局饒是在天青這種大型直播平臺也找不到幾個。

“挺可惜的，你的靠譜隊友不能一起排了。”江韞晚打趣道。

“你排對面，我也是不會手下留情的。”黎承動了動鼠标，開始單排。

“主播醒醒，你忘了前幾天被韋魯斯吊起來打了嗎？”

“主播和ADC雙排久了已經忘記自己幾斤幾兩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彈幕上大多是些開玩笑的，黎承沒看見，但江韞晚覺得有趣，還是和水友聊了幾句。

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兩人幾乎沒有排到過，江韞晚也覺得可惜，他已經很久沒有和黎承做對手了。

倒是頗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江韞晚不由得感嘆。

江韞晚知道黎承打游戲厲害，但也沒想到對方竟同自己一前一後上了王者。英雄聯盟的王者并不是過了某個分數線就是王者，而是某個服務器前兩百名。

黎承幾乎只玩上單這一個位置，在上單位上江韞晚不能用登峰造極來形容，但至少也是爐火純青的。他有些不明白，對方明明有實力，為什麽之前卻甘于做一個小小的代練。

“恭喜。”

“你也是。”江韞晚笑道，“上了王者可就要擡頭不見低頭見了。”

國服一區的王者就那麽兩百個，如果排位時間差不多，有很大概率是會遇上的，只是不知道是作為隊友還是對手罷了。

但江韞晚還有些不滿足，他其實想去韓服沖分，也準備了一個鑽石分段的韓服號，國服高分段主播比較多，但職業選手還是打韓服更多一些，比起和主播做隊友或者對線，他還是更想遇到職業選手一些。

“但我過幾天可能暫時不打國服了，到時候準備去韓服玩玩。”江韞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和黎承解釋，不過有個可以說說話的朋友他覺得這輩子也快樂了不少，至少不用像以前那樣什麽都憋在心裏。

想到要和從前的隊友對手再次相遇，他的心底還是開心的，就像之前排到的陳必行，別的不說，心底的怨恨倒是得到了排解。

“好。”黎承看起來倒也沒有多意外，好像早知道江韞晚會這麽說。

黎承開了排位，但江韞晚卻點開了GK的官網，果然和上一世一樣，戰隊正在招青訓生，要求是韓服鑽石以上。

對江韞晚來說不算多難，但以防萬一，他還是往高了打，在成年前的這段時間裏，至少要上個王者。

黎承應該是開着直播的，但他沒有說話，江韞晚看着青年，對方似乎又回到了初遇時的樣子，周圍籠罩着一層陰影，将自己與身邊的環境隔離開來。

不知道怎麽回事，江韞晚總覺得這個人像是罅隙間的微光，仿佛下一秒就會被無邊的黑暗吞沒，然後再也抓不住。

鬼使神差地，江韞晚開口了。

“有號嗎，韓服，我鑽石，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