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心結

心結

趙宇哲一行人準備離開時已經将近十一點，張成旭還很誠懇地道了歉，表示自己有眼無珠。江韞晚本身就不是個愛計較這種小事的人，更何況對方知錯就認，也算是還不錯。

“那個……可以加個微信嗎？”姜媛媛幾乎是一步三回頭，最後似乎是下定決心，還是将這話說出了口。

江韞晚愣了愣，也知道對方的意思，大概是想發展一下朋友關系，他看了看站在門口時不時緊張地瞥他一眼的張成旭，笑着拒絕了。

他沒說理由，就算張成旭不在，他也是不會加的，他的未來暫時不在這裏，也不是很想發展這種沒有必要的關系，更何況他也不感興趣。

馬上就要過年了，但黎承也不回家，江韞晚坐在床上，看着在沙發上低頭玩手機的男人，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黎承似乎感受到了視線，擡頭看着他。

“沒加那個女生的微信嗎？”黎承沒頭沒尾地問道。

“沒有，你加了？”江韞晚好奇道

“沒有。”

辦公室的床簾沒拉，今天晚上也沒有烏雲，月光就這麽灑了進來。接下來的幾分鐘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辦公室裏一片寂靜，只餘外面隐隐約約傳來的聲音。

“黎承，之前你說如果沒遇到我就準備不播了去找個班上，”江韞晚蓋着被子，似乎是在回憶，“你不是學生嗎？”

黎承将毯子拉了拉，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要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嗯，我需要錢。”

“我爸是不會給我錢的。”

“高中開始就只給我交學費了，但我沒有生活費。”

“大學的學費，我只能自己交，生活費也算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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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韞晚覺得自己的心髒大概是被捅了一刀，有點抽痛，他很難想象之前的黎承是怎麽挺過來的，他要上學，又沒有錢，只能自己想辦法，勤工儉學這種事情江韞晚光是想想就覺得辛苦。

“你爸他……”真是個畜生，江韞晚其實是像罵幾嘴的，但那畢竟是黎承的父親，他不可能這麽說。

之前黎承只做代練，直播頂多算是副業，想必也不怎麽休息，估計也就勉為其難可以生存下去。認識江韞晚後轉型為技術主播算是好了不少，但收入卻肯定沒有找份正經工作來得多。江韞晚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并不是黎承不知道怎麽樣收入高，他可以提前學完一學期的東西，又是重點大學的學生，想來也是個學霸，不至于找不到像樣的工作。

他在鑽牛角尖，在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他曾經的夢想，他還是放不下這份少年時的沖動。

但江韞晚卻知道自己不能去勸他，他上輩子最後一年又何嘗不是這樣？隊友曾無數次安慰他，然而并沒有實際效果。這種事情，只能自己想明白，別人是幫不上忙的。

“這樣挺好的，寝室不方便直播，這家網吧也不怎麽吵。”男人的手放在膝蓋上，修長的手指一點一點的，似乎在思考，“後面的事情讀完大學四年再說吧，直播收入……也算還行，不是特別累。”

這點江韞晚也是認同的，偶遇GK戰隊幾人确實給黎承的直播間帶來了不少熱度。黎承雖然不開攝像頭，也不怎麽愛互動，但技術在線——沒人會不喜歡操作好的主播。

馬上過年了，江韞晚突然想起來，問道：“你過年回家嗎？”如果黎承回去，自己大概要一個人在網吧湊合着過了。

“不回去……我應該也不會再回去了。”黎承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江韞晚想起之前黎承回家後背出來的包，他沒有怎麽仔細看裏面到底有什麽，但大概也是把家裏屬于自己的東西都帶了出來。

這麽大一個男人，所有在意的東西放在一起竟然也只有一個大一點的旅行包的大小，江韞晚想安慰安慰他，然後卻發現自己現在的處境大概也沒有比黎承好多少，也算是有種奇怪的同病相憐感。

以後就算在GK的基地住下了，他還是要常常回來看一下黎承的，如果對方實在困難，江韞晚也可以自掏腰包資助一下他的學業。

重點大學的學費可比民辦大學便宜多了，黎承也不是那種花錢大手大腳的人，基地甚至是包吃包住，也沒有別的地方給自己花錢。就算江韞晚的電競事業還在初期，養一個大學生加上自己還是綽綽有餘的。

江韞晚這麽想。

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這就是江韞晚內心深處的想法，不過黎承現在看起來狀态良好，應該還不需要幫助。

自己究竟為什麽這麽肯定能被GK接納呢？大概是自己與生俱來的高傲和自信吧。他苦笑着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事。

說來也很奇怪，上輩子最好的朋友諸停最後都沒能讓他回心轉意多回回嘉城，那麽這輩子的黎承與自己究竟是種怎樣的關系才會讓他如此在意？

大概是惺惺相惜吧，江韞晚覺得用這個成語來形容無比合适。

江韞晚一直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什麽，黎承也不好打斷他。但辦公室還是過于安靜了些，黎承并不想結束話題，說實話，他其實根本不了解江韞晚，對他的過去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家裏人不在了，也沒有再讀書。

他不是沒有問過諸停，但也是草草地問了幾個不太侵犯隐私的問題，再多的他不會問，就算問了諸停肯定也不會說，比起從他人口中聽說些只言片語，黎承還是更想自己來了解這個青年，從他的口中得知些什麽事情。

“你呢？江韞晚。”黎承斟酌着自己的措辭問道，“我也和你說很多了，是不是應該禮尚往來？”

江韞晚看着男人有些期待的眼神，也算是明白了，對方這是想等價交換，也是想多了解一下自己的朋友。他莫名覺得有些開心，而且他的過去其實都不算什麽，聽起來有些悲慘，但好歹也都熬過去了。

他并不想用這些過去式去博取別人的同情心。但如果是黎承想知道，那麽他也不介意剖開自己的內心，讓他看見自己的過往，朋友之間有些事情肯定是沒辦法瞞一輩子的，與其讓黎承猜來猜去無端聯想，江韞晚倒不如自己說了。

“我之前和你說的其實就已經概括了我的過往。”江韞晚擡頭，看着天花板，開始回憶那段過去。

其實對他來說已經很久遠了，畢竟上輩子他也活了二十六歲。

“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是車禍，但我當時還不怎麽懂事，所以沒有特別的印象，只知道自己沒有父母了，我對他們的相貌都沒什麽印象，不過我也習慣了。”

黎承看着他，起身，然後在江韞晚床邊坐下，似乎準備認真聽。男人的眉頭微微皺起，江韞晚知道，他聽得難受，只得安慰道：“都過去很久了……我都已經放下了，黎承，就當聽個故事吧，別難過。”

男人沒有出聲，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在江韞晚的口中，他的過去仿佛真的和故事一樣，年幼時失去雙親，然後這沒多大的小孩就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老兩口對這孫子也是萬般寵愛，想要将孩子沒有雙親的童年補全。兩位年邁的老人千辛萬苦将江韞晚拉扯大，江韞晚還在上學時也很懂事，從來不給爺爺奶奶添麻煩。

江韞晚從小的夢想就是和屏幕前的那些電競選手那樣，站在舞臺上為LPL争光，他想喝別人訴說這份夢想，然後發現自己稱得上朋友的統共就只有一個諸停。對方也是個通情達理的，表示會支持他，但少女終究是個小孩，沒法替他做出最後的抉擇。

于是他選擇告訴爺爺奶奶，起初他以為自己只會得到訓斥、責罵和不解的眼神，但老人卻只是鼓勵他，說有夢想就是好的，爺爺奶奶不懂，但是希望他放手去做。老人家畢竟年事已高，沒多久他們便也與世長辭。

爺爺奶奶留給他的財産大多被拿去抵了債，最後的那些債務還是他們堂哥幫忙還的，再之後江韞晚就這樣開始在自己的電競夢中摸爬滾打。

然後真的乘上了去往海城的列車，成為了一名職業選手，名聲大噪，只是他幾乎已經失去了一切，而這些失去的東西他卻沒辦法再去挽回。這一段江韞晚沒說出口，畢竟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即使現在說給別人聽，對方大概也只會覺得是夢話。

“你……我媽走的時候我感覺天都塌了。”黎承雙手掩着面，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

“我早就走出來了，你看，我沒有為這事再難過，他們一定也不想看見我難過的樣子，我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把錢還給我堂哥，但我會努力，有個目标總是好的。”江韞晚撫了撫黎承的背，輕聲道。

江韞晚也沒再說，只是等黎承自己緩過來。

等了幾分鐘，對方才用有些嘶啞的聲音道：“你想打職業？”黎承并不笨，能考上好大學的人大多都很敏銳，他知道江韞晚會離開會去打職業，但這話親口從對方嘴裏說出來，他還是有些恍若隔日的不真實感。

“對。”

“大年夜出去吃飯嗎？我請你，到時候……有話和你說。”江韞晚幾乎是強行轉移話題，他不想再讓空氣內的悲傷分子持續蔓延，但剛出口就覺得這話怪怪的，不過他也懶得細想，對方能明白就好。

“好……我也有話跟你說。”

黎承垂着眸，江韞晚看不清他的情緒，但他莫名覺得對方應該是下了什麽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