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賽前練習

賽前練習

經過三號室到四號室的走廊上放着幾個塑膠假人，是一比一拟真的。兒童時期的斐爾卓有點雌雄莫辯，不過眼神很陰郁，鼻頭尖細，皮膚白得發亮，但他的瑩白色眼珠比皮膚還亮，就像英氣的小姑娘。旁邊擺放的是十二三歲的假人，年齡越大就越陰枭，眼睛更加狹長窄細，光是塑膠制品，眼神就跟剃刀一樣了。再往邊上是跟現在年紀很接近的假人，可能就是幾個月前做的，看着也很新。身上的戰鬥服也是跟學院同樣的膠質塗層，但臉上的鏡片是簡陋版，沒斐爾卓的那麽精致。

也沒什麽人駐足在這觀看，諾裏就停下，仔細看了看。邊上當然有禁止觸摸的警示，不然幾個假人已經連鼻子都被人摸平了。看她好像比較感興趣，環.昀低聲道，“一般是不讓合照的，但是學院的學生可以。”

諾裏原本是沒有合照的心思，但這幾個拟真的假人倒也是個景觀，她就大大方方站在末尾，趁着沒人看過來，将手扶在假人肩上，然後……第四號假人就動了……

“你竟然還有心情來看這個？”

諾裏忽然在心裏呵斥自己，他臉上的鏡片是最模拟逼真的，為什麽她沒有發覺？護目鏡做工精細絕對遮光，像面小鏡子把諾裏的呆樣一模一樣反射出來。雖然跟塑膠人一樣冰涼，但神色更利，眉心皺得疊起褶子。“你是不是忘了出發之前跟我約好，還有一場比賽？”

“是的，我記得就是今天晚上。”而且我現在就在為最後一步努力……諾裏在心裏又補充了一句，看了眼環.昀，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雖然努力得不太光明正大。

“你都準備好了？我以為你光顧着上電視了。”斐爾卓不屑道。

諾裏嘆了口氣，“看來你也準備得不錯，畢竟我的鏡頭之後就是你的單人表演，還有你們A組的團隊表演。”

“那就……今天晚上，”斐爾卓愉悅地微笑，但是嘴角挑起的弧度實在危險，“天黑以後，九點鐘怎麽樣？在飛行課訓練場。”

諾裏緩緩點頭，“可以。”她埋着頭，眼神上揚着，仰視着後腦勺到腳後跟都帶着傲氣的斐爾卓。邊上的環少年已經傻了一會兒了，“你和他要比賽？比什麽？該不會是飛行器吧？”

“不，比魔輪。”諾裏用囧臉答，“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魔輪。”

“為什麽？”環少年用勸失足青年的語氣安慰她，“我們是機械師，你要跟主攻手，還是操作班A組的比賽車嗎？”

“聽起來是不太妙……”諾裏望着他，忽然決定說實話，“其實，我今天找你出來，是聽說你手上有最好的濃縮液燃配方，當然我不會白要的，我可以……幫你做別的。”

環少年當然的，又要死機了，他眨巴着眼睛，在原地愣了半天，腦袋裏閃屏樣黑白颠倒，電光雷鳴，然後出現一行初號黑體大字：快說點什麽！

環少年重啓了一下，然後恢複淡定臉，點點頭，“我可以給你……我不用你幫我做什麽，我……你經常這麽幹嗎？”

諾裏差不多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還是習慣性地問：“我幹什麽了？”

“就是……為了你的目的，賣弄風情什麽的。”

諾裏忍不住哼笑了出來，然後使盡了力氣板起臉，“是第一次，對不起，我保證沒有下一次，只要不是拿刀逼着我。”

環.昀直勾勾看了她半天，用比平時冰了十度的表情說：“我不該立馬就相信的，似乎我又犯了兩個小時之前的錯誤。”

諾裏自然還是有些羞愧的，她極力做出真誠的表情，也直視着他姜黃色的貓眼，“對不起，但我還是很喜歡你，雖然不是女愛慕于男那種，但是我真的很敬重很傾慕你。”

其實這一番掏心掏肺的話，比剛才兩個小時的瞎轉悠更具攻擊性，環少年.十九歲.情窦初開.昀，就像被開水燙着了，猛地跳開，他手腳無措，在身上掏了半天把視訊器掏出來，十根抽筋的指頭在上面亂戳，不知按了些什麽，然後猛擡頭，“我已經給你了，發到你的個人郵箱裏！不準來問我問題，不準來找我要原料……要是非得要其中一兩個的話，好吧。”

諾裏是自己一個人回到學院的，一進宿舍，就看見兩個滿臉壞笑鬼鬼祟祟的影子在等着她。玖鸠擠擠眼，挑挑眉，“我真怕你們直接開房去了，我們時間很緊張。”

夏味則是微笑着，“沒想到環學長這麽輕易就上鈎了，我以為他是絕緣體那種呢。”

諾裏滿是無奈，“他是超導體，現在都快燒壞了，好嗎，我真的感到很慚愧。我……我覺得當時他快要哭出來。”

“為什麽？你壁咚了他嗎？”玖鸠詫異問，“你直接把他吓跑了嗎？”

“不，我跟他說了實話，他很難過。”

“你太壞了，”玖鸠瞪大眼，挑起眉毛，顯得不太贊同，“在氣氛好，情緒佳的時候，給他來了桶當頭冷水……起碼給點甜頭吧，要了那麽重要的東西。”

諾裏嗤了聲，輕輕的，“繼續騙他嗎？那更糟糕。我覺得實話比較好，而且……我會還給他的，有朝一日還他更多。”

“燃液已經在配了，”夏味低頭看着視訊器屏幕，“你傳過來的時候，我正好在實驗室裏，用了金萊的儲存材料，幸好他儲備豐富，不然恐怕現在我們還要奔波，一切都準備好了，只剩一個問題：你晚上要怎麽對付斐爾卓？這算是賽前摸底嗎？”

“時間實在是太緊張了，明天晚上開幕式，或者開幕趴什麽的，後天晚上就是正式比賽，沒有時間仔細調整，只能跟斐爾卓賽一場，看看強壓之下，會不會發生問題。”諾裏吶吶說，“我剛才碰見他了，他正心心念念着這件事呢。”

“你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夏味嬉笑着，環繞諾裏走了一圈，“所以你真的麻煩大了。晚上打算怎麽辦？”

諾裏知道她是說笑，就順勢笑問：“鑒于我們最近關系這麽好，你能告訴我一點斐爾卓的弱點麽？”

“嗯……原本我只能說他十全十美，無堅不摧。但是自從看見你連二十年的絕緣體環都能搞定，我覺得斐爾卓也完全可以試試看了。”

“好吧，你們以後都不會放過環.昀的這樁事了是嗎？”諾裏只有無奈，“不過現在我們不妨先來看看車子的工程圖。”她将視訊器連接上客廳的大屏幕，當然是Z組的舊式銀屏，調制完成的魔輪三維透視圖，亮藍色的細線勾勒出的是輛獨輪靓車，造型像只匍匐待撲的獸形，底盤因為是比賽專用，壓得極低；前端也剪裁至最小，驅動器集中在車體正中央，軟體聯動則仿佛血管一樣細密連接到各處。

玖鸠忍不住打了聲響哨，“這個真的太棒了！起碼外殼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真的是完全手工壓出來的麽？小諾裏，你簡直就是手工達人！”

諾裏的反應是沉下臉，“外殼不是重點，你只看見殼子麽？我覺得最精華的地方在于軟體和硬件的組合。我看了以前的比賽錄像，幾乎所有的車都是坦克型的，極其耐撞，但是裝甲太重，影響速度，所以往往都是多套制動，加上超烈液燃，來強行拉動鐵甲。我們不能這樣，我覺得我們該走極簡路線。”

夏味笑眯眯地接着說：“是的，一般車型都是大同小異，只是攀比塗裝，看誰的塗鴉更酷。但是我們改造了車型，為的是更加适用于制動。更妙的是軟體的自動零秒反鎖裝置，無論什麽樣的創傷，只要車子還能制動，還有燃液，就能保持高速運行。這不是什麽魔輪都能做到的，我敢說，光是憑着設計，就能名列前十。”

玖鸠用手指撥轉着圖紙上的零件，将車子分解開，她仔細看了看解體內裝的結構，“可是，這樣弄的話，就是把所有的變數都集中在駕駛上，你真的沒問題嗎？我現在預想一下，都覺得……很可怕。”

諾裏關上了三維圖紙，然後聳聳肩，“原來我也不敢肯定，但是自從活蟲口下逃生成功了以後，我覺得沒什麽辦不成了。”

晚上九點，學院內幾乎沒有行人，只剩探照的白熾燈光，巨大的光柱在堂皇建築間來回掃視着。夏味用A組的門卡刷開了飛行室的大門，玖鸠提着車子等在邊上，随着鐵質鋼板的打開，露出裏頭的斐爾卓，他倚在自己的3型魔輪邊上，側影消減而細長，車燈的精詭藍光好像銳利匕首邊緣的鋒刃。

“她人呢？”斐爾卓左右打量了下，沒見着諾裏的影子，随後就見她提着個銅管似的裝置，慢吞吞走進來。玖鸠撸起袖子，肩上的二頭肌隆起，一把扛起那個玩意。

夏味打開自己的工具箱，從裏頭拿出玻璃管式的液燃。諾裏打開魔輪油箱，插上油管，将液燃疏導進去。斐爾卓看了兩秒，擡指頭提了下護目鏡，冷嘲模式開啓，“外部手動加油？還有更驚奇的麽？”

“只要跑得快不就行了，”諾裏匆匆地答了一句，她還是很緊張，渾身緊繃，手指在細微地顫抖，所以液燃流入的形态是不穩定的一股一股。斐爾卓倚着車身就站在兩步開外，斜着眼睨着她，“你還要倒多久？”

“好了。”諾裏收起油管和玻璃瓶，站直身子，“你打算怎麽比？”

斐爾卓伸出指頭，指着環形跑道的對角，“我們從起點出發，跑夠十圈，最終計時。”

“好啊。”諾裏随聲應道，她也并沒有必勝的打算，所以根本沒有想戰略，只是想在最短時間內飙升到最高速度，查看最高速能堅持多久。斐爾卓跨上他小飛碟一樣造型的車子，諾裏也鑽進巨大的輪形駕駛椅，夏味還頗不放心地跑上來嘀咕一句，“咱們只是在試車，你可不要和他死磕呀。斐爾卓從來都不怎麽……憐香惜玉。”

諾裏點點頭，“我覺得也是。”她發動魔輪，發出嗡嗡的震顫低吼，像一只趨勢待發的妖獸。斐爾卓同時催動了發動機，3.0魔輪周身因為機械啓動發散出一條亮藍色光帶，配合他臉上的護目鏡，整個人都像是與機械合體的生化戰士，兩輛車子同時沖出了起點，宛若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