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博物館驚魂

博物館驚魂

諾裏注意到三維投影已經放置在角落裏，展廳的主要燈光也漸熄隐滅，随着一聲铿锵的激昂音樂響起，上方的金屬細線開始扯動下方的蟲體運動。于是這只大甲蟲笨拙而機械地活了過來，六條腿相繼擡起，向前走動一小段路。就在諾裏身邊，虛拟影像模拟出一個人形，是個穿着老式作戰服的陸軍士兵，他拿着已經退出歷史舞臺的沖鋒槍，在原地不停突突突。坦克蟲被牽引着昂起身體，音響裏傳出幾聲仿佛怒嚎的叫聲，這一幕顯得異常滑稽，和血肉橫飛的戰場相去甚遠，更像置身一出舞臺劇，不過看兩眼就沒大意思了。

“你……你周日有時間麽？”諾裏小心翼翼問。

環當即興奮起來，“去哪裏？我都行，我是說我有空。”

“哦，我收到了淑女聯盟的邀請，要去麗星名園大廈參加派對。但是只有我和白萌好像有些不妥，一般會帶男伴的。”

環有點苦了臉，雖然看似約會的活動教人興奮，但是以往參加過派對的經驗教他心生恐懼。“你，你知道派對內容是什麽？我覺得我們參加個技術研讨會可能更好。”

“我知道，肯定很煎熬……”諾裏也是苦着臉，“但是據說這個邀請很難得，一次都不去有點……太顯孤傲。白萌說加入聯盟會有許多折扣的。”

環嘴角抽了抽，“的确，但都是些新品禮服、裝飾晶石之類的折扣。”

“那也可以，我可以在網上折價轉賣嘛。”

環有些奇怪，“你很缺錢嗎？”

“眼下不缺，但是我還得上四年學，不能去找一份正經的工作。”

環的臉色更加異樣，“機械師從來不缺錢，像你這樣優秀的機械師，甚至可以直接在軍部武器庫或者機甲部找份兼職。”

諾裏的神色比他更異常，“怎麽找？我是個一年級Z組的。”

“很簡單，放假時所有學員都可以去軍部實習，你表現好的話，就可以做實習生了。不過我們能做的工作都很無聊，基本上是重複性的制圖審查工作。”

“你每年都去？”

環搖搖頭，他略微沉吟，“我家住得很遠，實習完了就來不及趕回去了，所以不是每次都去。”

這話有點異常，要知道就算住在偏僻東區小村落的諾裏，乘坐電磁列車回家也用不幾天。環.昀是二年級B組的，混得相當不錯，完全可以坐最好最快的列車，就算他住殖民衛星上，乘坐小飛船也來得及。看來他不想說真實的原因，諾裏當然不會點破。她不說話，兩人間就有點尴尬了，恰好這時候寧奇逛了一圈回來，他非常興奮，完全沒去注意兩人間的氣氛，“一會兒有個見面會，康斯萊絲館長說不少人想與我合影。”他一邊走一邊嘟囔，“下周一切就要撤了，我得再去租用一間大冷庫才行。”

諾裏感到很奇怪，“這些标本要放進冷庫保存麽？”

“不不，只有那個坦克蟲需要。鐵甲熔岩這種異種生命力非常強大，遠遠超出你們想象。它的□□像岩漿一樣滾燙，就如灌滿了液态武器的皮囊；即使死亡之後，血液的熱度還是會保留幾年的時間，萬一外殼破損血液流瀉，就是一場災難！它的假死狀态也十分逼真，甚至可以維持幾十年。”

走前兩步的諾裏忽然站住腳，“那，怎麽能确定現在正在展出的那只是死的呢？”

寧奇摸着下巴，“嚴格來說，現階段并沒有完備的手段，檢測出坦克蟲是否真正死亡，因為戰場上見到它們就會馬上炸爛。”

環.昀也嚴肅起來，“就是說，那一只有可能活過來了？”

“不可能的，”寧奇連連搖手，但他的表情分明有點心虛，“我發現它帶回來好幾年了，還通過的環境部的檢疫線，這幾年一直都是冷凍保存，說不定現在血液都冷卻了。”

然而，就在他說這段話的同時，遠遠地傳出了一聲微弱嘶叫，這聲音有些走調的刺耳，卻又雄渾低沉，絕非剛才機器模拟而出的。

寧奇瞬間變了臉色，他僵硬得像個木頭人，同手同腳轉過身，死死盯着走道那頭。然後……就像被驚了的獸群，所有游客一窩蜂朝這邊沖來，他們臉色驚恐，許多人身上濺得血跡斑斑。但是走道狹小，跑在前頭的幾人絆倒了，後頭的人群立馬疊成一摞。

整個博物館的警報聲炸響開，寧奇推了兩人一下，“快去找康斯萊絲館長，教他呼叫軍部的巡城警衛過來。”寧奇試圖去拉起被壓在人堆下的幾個人，然而他身單力薄，根本辦不到。諾裏已經慌了手腳，連續不斷的警報也非常惱人。但環.昀卻比較冷靜，他擡起手掌裏抓着的視訊器，撥通了報警的號碼，然後對着冷靜的電子語音大吼：“國家博物館，有外來種入侵，快來！”

諾裏捉緊了他的手，“我們得趕快跑到外面，那個東西體型巨大，一定很難出大門。”

“可是這裏到處都是人，恐怕我們也很難出去。”

寧奇在兩人後頭，像女人一樣地尖叫起來，“你們講話的工夫，是不是我們就該往外擠了？”

環.昀忽然一把攥住他的手，壓低聲說：“別慌，康斯萊絲館長會派人來找我們的。”

諾裏瞧了他一眼，并沒做聲，不過随後，就有兩個身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擠到三個人身後，左右架起了寧奇，語氣冷冰冰說：“請跟我們到密室，館長要我們保護幾位的安全。”

諾裏冷眼看着兩個保安像擡家具一樣擡着寧奇，逆着人群如同兩塊頑石，慢慢移動到走道的牆邊，這裏是一處看似裝飾牆的凸起，他們将寧奇按在牆上，突然翻轉過去，消失在裏面。諾裏轉頭望望身後，焦急的人群像一大群沒頭蒼蠅，确實未曾發覺這裏的異常。環.昀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也去按着牆面，他顯得既冷醒又警覺，先将她推進暗門，自己再翻轉進入。

諾裏只覺得眼前昏暗了一瞬，之後就進入了一處完全不同的世界，這裏更像是戰場的後線指揮所，康斯萊絲館長此時正背手站在巨幕前，冰着臉看着屏幕裏擁擠逃竄的人群。而他身後幾把絲絨椅子上，正坐着受邀而來的第二姓氏貴族們。有一瞬間，諾裏産生出一種幻想，這是不是一場荒唐刺激的真人實驗？是不是貴族們新發現的取樂手段？但随後她感受到了與外面人群相同的驚恐氣氛，這些衣冠楚楚的老爺先生和貴婦人，現在都頭發蓬松，衣裳皺亂，瑟瑟發抖地窩在牆角。

康斯萊絲對環.昀招招手，示意他走過來，小聲與他交代了幾句。諾裏并沒有走近，只是在原地望着他們，她不想聽到什麽辛密或者是有關環.昀的隐秘背景。

寧奇依然驚魂未定，他看起來有點歇斯底裏了，半坐半站着尖叫：“那只活過來的鐵甲大蟲，它會燒融這裏！我們，我們很快就要像幾塊熏肉一樣了！”

“冷靜點，”康斯萊絲館長把手掌放在他肩上，這其實起到了些安慰作用，“巡城隊只要幾分鐘就會趕過來了。我們所處的密室，牆裏是加固鋼板，甲蟲絕對進不來的。”

“但是外面的人怎麽辦？”諾裏仰頭望着館長問，“我們只能等着門打開以後看見橫屍遍野的景象嗎？”

“那你說怎麽辦？”好像已經完全沒有必要假裝平和客氣了，康斯萊絲此時的神情稱得上咄咄逼人，“什麽也做不了的諾裏小姐，你就不能安靜地呆着嗎？”

環.昀察覺出氣氛的緊張，趕忙站出來，“我去吧，我是國家學院的學生，這時候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不行！”康斯萊絲斬釘截鐵，“你不能去冒險，而且你一個機械師，出去了也沒有多大作用。”

“可是……”環.昀剛說了兩個字，康斯萊絲就舉手示意他住口。

他的眼神帶着些莫名的深意，“這時候外面亂成一團，沒有媒體會注意到一個國家學院的學生有沒有作為。”

“那我也要去。”環.昀緊了緊身上作戰服的排氣口，讓輕薄的布料更服帖，他的一側肩上有個小型密封盒，這是為了機械師專門設計的貯藏款型，可以随身攜帶一點常用小螺母之類的零件，但環少年絕不是個大衆型機械師，他取出幾枚微小的奇怪零件，迅速拼裝在一起，很快組裝成了一把非常小巧的點射激光槍。

但康斯萊絲的手依然橫亘在他面前，甚至額邊也拱起了一道淡青色的血管，“你那把玩具不會有絲毫作用……”兩人正在争執不下，卻忽然一陣天搖地動，好像有龐然大物在外面觸動了這間小屋子，一個灰發的程序員失控地轉頭大叫：“它轉向這邊了，正在攻擊安全屋外層。”

“不可能！”康斯萊絲的眉心深深皺起，“它不可能發現這裏，而且，憑借鐵甲熔岩的外殼，根本無法奈何安全屋的外牆。”

“除非這根本不是鐵甲熔岩。”諾裏直直盯着顯示器上的畫面，她擡手指着一處，“你們看，它的動作，是重複性的，與活生生的昆蟲相比刻板一些；它的攻擊也遵循着一套程序，先是往前飛撲，然後螯鉗撕咬，再左右甩動，從來沒有例外。這是一臺機器，有人在操控它攻擊這裏。”

環.昀聽見，立馬貼到顯示屏前仔細觀察，半晌他陰着臉點點頭，“她說的沒錯，這是個遠程遙控的武器。我覺得現在反而容易多了，我要出去讓它來個大解體。”

康斯萊絲依然緊皺着眉，轉向環.昀問他，“你覺得這裏還能抵擋多久？”話音剛落，牆體就發出聲炸裂般的嗤嗤聲，這面傳說裏加固鋼板鑄造的牆體像塊奶油餡餅似的融化了，曝露出一股股赤紅色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