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屍體在哪兒

“你說，阿旋跟你說過，她連看一眼孫二娘的棺材都要挨打？”

宋璟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垂着眼皮思索着問了這個問題。

海棠點了點頭，蹙眉猜測道，“難道尤鳳的屍體在孫二娘的棺材裏？”

宋璟肅着臉龐搖了搖頭，應該沒有那麽簡單。

“走，先去衙門叫上袁強。”

宋璟說着，出了房門。

帶上衙門的人去，才有搜查的權利。

海棠雖不明所以，但還是擡腳跟上。

宋璟将胡屠夫來客棧找他時說過的話告訴了袁強，并推測胡屠夫就是真兇。

“說這話沒用，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袁強以為宋璟想要推脫自己的嫌疑，瞥着眼道，“如果尤鳳已經死了，那也只有仵作驗過屍體，确認了死亡時間和原因之後，才能逐一洗清嫌犯的嫌疑。”

“我大概知道屍體藏在哪兒了。”

宋璟對袁強的傲慢态度不予理會，斂眉說道。

看着他篤定的模樣，袁強将信将疑。

但他思量了一會兒，還是拎起佩刀，招呼了幾個衙役道，“好，那就跟你去瞧瞧。”

一行人到了豬肉檔之後，胡屠夫皺眉迎了上來。

“袁捕頭，您怎麽又來了？”

胡鐵有些不滿，“昨天不是剛查過我這豬肉檔麽？您老穿着官服帶着佩刀往我這小店裏跑，顧客看到都吓走了。”

胡鐵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話雖這麽說着，可腳上還是不情不願的将人請了進來。

袁強環顧了一下豬肉檔四周，與往常無異，能搜的地方他們早就派人搜尋過了。

“屍體在哪兒？”

袁強瞥眼看向宋璟。

只見宋璟在屋裏看了一圈，皺起了眉頭。

這時海棠從側門處過來輕聲道，“棺材在後院。”

宋璟點點頭，徑直推開了側門。

“哎哎，你們這是做什麽？”

胡屠夫擋在側門前。

“後院放着我那婆娘的棺材，這也要去看嗎？”

胡屠夫沉下了面色。

“上次不也看了嗎，就再看一次吧。”

袁強想知道宋璟到底在耍什麽花樣，撥開了胡屠夫的身子道。

幾人到了後院裏，只見牆角站着一只黑狗，正在吃着什麽東西。

那東西紅紅綠綠的，看起來很像腸子和內髒。

腥臭的味道傳來，袁強忍不住捏起了鼻子。

“這是什麽東西？髒死了！”

袁強看了一眼，心裏直犯惡心。

“一些豬腸，壞掉了，只能喂狗。”

胡屠夫出手趕着那只黑狗，沖袁強皺眉道，“最近衙門老來人，這豬肉檔的生意不好做，賣不出去的肉都壞掉了。”

袁強又瞥了一眼，沒再多說什麽。

這是宋璟徑直走到了那個尤其寬大的棺材前，一使勁推開了棺材蓋。

一股腥臭的味道傳來，霎時彌漫在整個後院裏。

衆人掩住鼻口，袁強上前問道，“尤鳳在這棺材裏？”

他好笑瞟了瞟宋璟，向前往棺材裏看了一眼。

這兒他們已經查過了，除了孫二娘肥胖的屍體，裏面什麽其他東西都沒有。

海棠也皺眉瞧向宋璟。

只見宋璟盯着孫二娘的屍體，像下什麽賭注似的說到，“把她的衣裳掀起來。”

“臭小子你說什麽呢！”

一聽這話胡屠夫豎起了粗眉。

他快步走到棺材前，護住棺材沖宋璟瞪眼，“她是我婆娘，就算死了，也不容許別人侮辱！”

“只有把她的衣裳掀起來，才有可能找到尤鳳。”

宋璟不理會胡鐵，直接看向了袁強。

“不行不行，萬萬不行！”

胡鐵護住棺材，眼神裏閃過了一絲慌亂。

他伸手想要将棺材蓋蓋上，惡狠狠的對宋璟道，“你殺了尤鳳不承認，還想賴在我頭上！”

棺材蓋就要蓋上的時候，袁強突然伸出手道，“慢着。”

他覺得胡屠夫的話語和神情都有些破綻。

況且，全汶水縣都知道他和孫二娘之間感情不好，孫二娘死後，仵作給她脫了衣裳驗屍的時候，也沒見胡鐵這麽護着他老婆。

袁強皺眉，沖身後的衙役道，“去，把她的衣裳掀起來。”

“不行啊，不行！”

胡屠夫說着，就要撲上去護住。

幾個衙役上前将他拉開了。

胡屠夫的冷汗不斷的從腦門上冒了出來。

在衙役掀開孫二娘衣裳的那一刻，他的雙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随着衣衫的掀起，孫二娘那肥胖的軀體露了出來。

衆人湊上前去一看，捂住鼻子皺起了眉頭。

孫二娘是被大柱用砍刀捅死的。

可是在她的屍體上，除了肚子左側有一個已經被仵作縫好了的傷口之外，從她的胸口一直往下，還有一條長長的，醜陋的縫痕。

就好像她被人開膛剖腹過之後，又被粗魯的縫起來了一樣。

這景象看的宋璟心裏一陣惡心翻騰。

可他還是指了指孫二娘肥胖的肚子道，“尤鳳的屍體，恐怕就在她的肚子裏。”

衆人聽了皆是一驚。

袁強望着孫二娘肚子上新出現的那條縫痕，凜起面龐對下屬道，“叫仵作來，剖開。”

此刻胡屠夫已經癱軟在地說不出話。

仵作來了之後，衙役将屍體擡出棺材，開始進行剖解。

宋璟連連後退兩步，皺起眉頭側過了身子。

他擡手捂住海棠的眼睛道，“太吓人了，別看。”

海棠扯掉他的手掌，眼眸一眨不眨專注的看着剖屍過程。

宋璟跟着悄悄看了一眼，咿了一聲趕快別開了身子。

血腥，可怕。

海棠瞧着他那犯慫的模樣，輕輕握住他的手掌拍了拍道，“別怕。”

宋璟臉一紅，漲的脖子老粗跳腳道，“誰，誰怕啦。”

他一咬牙轉過身子，只見屍體已經剖解完了。

在孫二娘肥胖碩大的肚子裏，果然蜷縮着一個很大的血乎乎肉團似的東西。

孫二娘的內髒已經被掏空了，不知被胡屠夫丢到了哪兒。

衙役将那東西扯出來，肉團翻了個個兒，透過血污能看到在中間出現了一張人臉。

宋璟看的眼皮都開始抖抽。

幾個衙役費力的将已經有些僵了的屍體捋直，待用水沖盡血污之後，躺在地上的，赫然就是尤鳳。

仵作上去粗略的檢查了一番，她是被人用砍刀一刀砍在脖頸而死的。

這傷痕與孫二娘身上的傷痕出自同一利器，都是豬肉檔剁肉的砍刀。

袁強命人抓起了胡屠夫，将他帶到衙門候審。

這血腥場面看的宋璟出了一身冷汗。

海棠瞧着他額上亮晶晶的細汗，拿出手帕踮腳幫他擦了擦。

宋璟握住她的手掌，松了口氣似的在她青蔥的指節上吻了一下。

兩人相視一看，海棠有些羞赧的眨了眨眼睛。

宋璟牽着她的手，兩人在秋光掩映裏并排回了客棧。

在準備重新啓程之前，宋璟還有一件事情要解決。

他應袁強的要求，去衙門裏銷了此案的嫌犯身份之後，準備去豬肉檔找阿旋。

他剛一出衙門，就見阿旋消瘦着臉龐披麻戴孝的過來了。

“公子。”

阿旋見到他，躊躇着停了腳步。

她黑黑的眸子裏滿是淚水，整個人看起來既蒼白又無力。

幾日之間沒了娘又沒了爹，雖說是養父母，可對她來說這打擊也是致命的。

“阿旋姑娘，實在抱歉。”

宋璟在她開口說出別的話語之前，先她一步抱歉道，“我不能帶你走。”

宋璟斂了神色認真道，“我心裏只有海棠一個，再不會娶其他人的。”

他的話語一落，阿旋的淚珠就滴落到了腳面上。

她穿着一雙破舊的麻鞋，低着頭不安的挪了挪雙腳道，“公子，對不起，我知道我先前提的要求太過分了。”

她忍着淚吸了吸鼻子道，“公子放心，阿旋有自知之明的。”

她努力的擦了擦臉，沖宋璟擠出了一個嬌柔的笑容。

宋璟心裏雖有不忍，但還是拂了拂衣袖告別道，“多謝阿旋姑娘理解。”

海棠在不遠處瞧見了這一幕，心裏也五味雜陳。

那種一夜之間沒了家的感覺，她能明白。

阿旋紙片兒似的站在瑟瑟秋風裏，海棠回眸看了又看，最後忍不住停了腳步對宋璟道，“要不咱們帶着她吧，等到一個好點的地方，再将她安置下來。”

宋璟猶豫。

這一路越走越遠往北，都是蠻荒之地，哪裏還有好點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有人夾雜在他和海棠中間。

就算他從沒有過這個心思，可是阿旋曾動過這個念頭，這在宋璟心裏，他們三個人就不适合在一塊行進。

“她這樣太可憐了，怎麽還能生活的下去呢？”海棠不忍。

她垂眸想到，當初如果不是自己性子韌，又有些功夫底子防身，只怕也是走不到今日的。

宋璟看着海棠傷懷的模樣，不忍她的念頭落空。

他想了想叫來了八貫。

宋璟道，“錦城有我一位叔父，前些年解甲歸田，在那兒建了座歸元山莊。”

“那歸元山莊離這汶水縣不算太遠，我本不想驚擾于他，可眼下也不得不叨擾一番了。”

宋璟說着，從懷裏拿出了一塊玉牌。

他遞給八貫囑咐道，“你帶着阿旋姑娘去歸元山莊找我叔父，讓阿旋姑娘留在山莊幫忙打點事務吧。”

“可是少爺，您這一路上……”

八貫不放心自家主子，面色猶豫。

“不是還有三金在呢，你就照我的吩咐辦吧，到時候再想法子彙合。”

宋璟不給他猶豫的機會。

八貫撓了撓頭，也只得接過玉牌應下了。

海棠看着走向阿旋的八貫，輕輕揉了下眼睛。

“怎麽了，眼睛裏進沙子了？”

宋璟看到，關切的柔聲問道。

“你幫我吹吹吧。”

海棠沒回答，只是微微揚起腦袋這麽說着。

宋璟不疑有他，連忙俯下身子擡手小心的碰到了海棠的眼皮。

海棠抓着他的衣領，就在宋璟俯身的時候，她突然踮腳出其不意的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

就在宋璟愣怔的瞬間，海棠已經飛快的遠離了他的懷抱。

她擡手擋了擋被秋風吹豔的高陽，側頭對宋璟淺笑道，“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