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年初見
那年初見
電梯剛好停下,門打開。鹿一白沒接戚歌的文件袋,當先邁了出去。
戚歌只好自己拿着文件袋,跟在他身後。
今天十九樓很安靜,所有人都在忙着做事,路過的也腳步匆匆,戚歌頗不習慣。
以前他來十九樓的機會也不多,但每一次,電梯門還未打開,就必定能聽到環繞的燕語莺聲。
鄭翰好美女,總裁辦平均顏值逆天。沒事的時候,大家就聚在一起分享化妝、購物等經驗,看起來仿佛到了某個娛樂節目現場。第一次來的人,常常會懷疑自己走錯路。
雲州分公司是青柏旗下無論規模、還是資金人力等方面投入都僅次于總部的分公司,可業績年年倒數,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難怪這次鹿一白要親自來整頓。
門口的助理飛快起身,問好後上前打開門,戚歌跟在鹿一白身後,輕手輕腳地将門關上。
再一回頭,鹿一白已經坐下了,腿長真的有優勢,走路都比別人快。
戚歌快走幾步上前,把文件袋放到桌上,朝鹿一白面前推了推:“對不起,鹿總。”
鹿一白這次沒開玩笑,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要怎樣才肯放棄華沣?”
聽起來竟像是有點無奈。
戚歌不太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但已經不重要了。
“我放棄。”戚歌直白道,“但我也不願意去夕月湖項目。”
“為什麽?”鹿一白往椅背上一靠,随手抓了支筆在手裏把玩。
“因為太遠,回家不方便。”戚歌掃了眼他修長白淨的手指,垂眸回道。
辦公室安靜得有些可怕,戚歌感覺周圍溫度瞬間降了好幾度。他還以為有人開了空調,随即反應過來,那涼意來自對面的鹿一白。
戚歌偷偷瞄了一眼,鹿一白面無表情,視線向下,看不清楚他眼裏的情緒。但戚歌能看到,鹿一白手裏的筆正戳在一張白紙上,白紙破了一塊。
他生氣了。
可戚歌不懂為什麽?
剛才那句話他想不出有什麽問題。
難道是因為他不服從安排?
戚歌覺得鹿一白很奇怪,他說不認得自己,也有了新歡。可從他的表現來看,多多少少有些針對自己,至少不是總裁對普通員工正常的态度。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喜怒無常”?
戚歌想到林可說鹿一白像魔鬼的話,心口狠狠揪了一下。
鹿一白絕對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
“鹿總,我放棄華沣的訂單,也不要什麽補償,您不必為難。”戚歌用盡力氣,很緩慢地道,“我可以辭職。”
“啪”,鹿一白将筆按在桌面上,擡起頭來。
他表情還是沒什麽變化,戚歌卻從他眼底看到翻湧的怒意和毀滅一切的癫狂,這樣的鹿一白陌生到讓戚歌打了個寒顫。
“前幾天是誰讓紀菡給我捎話,說無論如何也不辭職?”鹿一白終于開口,聲音裏也帶着一絲狠戾,“這就是一個優秀員工對待工作該有的态度?”
戚歌有點無措,心底卷起一層接一層的涼意,比身體還冷。
說那句話的時候他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可惜轉瞬就被現實碎成渣渣。
他終于懂了什麽叫“此一時彼一時”。
“此一時彼一時。”戚歌說。
鹿一白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
戚歌眉心擰了起來,還想說點什麽。
“出去。”鹿一白說。
戚歌張了張嘴。
“出去!”鹿一白聲音低沉。
戚歌還是走了。
鹿一白看着前面的玻璃牆。
鄭翰是個變态,搜羅了一批美女塞在總裁辦,還特意把辦公室裝成單面可視玻璃牆,外面人的一舉一動他都盡收眼底。
鹿一白看到戚歌出門,笑得紳士又優雅,和門口的助理駐足寒暄。
鹿一白一揮手将戚歌拿回來的文件袋掃落地上。
聲音太大,連門外的戚歌和助理也有所感。
助理臉色一變,看了看那單面可視的玻璃牆,瞬間正襟危坐。
戚歌明白過來,轉身大步離開。
電梯門一關上,他就轉過身,額頭抵着壁面,整個人仿若泥塑木雕,一動不動。
“叮”,電梯停在十樓。
戚歌走出來,面帶微笑和路過的同事打招呼。
手機響了一聲,是鄒寒約他中午吃飯。
戚歌想了想,發了個地址給鄒寒。
他回到辦公室,發現大家都在忙。
新老板眼裏揉不得沙子,每個人都很謹慎,就算不想掙表現,也沒人願意做出頭鳥,在這個時候偷懶。
戚歌也坐回去,卻發現自己沒有事情可忙。
之前為了專心拿下華沣,他把手頭所有事情都轉給了其他人,也不好再去要回來。
原本談下華沣後,後續還有得忙。可現在,鹿一白不讓他負責華沣的事務,接手的人又還沒選出來,他連做交接的機會都沒有。
至于拓展新客戶,好像也沒必要。
畢竟,看鹿一白那态度,十有八九,他都得走人了。
戚歌覺得,自己或許該準備辭職報告,他打開空白文檔,敲下“辭職信”三個字後,腦袋就空了,半天都敲不出一個字。
算了。
戚歌關掉文檔,幹脆直接趴在桌上,放空自己。
周圍有匆匆忙忙的腳步聲,戚歌趴着都能感受到每個路過的人灼熱的視線。
其實被關注對戚歌來說,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他大四那年剛來公司實習,就因為出衆的容貌迅速出名。甚至有其他部門的同事專門溜到市場部,就是為了看一看他,跟讀書的時候被堵教室門口差不多。
公司要求員工內部溝通軟件的頭像必須是标準工裝照,戚歌的白襯衫免冠照放上去以後就不斷被人敲,理由千奇百怪,導致他總比別人忙。
後來,新鮮感過去,戚歌的業務能力又凸顯出來,照樣到哪裏都是焦點。
但他以前無論怎麽被關注,都是因為自己的出色,所以他能坦然面對。
今天不一樣,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很複雜。
鹿一白态度暧昧,戚歌狀态難得不好,這樣子實在不太像是要高升的樣子。
他們看不懂,就不免有諸多猜測。
戚歌只想嘆氣。
“7哥,你不舒服嗎?”林可匆匆跑過來,“吃藥了沒?要不要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戚歌搖搖頭:“我沒事。”
頓了頓,他又攔住林可:“對了,我出去見一個客戶。你幫我盯着,有什麽事,通知我一聲,好嗎?”
市場部就這點好,上班比較靈活,不會要求員工一直待在工位上。
林可自然答應。
戚歌收拾一下,提前到了和鄒寒約好的私家小菜館。
這裏外部看着不打眼,穿過大廳卻別有洞天,裏面是幽靜的小院子。
院子的牆邊種了一排桃樹,正是桃花盛開的時節,粉嫩嬌豔,一陣風吹過,飄飄悠悠地灑下一場花瓣雨,讓這處小院子多了幾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還未到飯點,院子裏沒人。
戚歌和店家是老熟人了,打過招呼就到桃樹下的竹編躺椅上假寐。
店家送上一壺茶,然後默默離開,院子裏只能聽到細微的風聲。
一朵桃花打着旋兒地落在戚歌臉上,戚歌睜開眼,将那朵桃花拈在指尖,忽然就想起和鹿一白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初見鹿一白,也是在一個春意盎然的人間四月天。
戚歌參加了一場文化交流主題活動。
活動在室外舉行,戚歌上臺表演節目。
放眼望去,底下的男男女女聊得熱火朝天,成功把文化交流演變成一場盛大的相親聯誼。
表演結束,戚歌鞠躬下臺,起身的瞬間,隔着幾千人,他看到了站在遠處桃花樹下的鹿一白。
那天鹿一白穿着隆重的三件套,襯衫嚴謹地扣到最上面一顆。暖融融的陽光灑在他身上,自動形成金燦燦的光環,在滿場活色生香的粉紅泡泡中,鹿一白仿如一尊禁欲的天神像。
遺世獨立,帥成一幅畫卷。
戚歌身不由己,穿過重重人海,來到鹿一白面前。
“你這麽好看,是誤入凡間的天神嗎?”戚歌問他。
鹿一白打小長在禮教森嚴的環境裏,溫良恭儉讓是他立世的基準,含蓄是刻在他骨子裏的底蘊,看着清冷矜貴不好接觸,實際上卻純情得讓人不敢置信。
在鹿一白的世界裏,一句“天冷加衣”都要從“西伯利亞寒流來襲”開始,他從未接觸過像戚歌這樣打直球的人。
一句談不上多暧昧的撩撥,就打了鹿一白一個措手不及。
他緊緊抿唇,耳尖卻悄悄紅了。
戚歌微微仰頭,逆着陽光看過去,鹿一白皮膚白皙,唯有耳尖添上一層薄紅,仿佛被胭脂浸染過,像極了頭頂桃花瓣的顏色。
一朵桃花被勾引得受不住,強行從枝頭躍下,在鹿一白耳尖偷走一個吻,才心滿意足地打了兩個滾,乖乖依偎在他肩頭。
戚歌忽然生出濃濃的妒意,他上前兩步,将那朵桃花撚在指尖。
他嫉妒桃花的肆無忌憚,卻又不舍它身上沾染着一絲鹿一白的氣息。
戚歌猶豫一剎,将桃花含進嘴裏,吞了下去。
他嘗到了清冽甘甜的味道,眉眼都舒展開來。
鹿一白目瞪口呆。
兩人距離太近,他能清楚看到戚歌墨染過的眼睫,輕輕一眨,就将傾瀉下來的暖陽漾出一圈圈光波,和心湖的漣漪遙相呼應。
“不是。”沉吟半晌,鹿一白竟然只這樣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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