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變态醫生

變态醫生

“救人。”

“不救。”

元斛坐在沙發中央，冷臉看着慕響腳邊那一坨半死不活的人，這家夥一頭黑發胡亂地糊在臉上，整個人蒼白地像是失去了全身的血，一點兒血色也沒有，身上倒是看不出什麽傷，只是半張臉上都是被雨水沖刷過後留下的淡淡的血。

慕響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被包成粽子的那只手發着抖垂在腿側，整個人都在發抖。

只是沒人給他遞上一塊毛巾好讓他擦擦，白狼會的成員零零散散坐在客廳，游應身邊坐在落地窗邊的搖椅上，身邊的懶人沙發上趴着游弋顏。

“慕響，他是個大..麻煩。”游應冷聲道，“你還不如放任他自生自滅，頂多明天來人收屍。”

沒有人說話，卻都默認了他的話。

他們奔走這麽多天，可不是為了把黑狼會的麻煩引到自己身上。

慕響低下頭，看着呼吸薄弱的楚淩，心裏也有些七上八下——楚淩似乎和白狼會上一任會長的死有很大關系，就算沒關系他肯定也知道一些內情，而現在謝曼徹底放棄了他，哪怕留下他做個棄子都不願意。

所以他猜測，楚淩一定做了和謝曼相悖的決定，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謝黎坐在餐桌邊，看着小狗一樣濕漉漉，頭發還滴着水的慕響，心裏有些不忍：“你為什麽想救他？”

白邺站在白徵身後，聞言擡頭看向慕響，後者抿了抿唇，似乎不太想說。

“我記得上一次任務，你可是差點被他當成試錯的道具。”謝黎道，“慕響，我們不是沒有人性，可也正是因為人性，我才會不同意你救他。”

“那就把他送醫院去……”

“醫院？”元斛冷笑一聲，顯然對這個傷還沒好就敢和自己講條件的家夥火氣很大，“你覺得謝曼會找不到他？”

慕響張了張嘴，低聲道：“現在是文明社會……”

“這一套在列車任務中可不管用。”白徵扶住額頭，蹙眉道，“我們能做的，頂多就是袖手旁觀。”

“就這樣看着他去死？”慕響擡起頭，染成紅色的發絲緊緊貼着臉，顯得他可憐兮兮的，只是那雙眼睛裏的堅定切斷了他和“可憐”之間的聯系。

謝黎呼出一口氣，眼神從被慕響拖進別墅之後就沒動過的楚淩身上掠過，最後再次回到慕響臉上：“理由。”

“……你們要說我聖母我也認，說我傻也行。”慕響盯着元斛的眼睛，他知道楚淩能不能留下最後還是要看元斛的态度。

可要他挖掘內心最深處的痛苦又何嘗容易？

“我和你們說起過我的養父母。”慕響胸膛劇烈起伏，“他們出事時，是在帶我出國旅行的時候……”

慕響的養父母都是醫生，可那一場車禍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并非和他人相撞，只是養父為了躲避路上的行人，撞到了路邊的建築上，慕響坐在後座才勉強撿回一條命。

“醫療隊來的時候，他們還有呼吸。”慕響嘴唇顫..抖着，“可是醫療隊卻直接放棄了救援——等到長大我才想明白，人都斷成兩三截了，還能怎麽救？”

游弋顏坐直了身子，她身邊最先開口的游應也沉默下來。

人類記憶深處的痛苦積累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做出肢體性的反應動作——小小年紀目睹養父母死亡的慕響，也許正是因為這個才會堅持救人。

他們本來還疑惑慕響第一次來這裏時說的二次事故是什麽意思，現在想來，恐怕就是指這個。

“我不能再眼睜睜看着還活着的人就這麽被放棄了。”慕響整理了一下情緒，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我做不到熟視無睹。”

白徵掏出手機站了起來：“我聯系陸醫生。”

白邺愣了愣，下意識朝元斛看過去，後者深潭似的目光盯着慕響，卻沒有說出拒絕的話語。

這是默許。

“他絕對會給我們帶來麻煩。”游應沉聲道，“會長，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他對楚淩就沒有什麽好印象，陰險狡詐，耍心機，利用他人，為達目的無所用之不及。

他沒法再對着慕響說出這些話，但如果沒有人提醒元斛，白狼會真的會被卷入漩渦中心。

慕響茫然地看向游應，游應偏過臉，顯然還在堅持自己的看法，慕響忽然有些慌亂，他是不是做錯了？

就因為他的幾句話，會不會導致白狼會的大家陷入危機？

就在這個時候，元斛站了起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他身上，就連剛打完電話的白徵都看了過來。

他幾步來到慕響面前，伸手把這不省心的小子拎了起來，轉身朝樓上走去。

謝黎起身：“會長！”

“叫什麽？”元斛啧了一聲，“這家夥跟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傷還沒好難不成你們還想看他感冒？”

謝黎默默坐了回去，元斛都走上三樓了，又回身朝樓下喊道：“樓下清理幹淨！”

游應無奈地起身和白邺一起把沒有意識的楚淩擡起來，扔到一樓盡頭的醫療室去，回來時游弋顏還像沒事人一樣癱在懶人沙發上，游應眉角一抽：“喂，起來幹活——沒看見會長的潔癖又犯了嗎？”

游弋顏慢吞吞爬起來，熒幕上優雅的影後此時手裏被塞了一把拖把，十分沒形象地一邊拖地一邊道：“我看是你潔癖犯了吧。”

游應終于忍無可忍：“我只潔癖楚淩！”

……

慕響坐在浴缸邊上的小凳子上，身上什麽也沒穿，身後元斛濕透的褲子貼着他的背，時不時從他背上刮過。

頭頂是溫熱的水流，不會沖到眼睛裏，也不會太燙太刺激。

元斛的大手在他發間穿梭，偶爾給他撓撓頭發，慕響身體上是舒暢的，可心裏卻很是沒底。

“……你是不是生氣了？”他小心翼翼開口問道，“一直不說話。”

“我生氣難道不對嗎？”元斛看着手下的紅色腦袋，拿過淋浴頭把他後腦勺上的洗發露沖洗掉，語氣聽不出喜怒，“我帶着人跑了這麽久，就是為了不讓黑狼會的人混進來，結果你倒是好，直接把黑狼會的上任會長拉了進來。”

慕響咬着嘴唇，正想說什麽，就被元斛拍了一下頭：“手舉好。”

慕響趕緊把剛換過藥重新包紮過的那只手舉高，繃帶外頭被很貼心地包了一層保鮮膜，以防進水。

“我沒有想要讓他入會。”慕響解釋道，“我當時光想着救人了……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元斛把他轉過來，擡起他的下颌，用幹毛巾給他擦幹淨臉，又扯過門後挂着的大浴巾把他整個人包起來。

“我能自己……我能自己走！”慕響被元斛打橫抱了起來，登時慌了神，在元斛警告別亂動之後才停止掙紮，直到被放到正在床上踩奶的芝麻旁邊，慕響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今天元斛怎麽這麽……反常？

他尴尬地看着元斛一路脫..衣服一路丢衣服，最後進了浴室，大概是去沖澡了，剛才只顧着給他洗，元斛身上都被弄濕了。

他想着趁這個時候去給元斛拿身衣服來，然而他換了衣服出了門才想起來他并不知道元斛住在幾樓，他站在四樓樓梯的平臺上往上看去——他知道游應住在五樓，白邺和白徵住在他隔壁。

也知道游弋顏和謝黎住在三樓，二樓是游泳池和健身房等公共區域。

他朝上看看，沒有人。

又朝下看看，這次他倒是看見人了。

只是這人他不認識。

“慕響？”來人穿着一身白大褂，手上還戴着白手套，拎着個看起來沉甸甸的銀色箱子。

哦，他還戴着變..态殺人狂會戴的金絲邊眼鏡。

慕響聯想到了恐怖電影裏的怪醫生，抓住了身邊的欄杆，朝下頭喊道：“謝黎大叔！！！”

謝黎在一樓擡頭往上看，眼中帶着疑惑，随即在三樓看見了同樣探出腦袋往下看的白大褂男人，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和慕響說這件事。

他兩三階樓梯并作一步，幾秒鐘就來到了慕響身邊，替他介紹道：“這位就是白徵剛才聯系的陸醫生陸昀，他也是做列車任務的一員，相當于行內的黑醫生……”

“謝先生，我是執證醫生。”陸昀笑眯眯地插了一嘴，目光卻停在慕響身上沒有動，“我看過你的直播。”

慕響微微睜大了眼睛：“啊？”

“雖然你穿着女裝，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陸昀道，“我以為你會記得我。”

慕響回想了半天，忽然目瞪口呆：“渴望暴富？”

“我還沒過網站的改名期限，這是上個月的網名。”陸昀笑道，“現實中的你看起來更可愛一點。”

慕響呆呆點頭，一只帶着蒸騰熱氣的大手攀上慕響的肩膀，帶着他往後退了兩步，和不知不覺中越靠越近的陸昀拉開了距離。

謝黎看清楚那人之後猛地皺起了眉頭：“會長你怎麽不穿衣服？”

元斛沒理他，緊緊盯着陸昀：“變..态醫生，你終于把楚淩弄死了？”

陸昀推了一下眼鏡，笑得人畜無害：“怎麽會呢？元會長給錢我就能保證他康複。”

元斛挑了挑眉，陸昀臉上笑容淡了些：“你會給錢的對吧？”

“我為什麽要給敵人出錢治……唔。”元斛捂着肚子，看着某個忙不疊掏錢的家夥，一把把人抓了回來：“小白眼狼。”

慕響挺起胸膛：“我比你大！”

“……”

“呃，我是說年紀。”

元斛視若無人地把他扛了起來：“我當然知道你那裏沒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