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瓦爾鎮的魔鬼（十）

瓦爾鎮的魔鬼（十）

“今天晚上真的可以留在教堂嗎？”

薇薇的頭發雜亂，臉上也都是幹透的淚痕，慕響跟在理查德身後，看着他耐心地帶着薇薇去教堂後面的水池洗了手洗了臉，這才重新帶着她回到教堂。

“當然可以。”理查德從自己的房間裏拿出毛毯和枕頭，“明天我會去拜訪你的父母……”

“不，不要去找他們。”薇薇露出驚恐的眼神，“不能讓他們知道薇薇來找過神父哥哥，他們會打死薇薇的！”

慕響躲在教堂門後的陰影中，仔細聽着兩人的對話，薇薇似乎非常懼怕她的父母，從她不經意露出來的手臂和小腿也能看出來她身上有許多新傷舊傷，應該就是她的父母打的。

理查德有些為難：“薇薇，你知道的，我沒法管這件事，你最後也會被送回家裏。”

“我知道，但今天晚上總可以讓我不挨打睡一晚上吧。”薇薇笑着用毯子把自己裹了起來，“我已經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躲啦，爸爸媽媽信仰你的神明，他們不會來這裏打我的！”

理查德嘆了口氣，替她把毯子裹好：“我來這裏的這兩年，你幾乎每個星期都過來一兩次，要是以後我離開了，你該怎麽辦？”

薇薇想了想，用毯子遮住半張臉，只露出眼睛：“只要神父哥哥還在的時候願意收留我就好啦！”

“……薇薇，你有沒有長大以後該怎麽辦？”理查德坐在她身邊，看着從彩窗透進來的皎潔月光被窗花分裂成一塊一塊，輕聲問道，“總要想想的。”

薇薇抓緊了毯子，忽然坐起身來：“神父哥哥，等我長大，你可以娶我嗎？”

理查德被吓了一大跳，他險些從地上蹦起來，連連擺手，對眼前這個孩子哭笑不得道：“這種話怎麽可以亂說？你才多大年紀……”

“我不小啦。”薇薇小聲道，“媽媽總說嫁給爸爸之後就很少回祖母家裏，那我嫁給神父哥哥之後就可以不用回現在這個家啦。”

“總之這種話，以後不能亂說。”理查德明白了她誤解了結婚的意思，卻也沒有想着要糾正他的說法，“會被壞人利用的。”

“壞人？”薇薇躺了回去，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我覺得世界上沒有比他們更壞的人了，神父哥哥你不是問我以後要怎麽辦嗎？我想變成天上的雨，落下的不是雨水，而是刀子——把那些曾經欺負過我的，通通都弄死。”

理查德這一次卻沒有反駁她的話，也沒有教育她這樣說不對，只是在沉默很久之後對薇薇道：“快睡吧。”

薇薇卻沒有了睡意，眼底藏着恨意，目光炯炯：“說不定他們會被突然飛出來的木片割斷喉嚨，也許也會被大門撕成兩半……絕對沒有人能猜到是我許下的願望！”

慕響在門後聽得膽顫心驚——他們竟然猜錯了boss？！

那些死法，已經全部在他們眼前被演示了一遍，薇薇才是真正的boss？

現在想想看，理查德好像的确沒有做過什麽異常的舉動，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是被執念控制，不斷地複活再死去，用肉身飼育這些寄生在教堂的家夥。

他看着終于睡過去的薇薇，心中異常地糾結，他大概能猜出理查德為什麽會被執念左右了。

果然，等到薇薇睡着之後，理查德看着女孩兒稚嫩的臉龐，輕聲道：“也許我沒法把你從父母身邊帶走，但我真的把你當妹妹看，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會保護你一天——我發誓。”

他從懷裏掏出已經被翻得泛黃卻依然保存得很好的聖經，放在了薇薇懷裏。

慕響深吸一口氣，轉身朝門外走去，他得趕快找方法回去，告訴元斛他所看到的一切，他輕手輕腳趁着理查德逐漸睡去時将教堂大門推開一條小縫，正準備鑽出去，就看見一大..波人烏壓壓朝這邊跑來，嘴裏叫嚷着什麽。

“那個瘋子！她在鎮上四處放火！”

“快跑！她手上有刀子，快進教堂！”

“神父你在嗎？哦天吶，快看，門開着！快進去！”

尖叫聲和叫罵聲混成一群驚慌失措的群衆，他們争先恐後地穿過了慕響的身體，蝗蟲一般湧進了原本安靜祥和的教堂之中。

慕響：“……”

早說看不見他啊，自己還那麽小心翼翼地開門。

這個情況也說明了一件事，這裏的一切不過是記憶片段的回放，慕響的所作所為，一言一行，并不會影響這裏任何事。

該發生的依然會發生。

慕響本來已經要去找方法從理查德的記憶中脫離出去了，卻在此時看見理查德被人推着從自己身邊推了出去。

……什麽情況？

原來理查德不是自己出去的嗎？

“你們這是做什麽？”理查德趔趄着站穩，眼神在人群中尋找着薇薇的身影，慕響和理查德同時看見薇薇借着身子小的優勢鑽進了教堂長椅底下，朝這邊投來一個害怕的目光，卻比了個手勢——我不害怕。

“神父，今天晚上警署沒人，你得幫幫我們！”一個顯然是喝醉了酒被吓醒的男人一邊把理查德關在門外，一邊道，“求求你了，外面那個瘋子！薇薇該死的母親，她瘋了！到處砍人放火！”

“不，這不是我該管的事情，我房間有電話，我可以替你們報警……”

教堂裏沉寂了幾分鐘，就在理查德以為這件事還有的商量的時候，一個中年人高聲道：“把他趕出去！否則被趕出去的就是我們！”

慕響心想這是什麽鬼話？

這個教堂是理查德的，怎麽也不該是他被趕出去吧？

然而事實證明慕響低估了人性。

他看着那些人用各種東西将理查德砸出去，一雙雙曾經受過聖水洗禮的手交疊在一起，将神的使者驅逐出了神的殿堂。

教堂的門沉重地在理查德眼前關上。

也最終阻隔了他擔憂薇薇的那雙眼睛。

那個瘋子最後還是找到了教堂這裏，她将理查德毀得幾乎看不出來是一個人，即便理查德拼盡全力反抗，兩個人都落了個兩敗俱傷。

理查德用盡最後的力氣爬到唯一能看清楚教堂裏面的窗前，卻絕望地發現那個醉漢将不幹淨的手伸向了驚恐哭叫着，被從長椅底下拖出來的薇薇。

而他臨走前交給薇薇的聖經，也被肮髒的鞋子踩在了下面。

慕響臉上從一開始的不理解，到驚愕，再到最後的憤怒轉為面無表情，他就站在理查德的身後，看着他用被砍出骨頭的手指在窗檐刻下那句詛咒的話語。

慕響想他知道理查德為什麽複活了。

他所用肉身飼養的并非那群兇手，只是因為兇手之中還有一個人，他臨死前最挂念的，當做妹妹一樣看待的女孩兒。

眼前猛地一陣眩暈，慕響再睜開眼睛時眼前就是薇薇的臉，只是此時他看見的是已經長大後的金發女郎。

“你都看見了？”薇薇居高臨下地用鞋尖碾着鮮嫩的草葉。

慕響立刻搖頭：“不，我沒有，我什麽都不知道。”

薇薇：“……”

……

“不管你看見了什麽，我現在都要去為這個故事寫個結尾了。”薇薇無所謂道，眼中卻泛起瘋狂的光亮，“從來沒有人聽我說過這個呢，你知道我第一次知道我的想法可以影響這個世界的一切時，我是怎麽想的嗎？”

還能怎麽想，當然是用各種玩法把這群人玩到死了，慕響蛋疼地想着。

她甚至還專門弄了個鐘樓，用來随時給這群兇手預告，就像是告訴小白鼠什麽時候會成為獵物的口中餐一樣，雙重恐懼的打擊，折磨着所有人的神經。

也許也包括薇薇自己。

“我其實……什麽也沒想。”薇薇忽然有些茫然，“我就只是想要替神父哥哥報仇而已，他一遍又一遍地複活，我就一遍又一遍地替他報仇……”

“你想要得到什麽？”慕響從地上爬了起來，直截了當地試圖和眼前的boss講道理，“我可以幫你。”

然而薇薇的回答令他絕望。

“我不知道。”

慕響絕望之際一拍手：“我幫你把理查德帶過來怎麽樣，你不是只想和他相處嗎？”

“他只把我當妹妹……”

慕響在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大着膽子把薇薇拉過來，伸手一指正在人群外圍焦急徘徊的理查德：“你看，他是不是還是當年那個樣子？”

薇薇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卻還是點點頭：“嗯嗯，他一直都沒有老過……”

“那你呢？你是不是長大了？”慕響打斷了他的話，又聽薇薇失望道：“可是他只把我當妹妹。”

“他腦子不清醒，我相信你可以的。”慕響把她往前一推，他覺得自己簡直像個變..态，但他不知道除了胡說八道還能做些什麽了，他身上倒是帶着鑰匙，但他必須先和元斛陸昀彙合才行。

總之先把boss騙過去再說。

“慕響——！！”元斛的吼聲從教堂的方向傳來，“你給我滾出來！”

慕響：“……”雖然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但這句話怎麽聽怎麽像找麻煩。

“那我可以先把那邊的人都殺光嗎？”

“先等等……”慕響的話在小醜的手穿透元斛的胸口時戛然而止，随即臉色一沉，松開了桎梏着薇薇的手，順便從地上撿了根樹枝給她：“殺光吧，快上快上——我xx你小醜！！你丫的給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