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真相三

真相三

這下輪到許有儀臉紅了，她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穆無憂神采奕奕的眸子逐漸黯淡下去，她突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話是自己說的，人是自己選的，有什麽好猶豫的，于是牙一咬，心一橫，“當然算數，等你養好身體。”

穆無憂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随後他紅着臉，小心翼翼又往裏面挪了一些，像一個要糖吃的孩子，“那你，能不能陪陪我？”

肉都許了，還差這點湯嗎？更何況許有儀的心早就化成一灘水，她往下挪了挪，面對着穆無憂側身躺下，小心把被子搭在腰上，與穆無憂隔了約半臂的距離，“李大人是你義父的事情，冷君宇不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但他沒有辦法，義父奉旨封城，邊城大小事務論理都是要告知他的。”穆無憂側着臉輕聲道。

“原來如此，”許有儀突然意識到什麽，伸手揪住穆無憂的耳朵，“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篤定不會有事，昨晚你在騙我！”

“我沒有！”穆無憂慌忙解釋，“義父若是包庇護短的人，聖上怎麽會讓他來？”

許有儀這才收回手，面上卻仍是狐疑，“你說，我聽着。”

“義父曾親手斬了延誤軍情的二哥，當衆鞭笞行為不端的四哥……他有很多義子，不差我一個。”穆無憂垂下眸子，喃喃道。

怎麽會，許有儀呆了一瞬，竟然是這樣，這哪是義子，分明是好用點的手下。

“你怎麽會做他的義子？”她想到冷君宇，“難道你和冷君宇一樣？”

“不是的，”穆無憂立刻反駁，“我有父親，他是義父手下的親兵，只是在我5歲那年，在一場戰鬥中去世了。”

“所以你才……不對啊，你還有母親啊。”

穆無憂頓了一下，看不出悲傷歡喜，語氣平平道：“她在我7歲生日那天，把我送到義父面前，然後，當着我的面，撞柱而死。”

“怎麽會！”許有儀捂住嘴巴，“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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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無憂面上竟沒有悲傷，甚至顯得過分平靜，硬要說的話，只有眼中露出一絲困惑，“我也一直想問她。父親去世後，家裏其實尚有餘財，足夠我們二人衣食無憂很多年。就算錢財花完，我也長大了，完全可以奉養她。”

穆無憂看了看許有儀，竟輕笑出聲，“你這是什麽表情？我小時候可厲害了，3歲能識字，5歲會作詩，6歲考童生，7歲時，已經可以拿着父親的槍有模有樣的耍了，夫子說我考科舉至少是進士，師傅也說我從軍必能青雲直上。”

穆無憂看起來仿佛真的已經想開了，可許有儀心中卻針紮似的痛，她撫上穆無憂的臉，“你，不要恨你的母親。”

穆無憂一愣，仍是笑道：“我沒有恨她，大家都誇她當年做的好呢，沒有義父扶持，我如何能有現在的成就？”

“若是不恨，你怎麽不肯叫她一聲母親？”

“我，沒有……”穆無憂眼神飄移，“沒有義父，就算我能考上進士，也不過在一個偏僻小城當個縣令，或者一路從小兵慢慢攢軍功，但是現在周邊戰事不多，終我一生，估計最多就是五品吧……可我現在，才18歲，已經是五品了，以後還會更高，我怎麽會恨她？她為我命都舍了，我……”

一雙溫暖的手蒙上了穆無憂的眼睛。

他突然說不下去，感受着眼前的溫暖，他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刷動許有儀的手心，也撩撥着她的心，“我不恨她，我只是想問問她。”

“父親走後，她日日以淚洗面，我知道她艱難，所以下定決心努力，以便孝順她。我每日不敢睡覺，困了就去練武，精神點了就去背書，實在扛不住才趴着眯一會兒。終于，我考上了童生，我向她保證，會為她請封诰命，而且我不會從軍，我能活着為她養老。明明日子會越來越好，她為什麽要去死呢？”

許有儀的喉嚨仿佛堵了棉花，“或許，她只是不想耽誤你。”

穆無憂愣住了，良久，他把臉埋在許有儀手心，“我那麽努力，卻反而逼死了她。”

“不是的，”許有儀立刻反駁，卻不知怎麽說，只能上前把穆無憂抱在懷裏，“她只是太愛你。”

“可她為什麽不聽聽我的想法呢？明明已經和她說了，五品武将或者縣令我都喜歡，以後我還會娶一個喜歡的女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再不分開。”穆無憂的聲音悶悶的，“明明都和她說了，我不喜歡李府，不喜歡那麽多兄弟，她為什麽就不明白呢？”

“或許是因為，她是母親吧。”許有儀哽咽。

所謂父母，總是想要把自以為最好的東西給孩子，為了孩子的前途不惜犧牲一切，包括自己，卻忘了，聽一聽孩子的想法。

“她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情，也承受了代價……你恨了她這麽久，放下吧。等以後你做了父親，不要學她。”許有儀抱着穆無憂，喃喃道。

良久，沒有得到任何回複，她松開手臂，無奈的發現穆無憂呼吸平穩，竟已經睡着了，他臉上還沾着淚痕，神色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許有儀摸摸他的頭，喃喃道：“睡吧，都過去了。以後我陪着你，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她想把穆無憂放下，可稍有動作，他就皺起眉頭掙紮着湊近，許有儀擔心扯到傷口，也心疼他幼年的經歷，最終沒有推開他，伸手放下床幔，抱着他沉沉睡去。

黑暗中，穆無憂勾起嘴角，你自己說的，以後會陪着我。

……

邊城外的一處樹林，古掌櫃丢下身上枷鎖，對着冷君宇拱手，“多謝大人相救！日後必将報答。”

冷君宇靠着樹，淡定的削着蘋果，“古掌櫃沒有透露那位大人的身份吧。”

“大人放心，屬下寧死也不會說的。”古掌櫃保證。

“那就好。”冷君宇削好了蘋果，此時有黑龍衛來報，“坑已經挖好了。”

古掌櫃面色一變，“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冷君宇拍拍手，立刻有兩人一左一右架住了古掌櫃，“字面意思。”

“冷大人！你做什麽！我真的什麽都沒說！”古掌櫃拼命掙紮，可遍體鱗傷的身體如何掙得過身強力壯的黑龍衛。

他被丢進坑裏，下一刻，一鏟土砸在他的臉上，随後便是更多的土雨點般落在他身上。很快就覆蓋了薄薄的一層

古掌櫃膽都碎了，他拼命掙紮，口不擇言，“冷君宇！你瘋了，大人不會放過你的！”

冷君宇蹲在坑邊，嗤笑一聲，“你怎麽知道，這不是大人的意思呢？”

見古掌櫃怔住，冷君宇起身離開，“算啦，今日的善事還沒做，給他個痛快吧。”

一聲悶悶的慘叫響起，随後消失在樹林中。很快，有黑龍衛回報說事已辦妥，然後雙臂平舉奉上一個人頭大的盒子，他的右手空空蕩蕩。

冷君宇看看手中的蘋果，嘆氣，“可惜了，還想給他的蘋果吃。”

他把蘋果遞給身前的人，“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高個兒黑龍衛一臉狂喜，“屬下高進。”

“以後跟着我吧。”冷君宇拍拍身上塵土，“叫大家收拾東西，現在就走。”

高進應是，猶豫了一下，堆着笑建議，“夜深了，要不大人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冷君宇側頭，眯着眼看高進，直把人盯得兩股戰戰幾欲跪地，這才涼涼道：“跟着我做事，少提意見，多做事，懂了嗎？”

高進滿頭大汗，連忙跪倒，“屬下明白，屬下知錯。還請大人恕罪。”

“今天心情好，就這吧。而且，”冷君宇瞥了眼高進的手，“再砍一個，你就真成廢物了。”

等冷君宇走遠，高進才敢起身，他握住自己空蕩蕩的右腕，渾身發抖，面色卻是狂喜，一只手算什麽，只要能抱上這位的大腿，榮華富貴都在後面！

在高進的指揮下，黑衣衛很快收拾了東西，連夜趕路，終于在日夜交替天色最暗之時，來到了邊城的邊界。

“大人，繞過這個山，就離開邊城地界了。”高進湊近冷君宇笑道。

“不要耽誤，立刻離開。”冷君宇揚起馬鞭，率先沖出。其他人也策馬跟上。

就在這時，滾木與巨石夾着箭雨突然從兩側落下，黑龍衛瞬間一片混亂。

“有埋伏！”

高進揮刀替冷君宇擋下一只箭，他的肩上已經中了一箭，“大人你先走，我給您斷後！”

冷君宇一臉感動，“我在前面等你，你千萬跟上！”

高進頓時如打了雞血，又拼命攔下幾只箭矢，在他身後，冷君宇已經不見了影子。

冷君宇策馬跑出所有人的視線，卻沒有繼續往前，反而調轉馬頭，沿着一條小路上山，沒走多遠，就見到一隊侍衛肅穆而立，當先一人，正是甲一。

甲一拱手行禮，“奉公子之命，前來收取賭注。”

冷君宇面上沒有一絲意外，他嗤笑一聲，翻身下馬，“追的真緊。有吃的嗎，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