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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真和程朗的第一場對手戲是阿山被安排當上輔警後,他随着警隊來到由小小負責的KTV。
傍晚的娛樂場所尚未迎來紅男綠女,但殘留着日日夜夜的糜爛昏醉,警察魚貫而入。制服挺拔整潔,天然帶着威嚴與神聖,愈發襯得這一方一平的堕落。
夕陽染紅了西邊的角落。
為首的警察亮出了警察證,老板娘一眼瞥過,不甚在意地配合着搜查。
小小站在流光璀璨的酒櫃前,個子最高的一個警察走到她面前,對她說:“麻煩讓一下。”
他的聲音很沉、很輕,甚至有些悶悶的,只讓她一人聽見了般,像古池近處一尾離她最近的魚。
帽檐壓得太低,幾乎遮住了他的半張臉,一尺的距離,小小只看見了他抿得很緊的唇。
“當然。”她笑着讓出了位置。
待阿山有模有樣地核實查看了一番後,他再轉身,小小坐在不遠處的高腳凳上,一身白衣牛仔褲,臉上的妝容輕薄極了,一點也不像刻板印象裏混跡風月場所的大姐頭形象。
但眼尾挑起的眼睛直勾勾的,她看起來聰明、冷靜、漂亮,就是那個運籌帷幄的青姐,而站在她面前的,是略顯窘迫的小輔警。緊咬着牙齒,似乎這樣也能讓身上這套沒有熨燙平整的制服看起來光鮮點。
待吳明超喊cut,兩人立刻從小小和阿山變回了戎真和程朗。
拍了幾場戲,戎真就知道了吳明超的習慣,如果拍的不好,喊了cut之後他就會說重來一次,而如果拍的好,他則會久久審視一番內容,直至完全沒有問題,便摸着自己的光頭笑着對演員說:“很好。”
之前戎真看過他的幾部電影,這次在拍戲前又全部補完了。吳明超的電影有一個特點,特別喜歡拍晴天傍晚的光影,彩雲漫天,染紅戀人衣角的那種。
在吳明超的沉默裏,太陽徹底落山,天空瞬間暗了好幾度,剛才那場戲如果要重拍或者補拍,只能等到明天了。好在如戎真所想,吳明超笑得很滿意,他是一個鼓勵式拍片的導演,從不吝啬對演員的誇獎。
他站在她和程朗之間,拍他們的肩膀,戎真先前因為要和程朗拍戲時的忐忑現下早已被撫平,她也跟着笑了,心裏想的是:和程朗拍戲沒有想象中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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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戎真沒有安排,徐曼君請她吃飯,兩個人要了一間小包廂,吃了一半、聊了幾句,徐曼君問戎真之後什麽打算。
戎真不明所以。
徐曼君說:“大二了,之後是打算繼續讀書還是工作?”
戎真說:“還沒确定。”
“我的名片你是不是丢了?”
戎真:“……”
她現在和徐曼君熟悉了,又受了不少照顧,說話也就沒有那麽難聽,她說:“不知道放哪了。”
徐曼君沒拆穿她的謊話:“我再給你一張收好了。”頓了頓,又說,“考慮下做演員?就跟着我,你很有天賦。”
戎真瞧了徐曼君一眼,不置可否。
徐曼君就此打住這個話題,摸出煙盒,順便遞給了戎真一根。
拍《重山》也有碰壁的時候。
戎真現階段的難題就是她不會抽煙,但小小得會抽煙。
在這之前,吳明超和徐曼君都分別問過她會不會抽煙,抽過煙沒有。徐曼君是抽着煙随口問她的,聽戎真說沒有,有些意外,猶豫着把煙滅了,戎真說:“你抽,沒事。”
吳明超一開始覺得問題不大,戎真只要做做樣子就可以,但後來他改了主意,想要給戎真拍特寫。
于是戎真開始學抽煙。
不可謂不犧牲。
第一次抽是在圖書館備考期末的時候,鄰座的男生離開了一會,然後帶着一身煙味回來,提醒了戎真她還有這個被提前布置的任務。
頂樓沒有人,戎真找了個靠窗的角落,窗戶關不緊,指尖的煙在一絲寒風裏搖搖欲墜。那天天氣還算暖和,但還是灰蒙蒙的,站在幾十米的高處,更加模糊了樓底寥寥無幾像螞蟻一樣的行人。
戎真沒感到尼古丁及焦油的妙處。
來到劇組後,除了她自己買煙以後,像徐曼君、吳明超,還有認識了的化妝師,有時會随手分她一根煙。
喝咖啡,有的人喜歡苦的,有的人要加很多奶,有的人會細細品味,有的人則一口灌喉。
和喝咖啡一樣,每個抽煙的人的習慣也各不相同,戎真默默觀察着身邊每一個抽煙的人,試圖尋找一些可以模仿的東西。
導演、攝影師、男演員等中年男性,一般喜歡抽很濃很烈的煙,抽煙和嚼草一樣,又急又兇,化妝師、女演員們的一根煙則會抽很久。徐曼君抽薄荷味很嗆的女士煙,手指夾在細長煙支靠近濾嘴的三分之一處。她抽煙抽的很浪費,往往深吸上兩三口,稍微過了下瘾就棄了,濾嘴留下一層口紅印。
都對标不了小小。
那天戎真拍抽煙的戲理所當然地卡住了,她自己也有預料。
她試圖表演得老練,但遠不及老煙槍吳明超心裏的标準,他說她:“和高中生偷偷抽煙似的,感覺不對。”
這句話很像讀書時老師督促他們自我反省的話:“作業寫完和寫好,是不一樣的。”
以前戎真不知道抽煙也這麽有美學內涵,她覺得自己已經是在用生命拍這部電影。
吳明超看着戎真沒什麽表情的臉:“想說什麽就說。”
戎真便把心裏話說出來了:“我的确剛高中畢業沒兩年。”
吳明超被逗笑了。
最後這場小小被訓斥後一個人抽悶煙的戲勉強過了,但還有一場沒拍的,是緊接着今天的戲份,在小小從警局出來以後。
捏破爆珠,還是那股嗆人的薄荷味。
徐曼君把還有很長一截的香煙在煙灰缸裏摁滅,在尚未散去的煙霧裏一派神清氣爽,她看着戎真微微皺眉抽煙的模樣,有點幸災樂禍:“你這樣明天估計還是懸,你要享受它。”
戎真說:“吳導說了,是感覺的問題。”
徐曼君邊樂邊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名片給她。
吃完飯後,戎真沒回酒店房間,回了片場,有工作人員看到她問起,戎真說自己過來看看,也沒人深究。
棚內大燈通亮,在拍警局通宵解碼□□暗號的戲份。
戎真仔細看着,終于等到阿山接過隊長遞來的一根煙。不同于其他人過肺式的抽法,阿山淺淺抽了一口後便夾在指間,直到隊長離開他旁邊,才将煙放在嘴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煙霧,又将煙拿開。
這是程朗設計了的動作,她記憶裏,他抽煙的姿勢很很潦草随意,稱不上帥氣,但來了劇組這些天,沒見他抽過,也許是年紀大戒了。
她知道觀察這些對明天的拍攝毫無幫助,只是不願意承認那份忐忑又重新長了回來。
事實證明,的确沒用。
警察搜查完畢後,小小跟着去了趟警局。因為吳明超要求的傍晚夕陽稍縱即逝,所以這一段分成了兩天拍攝。
小小從警察局出來,夕陽如血,她要站在門口,拿出一根煙點燃。
這個特寫鏡頭總是差強人意。
“她剛結束一場審訊,馬上還要去應對張哥,沒機會和阿山說上話,一大堆的麻煩等着她,她是煩惱的,有些種壓抑的、想要爆發但自己把它熄滅了的感覺,”吳明超咬着關鍵詞重音,“能懂我的意思嗎?”
他說完,嘆了口氣,讓大家休息幾分鐘。
戎真坐在一旁的臺階上,手裏夾着沒抽完的煙。
她一半的腦袋在放空,一半的腦袋思考:如果真的不行,剛才拍的應該也能用,她又不是主角,大不了把她這段剪了呗。
但這只是她一時的喪氣話,實際上她不允許有人覺得她态度不認真,她不要求滿分,但至少要有八十分,特別是在她都已經努力了的情況下,但如果真的不行,怎麽辦?
戎真的思考形成了一個閉環。
又是那雙腿,又是那個人,換了個問題,語氣更嚣張一點:“難嗎?”
長長的一段煙灰掉在地上,戎真頭也沒擡,誠實道:“難。”
輕輕的“啪嗒”一聲,程朗邊護着打火機的火苗邊點燃了一根煙,捏在手裏,他站在逆光裏,迎着風吹過來的方向,整個人被籠上了一圈橘黃色毛邊,戎真看不清他臉上表情。
他抽的道具煙,符合阿山人設的便宜牌子,味道不好聞。
“阿山的心情現在應該是什麽樣的?”戎真問他。
她其實是沒話找話,并沒有真的想要聽程朗講戲,她嫌棄他擋住了大半光線。
但程朗在煙霧中吐出兩個字:“難堪。”
戎真看向他。
“在這之前,我的理解是他以擔心緊張自己和小小為主,畢竟他不是一個能當卧底的人,他很怕自己暴露。但這兩天拍下來,”程朗漫不經心地彈了彈煙灰,“我覺得一個男人如果保護不了自己想要保護的女人,但凡他有點血性,都會陷入自我厭棄的狀态中,你覺得呢?”
他說得雲淡風輕,好像他是一個能夠保護自己女人的男人。
吳明超在喊人,戎真沒來得及回答程朗的問題。
在打板聲響後,她再低頭點煙,仰起臉,看見鏡頭之外的程朗,他披上了黑色的羽絨服,拉鏈沒拉,露出了裏頭的輔警制服。
她認同程朗的觀點,即使再懦弱的男人,也有天然的大男子主義,想要保護女人,而不是被女人保護,這很可笑,但在愛阿山的人看來,也許是可憐又可愛。
監視器裏的畫面放大到熒幕上會有全然不同的感覺。後來戎真在電影節看到這一幕,女人輕咬着煙頭,紅色的口紅微微斑駁,風吹亂了頰邊的發絲,她望着遠方,眼神平靜,卻忽然垂眼無聲地笑了。
鏡頭切回全景,夕陽盛大,如火如荼地燒紅了一望無際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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