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狹路

第十章 狹路

“雲卿,”不知為何,她對于他的名字,叫的是極為順口。“前面那家糕點鋪的海棠糕極為可口,我已經垂涎了好久,你幫我去買些回來吧。”

她有些撒嬌地搖了搖他的胳膊。

許雲卿擡頭看看糕點鋪門口排着長長的隊伍,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卻還是乖乖地往前走去。

自己的妻子,自然是要嬌寵的。

何綿兒目送着許雲卿的背影遠去,轉身溜進了一個小巷子。

巷子裏有一家半閉着的店鋪,門口青苔橫生,看起來倒是少有人至。

“咚咚咚”的搗藥聲在寂靜的巷子裏不絕于耳。

“老爺子,在嗎?”何綿兒試探地問道。

裏面的搗藥聲停頓了,蒼老而緩慢的咳嗽聲響起。何綿兒起身往裏走去。

走出小巷,何綿兒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揣在懷中的藥包,想起了老頭剛剛警告的話語。

“這避子湯生性極寒,若是長期服用,怕是以後很難再有子嗣,你可要想好了。”

何止想好了,在這三年的時間裏,她早就已經想了無數次。

若是她自甘堕落,去給人做了侍妾也就罷了,還連累自己的孩子做了庶子,那實在是該誅。

庶子庶女的生活如何,之前那個千金大小姐自然是不知道,但這三年,看遍世情的她,卻是什麽了解。

許雲卿早晚會有正妻,會有他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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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裏了?讓我好一頓找。”許雲卿從不遠處疾步走來,看着倒是少了幾分從容不迫。

“雲卿,你看,馬上就三月三了,該是放河燈的時候了,這些河燈,好漂亮呀。”何綿兒指着路邊的小攤道。

許雲卿的注意力自然被吸引過去。“三月三,到時我帶你去放河燈。”

這句許諾,讓何綿兒心中一暖。

三月三,是懷念逝去親人的日子,若不是他回來了,今年的她,大概也是會為他再放上一盞河燈。

許雲卿大概是一心想要彌補何綿兒,午飯後,又拉着何綿兒去了戲園子聽戲。

許雲卿回來的消息早已在京城傳開了。這不,戲園子此刻正在上演着“楊家将”的故事,臺上的武生乒乒乓乓一頓亂打,引得臺下的人好一陣喝彩。

那戲園子裏管事自然是個有眼力見的,要不然也不會在各方勢力混雜的京城中混了這麽多年還能安然無恙。

許雲卿剛剛進門,就被那管事的認了出來。“大将軍,您老可好,您能回來,真是洪福齊天。”管事的滿臉堆笑。

畢竟,以前許老太太最好這口,許家兩兄弟也沒少陪祖母過來看戲。

“管事的,照例是廂房,靠南的那間。”許雲卿也不多話,拉着何綿兒闊步就往裏走去。

“呦,這是将軍府的少奶奶吧,小的見過少奶奶。”那管事的竟是攔住了何綿兒問好。

何綿兒微微點頭示好,她畢竟是已婚婦人,不便多與外男交談。

說話間,許雲卿又将她往裏拉了幾步。

“許大将軍,您看要不小的給你安排向西的那間廂房,最近那裏面重新裝飾了一番,是又寬敞又明亮……”那管事的還在絮叨着。

只聽得南面廂房中傳出一聲輕柔的女聲,“門外是何人在喧嘩?”一番詢問是婉轉又不缺威嚴。

聲音一出,何綿兒立馬回頭看向旁邊的許雲卿,果不其然,他整個人已經僵化在了原地,宛若被人點了穴道一般,一動不動。

“現兒,不許你亂跑。”那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個衣着富貴,虎頭虎腦的小胖子靈活地探出頭來,疑惑地看着門外的衆人。

“現兒,你再不聽話,小心你父王責罰。”就在何綿兒尚不知該如何反應的時候,那個女聲已經到了門口。

只見一個衣着華麗、膚白貌美的年輕女子打開門來,柔聲蹲下身來,對着小胖子道:“你可不能再調皮了。”

說着,她順着小男孩的視線往上看去,後面的話卻是被堵回了喉嚨。

何綿兒嘆了口氣,俯身行禮,道了聲:“陳王妃好,世子好。”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大概是何綿兒的聲音終于是打破了剛剛的死寂,滿頭大汗的管事終于反應了過來,立馬過來打圓場:

“陳王妃,是小人該死,不小心帶客人走錯了地方,打擾了您的清淨,您還請自便。”

謝婉清卻仿佛沒有聽到何綿兒與管事的話一般,還是傻傻地愣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娘親,我餓了。”小男孩大概是受不了衆人都忽略自己,拽着母親的衣袖撒嬌道。

後面的丫鬟立馬上前,恭恭敬敬地遞給了小男孩一塊糕點。

小男孩卻是不依不饒,非要讓自己的母親親自喂給他吃。

謝婉清終于是回過神來,蹲下身去哄孩子,何綿兒只覺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

回過頭一看,剛剛還站立在這裏的許雲卿,卻早已不知何時早已離開。

“少奶奶,您看要不還是去西邊那間廂房?”管事的只覺得自己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不停地搽汗。

何綿兒搖搖頭,往外走去。

許雲卿去了哪裏,她卻并沒有放在心上。

反倒是謝婉清,她似乎看起來過得很好。還有,剛剛那個孩子。

何綿兒又摸了摸自己懷中的藥包,那個孩子,年齡似乎并不算小。

反倒是,看起來有兩歲左右……

何綿兒不敢再往下去想。

她突然記起了謝婉清離府的時候。那時,她尚未從許雲卿的死中解脫出來,加上對于前路的迷茫,整個人一天天的癡癡傻傻,竟不知所在何處。

現在算起來,謝婉清的那份休書,還是她何綿兒寫給她的。

那時,距離許雲卿傳來逝世的消息,也不過堪堪半年。似乎很快,便聽到了她再婚的消息。

現在想來,一向情深意篤的謝婉清,不顧京城中人的揣測,急着嫁人,怕是早就與那陳王暗度陳倉了。

謝婉清果真是好手段。

何綿兒又想起了剛剛看到的那個孩子,機靈可愛。

她很喜歡,也很喜歡孩子,可惜了,她這輩子都不會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謝婉清一個九品芝麻官的女兒,嫁了陳王做正妻,生下自己的孩子,母憑子貴。

而她,一個堂堂禦史的女兒,卻是嫁人做妾,終身不會有子嗣。

這實在是所謂的造化弄人。

她可正是一把好牌打了個稀巴爛,難怪父母與她斷絕關系。

何綿兒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心中第一次意識到了“後悔”二字如何去寫。

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不管前途是好是壞,她沒有退路,只能一條道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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