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怒馬

第二十六章 怒馬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暮春時的太陽不算毒辣,照在人身上倒有幾分暖意。

将軍府選址清淨,地處頗偏。何綿兒略微一拐,到了集市之上。

此地正是出城門的必經之路,街邊各種大大小小的酒樓、胭脂水粉鋪、玉石店、糧油米鋪藥店等都在開門迎客,就連街道兩邊的各種小攤位都不在少數。

主路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熱鬧。何綿兒一時之間,看着各色人等,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正愣神間,聽到後邊有人大聲吆喝着,正在清路。這聲音京城的老百姓最是熟悉不過,看來是有達官貴人要出行了。

何綿兒身份不比從前,自是跟着衆人一起擠在路邊,有些好奇地張望着來人是誰。

只聽得馬蹄聲駕駕,一輛熟悉的車子駛了過來,大概是行駛得急了些,馬車上面挂着的金玉串子糾纏在一起,往日悅耳的撞擊之聲全然沒了。

周圍是身穿重甲的士兵前後圍繞。饒是京中的老百姓見多識廣,這幅陣勢倒也甚少見到,一時之間,衆人不免議論紛紛。

何綿兒卻是一眼便認得出來,此輛車馬,正是陳王府中專用的,見了幾次之後,她倒也記了下來。

正猶豫的時候,只見車馬呼嘯而過,一人快馬跟在後頭,只一個身影,何綿兒卻也認了出來,此人便是剛剛跟自己和離的許雲卿,說是和離,也不算妥帖,畢竟許雲卿寫的是放妾書。

何綿兒遠遠看着車轱辘駛過,那人緊跟在後頭,鮮衣怒馬,背影挺拔俊健,好一個潇灑肆意的少年郎。

車馬漸漸越過城門,朝着城外看不見的地方駛去,卷起陣陣塵埃,煙塵滾滾中,不見了那翩翩少年的身影。

街邊衆人又恢複了剛剛的那番熱鬧,人來人往,好似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

只何綿兒一人還愣愣地站在原地,直盯着城門外剛剛人馬逝去的方向,腦海中回憶起了初次見到許雲卿時的場景。

那時邊境戰事頻發,京中皇帝便多次舉行圍獵,想要從世家子弟中選拔一些能用的人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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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國家承平日久,世家子弟不是些飽讀詩書的斯文少年,便是些日日游手好閑的酒囊飯袋。

即便是圍獵,都是宮中的太監們提前放出一些圈養的鹿、兔子之類,也不過就是圖個好彩頭罷了。

何綿兒與閨中密友羅水苼并着各家閨秀便時不時去看個熱鬧,畢竟宮中弱不禁風的娘娘都出來好幾個,全然當是參加一場踏青活動了。

那些少年郎們個個弱不禁風,射個箭都瞄不準靶子。何綿兒權當是來看笑話,那時的她驕縱蠻橫,嘴上不饒人,最愛逞這些口舌之快。

與大理寺卿家的二小姐薛靈妍便是那時結下了梁子。薛靈妍似乎是有愛慕的世家子弟,故而口中吹捧,将一個三腳貓功夫的人都能吹成了關二爺在世。

她心中自是看不慣,出言諷刺了兩句,薛靈妍當場下不來臺,自此便怨恨上了她。

許雲卿不知是在哪一次圍獵中出現的,他恰如此時,穿着一身挺拔的水藍色勁裝,背着弓箭騎着一匹駿馬飛奔而來,氣宇軒昂,百步穿楊,箭無虛發。

說是京中騎射第一人,可謂是當之無愧。那時的少年一臉孤傲,太監們放出來的那些麋鹿、兔子之類的獵物,他都不屑一顧。

只自己深入後山,獵了不少的老鷹、野豬回來,更有一次,拖回了一只威風凜凜的大老虎,震驚了整個京師。

雖說将軍府歷來是世襲,但許雲卿如此年少就能得到當今聖上的重用,與他這一手一流的騎射功夫可謂不無關系。

何綿兒很快便将馬背上孤傲清冷的少年與昔日從河中救了自己的那人重合起來。

哪個少女不懷春,何綿兒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遇見了如此絢麗奪目之人,又如何不将一顆芳心系在其上。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再往後的日日夜夜裏,她再也沒有遇見過一個像許雲卿那般渾身閃發着光芒的人。

何綿兒看着城外馬蹄踏起的滾滾揚塵也已經歸于沉寂,心中那絲被往事激起的感情重新歸于平靜,直至波瀾不驚,成了一潭死水。

她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她曾經強行融入他的生活,現在倒是冥冥之中有一把無形的大手,将一切都撥回了原點,塵歸塵,土歸土。

當下何綿兒立在街道之中,只覺得腹中饑餓難耐。看了看日頭,已過正午時分。

何綿兒路過一家酸辣粉店,似乎往日覺得有些油膩的小吃當下也變得十分美味。

她似乎一瞬間便走不動道了,當下也不猶豫,讓小攤主給她要了一碗來,吃的是滿頭大汗、胃口大開。

好不容易祭了自己的五髒廟,何綿兒付了些散碎銀兩,換回了銅板,心中開始盤算着之後的路如何去走。

家中自是不能回了,當日為了嫁給許雲卿,已是與家中鬧了個一刀兩斷。

此時也為了所謂的自尊與清高,讓人能看得起自己幾分,将軍府中的銀兩財物她是一點沒拿,只拿了一些自己積攢下的銀兩。

腰中的銀兩倒也還能撐個幾日,不若先找個住的地方安置下來,之後自可以再繡花或者抄佛經,重操舊業,謀得生計。只要有手有腳能做事,自是餓不死的。

何綿兒正在街上尋找着安全卻又便宜的住處,猛然間被人拍了肩膀,她只覺肩膀一陣生疼,回過頭去,只見光腦袋的明心正一臉欣喜地看着她。

“綿兒,你怎麽出現在這裏?”不待她開口,明心先是說話了。

何綿兒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倒是明心看了看她的穿着,恍然大悟般道:“你定是沖撞了貴人,被人趕了出來。我說的對不對?”

何綿兒之前從未與明心講過自己的經歷,聽着明心如此猜測,倒也不反駁。

“可惜了那身漂亮的衣裳,以後沒得機會穿了。”明心一臉惋惜地哀嘆道。

真是個孩子,何綿兒心中想到,到了此時了,明心心中也還先惦記着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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