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下單嗎

下單嗎

價值數百萬的大奔SUV穿行在晚高峰的車流中。

這輛車是霍家專門接送孩子們上下學的，除了後座的霍覓雪和吳桐，副駕上還坐着霍覓雪的親弟弟，在另一所私立雙語學校讀小學五年級的霍玟。

霍覓雪半個身子靠着吳桐，懶洋洋軟趴趴，像只沒骨頭的貓。

從神情到姿态，都跟高冷搭不上邊。

她打開微信：“桐桐，你拉下我進班級群。”

吳桐好奇：“怎麽突然想加群？”

霍覓雪：“現在老師和班委的通知多，總讓你一條條轉我太麻煩了。”

吳桐不覺得有哪裏麻煩，但霍覓雪這麽要求，她依言照做。

班級群裏正熱鬧着，新學期伊始，各科老師都有事交代，大段消息一條接着一條，一時沒人發現群裏多了個人。

霍覓雪點開成員列表，大家都備注了真名，她一眼就找到目标。

YOUNG，炀？

頭像是黑底的燃燒字母Y，個性簽名“The will must be stronger than the skill”*，朋友圈不對陌生人展示。

她沒猶豫，發送好友申請。

他會通過嗎？

她好像忘了在申請理由裏寫上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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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通過班級群添加，一般人都會同意吧。

霍覓雪正想着要不要再申請一次，手機發出歡快的“叮咚”聲。

【YOUNG：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太快了！

她都沒想好開場白。

霍覓雪帶着點緊張翻找起自己收藏的表情包，對着一堆貓貓狗狗陷入選擇困難。

不料對面的人比她想得更熱情，手機又連震兩下。

【YOUNG：吃餅嗎？】

【YOUNG：先轉賬。】

霍覓雪：“……”

她被林炀這個招呼方式給震住了。

好！

單純不做作。

霍覓雪努力做出褒義的評價。

林炀父母賣餅為業，每天推着流動餐車到十四中五百米外的十字路口。

食堂吃膩了的同學會托林炀代購早餐——前一天晚上預定，第二天一早，林炀他爸會打包好送到男寝邊上的後門，讓林炀帶回教室分。

霍覓雪之前沒吃過，但只要她到校稍微早些，都能看見走廊上有人捧着餅啃得噴香。

霍覓雪删掉打了一半的自我介紹。

比起突兀地聊天套近乎，先趁勢建立金錢關系更自然。

【YUKI：我第一次買，多少錢呀？】

【YUKI：[貓貓探頭].gif】

【YOUNG：半肥瘦5塊，全瘦6塊。】

霍覓雪問吳桐：“明天早上我們吃餅吧？林炀家的，上學期一直聞到好香。”

吳桐：“好啊，他家攤子順路，早點出門，靠邊停下我下車買。”

霍覓雪“嘿嘿”一笑，把聊天界面轉向吳桐：“不用，我已經訂好啦。”

【YUKI：全瘦兩個，能不能有個不要放蔥，謝謝！】

【YUKI：[貓貓作揖].gif】

有一筆12元的轉賬沒被收取。

吳桐明顯愣了一下：“行。”

不過她有點不理解，為什麽走讀生要讓住校生幫忙帶早餐？

前排霍玟轉過來：“什麽餅？我也要吃。”

霍覓雪面帶微笑，話語殘酷：“我請桐桐的，沒你份。”

“不請就不請，我讓吳姨給我做。”霍玟認真看了會霍覓雪，“姐你怎麽笑得這麽蕩漾？”

“有嗎？”霍覓雪摸了摸嘴角。

好像是翹得都有點酸了。

只是定了兩個普通的餅，交易金額勉強上兩位數，她卻感覺比收到十幾萬的禮物還開心。

霍覓雪揉了揉臉，振振有詞：“開學了，就要投入知識的海洋，每天都能在老師的教導下進步，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霍玟：“行吧，你高興就好。”

吳桐沒說什麽，只是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然而，霍覓雪的好心情只持續了半小時不到。

林炀後來就沒回她消息！

連轉賬都沒收。

從她到家、吃晚飯、撸貓玩狗，畫完“咪斯拉暴揍火焰怪”的小漫畫，足足過去三個小時，林炀那邊毫無動靜。

期間，霍覓雪隔一個小時發一個表情包提醒，加上先前下單的三條，不知不覺填滿了整個手機屏幕。

霍覓雪洗漱好，用被子把自己裹成春卷在床上打滾，雙手捧着手機玩，沒一會兒就要切回微信看看。

好吧，晚自習專心學習不看手機很正常。

但9點多，班級群都反應過來開始@她刷歡迎信息了，林炀依舊不聲不響。

霍覓雪不甘心地又發了一條。

【YUKI：我是霍覓雪。】

立刻撤回。

不想像在群裏一樣，因為這個名字才換來熱情。

想他自己發現她是誰。

整個晚上，霍覓雪的心情都被林炀莫得感情的三條“推銷”消息牽扯着。

喜悅，期待。

焦急，失落。

不用對方回應很多，一個人就能搭好舞臺，上演曲折的獨角戲。

最後，這些複雜的心緒通通化作淡淡的滿足。

這就是她想要的體驗——

開始一場暗戀。

-

9點半，男寝618室。

林炀最早洗漱好，爬上床鋪，雙腿交疊地坐着，把記賬的小本攤開在腿上，一手手機一手筆，對着微信的幾十個紅點整理他的代購訂單。

“卧槽！大小姐下凡了！”

他下鋪的何子默發出雞叫。

陽臺上，封紹言正在刷牙，被他這聲一吓，水噴了邊上的關盛一臉。

關盛一邊擦臉，一邊進屋問：“你激動啥？霍覓雪怎麽了？”

何子默興奮地舉着手機：“你們快看班級群！”

一個小時前，班主任在群裏@了一個陌生的賬號，介紹“這是霍覓雪同學”，随後霍覓雪把昵稱改成名字，發了一句“大家好”。

同學們大多都在下課後第一時間表達歡迎。

首富千金這點賽博排場還是有的。

關盛笑了笑：“都是同學，別大驚小怪的。”

“老關你不厚道，早看到也不說。”何子默在最靠前的消息裏發現了屬于關盛的，連忙複制黏貼了一條，又點開霍覓雪的微信資料試圖添加好友——

失敗。

霍覓雪沒開通過群加好友的權限。

何子默不失望，只好奇：“除了老師和吳桐，誰有霍覓雪微信好友？老關你班長，總有吧？”

關盛：“我沒啊，一般找吳桐，真有急事打她手機，我沒打過。”

班級通訊錄上有霍覓雪的號碼，但搜號碼同樣加不了她的微信。

何子默問另一個室友：“那封紹言你有吧？都說你家要跟霍家聯姻哎！”

封紹言是個高富帥，家産百億級，但比霍家還是差了不少。他來十四中就讀，确實有父母想讓他追求霍覓雪、進而抱上霍家大腿的原因。

可封紹言本人還在叛逆期，臭着臉：“什麽年代了還包辦婚姻，我喜歡吳桐，吳桐！”

何子默想到吳桐和霍覓雪的身份關系，豎拇指：“牛，霸道總裁灰姑娘，惡毒女配大小姐，虐戀情深破鏡重圓，以後十年的劇本有了！”

“別瞎說。”關盛叫停。

他知道何子默性子跳、愛八卦，為了不給霍覓雪和吳桐造成困擾，好班長補充了個小細節：“上學期末紹言跟吳桐表白，當場被拉黑。”

何子默哇哇亂叫追問，封紹言的臉更臭了。

林炀對室友們的吵鬧置若未聞，專注“工作”。

零錢+5、+6、+12……

日收三位數的lucky day。

等他把數量和種類統計好發給林父，正好熄燈，室友們把讨論陣地轉到寝室四人小群。

林炀看了幾眼，話題還圍着霍覓雪、吳桐打轉。

霍覓雪身份擺在那兒，封紹言再有怨念，也不敢說些過分的話，無非就是同學們普遍以為的“高冷”“不理人”，還有和吳桐的“主仆”關系。

……完全不是他們說的這樣。

林炀想到上學期跟霍覓雪意外短暫的交集。

他打了幾十個字，又删除。

和他有什麽關系呢？

霍覓雪應該不會在意旁人的觀感，更不需要他一個賣餅的多操心。

不管她是怎樣的人，總歸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林炀關掉群聊，往下拉消息列表。

今天那個新加的客人好像挺活潑的，不知道是班上哪個女生。

他多少得客套幾句，以求訂單可持續發展。

【YOUNG：不好意思，睡前會統一收款回複，不用等。】

他這條發出去的同時，對方接連發過來兩條語音。

應該是被他收款的消息提醒了。

林炀不小心點到了第一條。

清甜又帶着迷糊的女聲從揚聲器傳出來：

“你怎麽才回啊，我都等睡着了~”

林炀本來是側身朝外的姿勢，手莫名一抖，手機從上鋪“叮呤咣啷”磕碰落地，驚得室友們紛紛探頭。

封紹言：“林炀你看片怎麽不戴耳機啊？！”

關盛：“兄弟低調！”

他們說完，第二條語音接着自動播放。

“臭~林~炀！”

一個音繞三個彎，含糖量明顯過高。

寝室裏本就安靜，聽得清清楚楚，包括當事人在內的四個未成年少男背脊發麻。

一度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林炀你女朋友？！！”

何子默最先回神，伸手想去撈室友的“罪證”。

他眼前唰的掠過一抹黑影，又聽見一聲重重的“咚”。

林炀直接從上鋪跳了下來。

何子默心都跟着顫了一下，縮回手。

關盛倒吸一口氣：“知道你十八般運動樣樣精通，也別這麽吓人。”

林炀一聲不吭地撿回手機，爬上床鋪，拉起被子蒙過頭頂，四肢壓實邊緣，不再透漏出一絲一毫的光亮和聲音。

手機不停震動，室友們不僅在小群裏@他，還紛紛發來私聊。

林炀沒理，否認“女朋友”說他們一定不信。

他完全不知道什麽狀況。

惡作劇？

問她是誰？

這聲線有幾分熟悉感，一下卻又想不起來。

林炀戴上耳機，又點開兩條語音，試圖聽聲辨人，明早好精準定位客戶。

反複聽了三遍，女聲從耳機中傳出，在他的腦袋來回穿梭，竟然還有回響。

不知道觸到了他大腦的哪個區域，渾身過電一樣，體溫驟升，額角、脖頸、胸口沁出薄汗。

在身體有更過分的反應之前，林炀勉強從記憶裏對上人名。

仿佛一桶冰水當頭澆下，熄滅了所有該有的、不該有的心火。

不可能的。

林炀沒有求證，長按兩條語音。

【是否删除該條消息？】

【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