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死亡

死亡

餘晖，一位即将退休的副校長。

要說在學生中間的受歡迎程度，餘晖是幾位校長中當之無愧的第一。

他風趣幽默，走在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都是笑着回應，每次講話都不說那些假大空的話，能精簡就精簡。

或許也是因為他不喜歡搞那些虛的，所以八中換了一屆又一屆正校長，餘晖就在副校長的位置上幹到了退休。

蘇芽和郭偉邵找到餘晖的時候，這個頭發斑白的老頭正在喝茶看報。

和任華看似低調實則處處奢華的辦公室不同，餘晖的辦公室堆滿了書和試卷，牆上貼着獎狀挂着錦旗，桌子後面還擺了張行軍床。

有一種随性的美感——好吧就是亂。

之前幾個學生聯名舉報的事情餘晖也有所耳聞，但聽到蘇芽說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時，餘晖直接一口水噴出來。

“咳咳咳……不是，你們為什麽會覺得我會幫你們？如果沒記錯的話我也是副校長吧？”

蘇芽：“因為我們覺得您是個好人。如果您和任華是一樣的人，這麽多年早就當上校長了，您有能力又深受學生愛戴，真的甘心到退休了都還只是副校長嗎？”

餘晖：……

他招呼蘇芽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茶：“我離任華最近，你猜我為什麽不舉報他？小同學啊，你們還是太年輕，這個世界不是數學題，更像是一道語文閱讀理解，能拿多少分全靠閱卷老師怎麽想，有的事情就算你看不慣又能怎麽辦呢？”

蘇芽不怯不懦：“可是我們還年輕，我們不懂你們成年人世界的規則，如果我們不站出來，日後會有更多的學生遭到迫害。既然我們選擇站出來，就已經做好了以身殉道的準備。無論您怎麽勸，我們都不會改變自己的選擇。”

餘晖：“我呢，反正已經快退休了，也沒啥好在意的，幫你們可以，但現在的你們，不行。如果有一天你們明确可以扳倒任華，只差那麽一只手幫忙推一把的時候，我會幫你們的。”

蘇芽暗罵一聲老狐貍，然後說道：“校長您這算盤打得也太好了些，人家投資都要先投入再有回報，您這純純空手套白狼啊！”

餘晖：“蘇芽同學我知道你很有想法，但想我這種老年人已經不圖什麽高風險高回報了，只想安安穩穩退休，領着我的退休金過着養老生活。”

說着把蘇芽面前的茶杯倒滿。

這是送客的意思。

蘇芽也不糾纏：“希望當我們只差一只手的時候，您是拉我們一把，而不是把我們推向深淵。”

餘晖什麽都沒說，但蘇芽看出來他并不相信他們能夠走到那一步。

或許因為西格瑪病毒肆虐，熱鬧的校園一下子冷清下來，原本吵鬧的課間只能看到戴着口罩的學生行色匆匆。

如果這是語文課，或許又要分析一波環境描寫的作用。

可惜他們的老師都病倒了，現在是有哪位老師還能上課就上啥。

雖然蘇芽身上沒啥職務，還因為之前舉報的事情不受老師待見，但這會兒都沒幾個人能來上學，相比那些咳嗽頭疼的，她這個還算健康的肩負起課代表的職責，經辦公室教室跑來跑去收發作業。

什麽？你問為什麽都這樣了還要上學？

之前還是聽課了一段時間，但家長不同意啊，覺得他們家孩子明明啥事沒有為什麽不能去上學。

鬧了一通之後就有了現在這樣老師學生都不齊的課堂。

郭偉邵不知道是感冒了還是感染西格瑪病毒了，整個人都焉了，之前刺猬一樣的男孩這會兒溫順得好像小狗，直接挂在了蘇芽身上，蘇芽去接個水的功夫他都要把頭埋人頸窩裏。

蘇芽嫌棄地推開他腦袋：“離我遠點，真的很熱。”

郭偉邵死皮賴臉又湊了上來：“不要。”

蘇芽也就随他去了。

“蘇芽！”

老師叫住了她，眼神複雜。

蘇芽一把推開身上的大型挂件：“老師，有什麽事嗎？”

“嚴致遠死了，任校說……讓你去看看他。”

蘇芽：！！！

“嚴致遠死了？！”

郭偉邵頭也不暈了：“是真的……死了嗎？”

老師點頭：“嗯，死在了他的陽臺上，警察已經去了，你們……也去看看吧。”

一起舉報的七個人只有蘇芽和郭偉邵來了學校，其他人沒來還以為是因為感染了西格瑪病毒，沒想到嚴致遠竟然死了！

警戒線裏，警務人員正在拍照取證。

看着地上的血痕還有那白色的人形圖案，蘇芽仿佛看到了嚴致遠死時候的樣子。

這一切太突然了，蘇芽甚至不知道該怎麽悲傷，因為這一切太不真實，就像夢一樣。

她靠在了郭偉邵的肩膀上，輕聲問道：“你會和我一起戰鬥到最後的吧？”

郭偉邵摟住蘇芽：“會的，我一定會的。”

嚴致遠的死被确定為在陽臺晾衣服意外摔倒。

任華把蘇芽請到了辦公室。

“你們最近身體還好嗎？”

看着那個笑得和藹可親的副校長，蘇芽一下子想到了什麽：“是你？”

他們感染西格瑪病毒是因為任華！

嚴致遠會死也是因為任華！

這一切是給他們的警告！

但任華只是打太極，并沒有正面回應：“什麽是我？最近學校裏西格瑪病毒肆虐，不知道你們幾個最近身體怎麽樣，要是病了可要及時跟老師請假，千萬不要硬撐啊。”

蘇芽強壓下憤怒：“任校長還真是手眼通天，失敬失敬。”

任華的笑容中是滿意和贊許：“果然，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你們之中你和那位小嚴同學最聰明了，可惜他不聽勸，不知道你怎麽想？”

蘇芽：“任校長，或許我們對聰明的理解不太一樣？您認為的聰明，是能情商高會來事，但在我看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并且能把這件事情辦成，才是真正的聰明。”

任華的笑容逐漸危險：“你這是不自量力。”

“任校長，說實話我一開始沒想走到這個地步的，只要您把我爸讓您辦的事情辦了我就會停下。或許您覺得這是在給我們警告，讓我們知難而退，但我們年輕人嘛最是叛逆，有的事情您越是不想讓我們做，我們越要去做。而且我也很好奇，您這張假面之下，究竟是什麽模樣。”

這話算是徹底撕破了臉皮，任華臉色一沉：“你這是一定要跟我過不去？”

蘇芽：“任校長您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不是您把我們逼到這個地步的嗎？”

“嚴致遠已經死了，您真的有給我們留退路嗎？！”

任華：“既然你們如此執迷不悟，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畢竟你們之中還有一個清北的苗子崔玉琪，老師還是很舍不得的。”

蘇芽：“我們之中，最不怕的或許就是崔玉琪了。當然，我們其他人也不怕。很期待任校長您還有什麽手段，只是不知道全封閉的學校裏西格瑪病毒感染率如此之高衛生部門那邊怎麽說？徐校長最近壓力很大吧？不知道徐校長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您的擅作主張，他會怎麽想？高三這麽多人都請假了，不知道我們學校今年的高考成績會怎麽樣啊？這可是徐校長退休之前的最後一屆高三了，不知道他是風風光光退休，還是帶着遺憾離開？”

任華表情管理滿分，但蘇芽還是注意到他手指一緊。

“蘇芽同學，說話要講證據的。”

蘇芽：“我們學校最開始感染西格瑪病毒的幾個人，又不是一個班，又沒有共同的老師，在病倒之前唯一的交集就是在您這裏吃了一頓飯。我們是沒有證據，就是不知道徐校聽到這些會怎麽想？”

任華看向蘇芽的眼神從欣賞到了忌憚。

“蘇芽同學，別忘了你只是一個學生。”

“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裏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火炬，我便是唯一的光。”

“這話是魯迅先生送給我們後人的，我們不過是有幸繼承先生遺志，為學弟學妹們将這天撕開一個口子，讓他們知道所謂的老師不是只手遮天的，遭遇不公是可以說出來的，是可以反抗的！”

任華拍了拍手：“說得很好，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哦對了，最近徐校長被叫去市裏開會了，你應該見不到他。”

蘇芽面色不變：“任校，我還要上課，就先走了。”

嚴致遠的死給其他人帶來了不小的沖擊，大家雖然病還沒有養好但還是迫不及待回到學校。

“咳咳咳這件事情絕對有貓膩！咳咳咳……”崔玉琪因為發燒身體還不是很好。

趙羽睿給她遞了杯溫水：“別激動別激動，身體重要。”

蘇芽面色凝重：“這件事情牽扯到了人命。餘晖給了我一個消息，上面很看重任華，準備把他調到九中當校長，過幾年做出成績了再調回來當八中的校長。只要休學一年等徐書正退休，任華調走，繼續回來上學不會有任何問題。如果有人現在想退出完全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