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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好像就這樣平靜了下來。

他們一點點地熟悉周圍環境，布置陷阱和預警設備，偶爾去附近收集物資，夜間輪流守夜戒備。

生活變得簡單，卻沒有顯得多枯燥。

開始的時候，去更遠些的地方收集物資的事，多是車賢秀在做，連徐伊景也會強硬跟上着重去找一些車輛機械，乃至槍械相關的東西，唯獨相宜，一直被要求跟小丫頭南思媛一起留守。

因為直到她能把他整個舉起來之前，他都十分堅定地不相信她已經恢複過來的話。

于是，在留守的時間裏，跟小丫頭相處時間最長的相宜，不免承擔了最多的對她的教育責任。

這一天找到不少東西回來的車賢秀和徐伊景，才剛上了甲板，就見小丫頭南思媛炮彈一樣朝他們沖過來。徐伊景怔愣了一下，剛想要張開手臂，就見小丫頭一頭抱住了車賢秀的腿，十分果斷地躲到他身後去了。

她緩緩地放下了手，有些失落。

走在她前面的車賢秀沒有瞧見徐伊景的表情，他微微彎腰身後輕輕拍了拍南思媛的背，而後順着她跑來的方向擡頭看過去。

相宜站在那裏，手裏還拿着畫冊，挑着眉頭看着小丫頭：“南思媛，過來。”

小丫頭抱着車賢秀的腿，又把自己往後藏了藏。

相宜：“你是不是答應了，多吃兩塊蘋果就要多認五個字的？怎麽現在要說話不算數了？”

南思媛動了動，小手抓着車賢秀的褲子，仰起頭看着正好也低頭朝着她看過來的，自己最好說話的哥哥：“累……想……明天……”

車賢秀眨了眨眼睛，又朝着相宜看過去：“相宜，要不……”

“你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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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賢秀果斷地閉上了嘴，低頭對上南思媛可憐巴巴的小眼神，又有些不忍，只好又朝相宜看過去。

一大一小，一高一低，都睜大了眼睛朝她看過來。

但是相宜心硬如鐵，選擇先訓一頓車賢秀。

“你以為她為什麽朝你而不是朝伊景姐求助？小丫頭可精明了，她知道就你最好說話寵起她來最沒有原則，伊景姐再寵她，教她學習這件事上也還會支持我的。只有你，能被她磨得張口跟我求情。”

一旁的徐伊景眨了眨眼，低頭朝着南思媛看過去。

小丫頭果然一副被相宜說中了的，又有點兒驚訝又有點不好意思的模樣。

見到這樣，她心裏剛剛升起的一絲難過，好像也散了。

車賢秀張了張嘴，又低頭看了看小丫頭，發現他好像也無法反駁。

相宜而後轉向小丫頭：“看到沒思媛？這件事，就算你哥哥跟我求情也沒有用。咱們之前約好了哦，你要是說話不算，往後兩天可沒有水果吃了。”

南思媛抿了抿小嘴，有點兒委委屈屈的樣子，卻還是放開了車賢秀的腿慢慢走了出來。

“還有你。”相宜白了車賢秀一眼：“不許偷偷把你的份給她，聽到沒？不然我扣你一禮拜的份！”

一大一小兩個被訓了的人對視了一眼，都乖乖地向相宜點了頭。

在小丫頭雖然有些委委屈屈，但還是老老實實又跟着認了五個字。

等晚上三大一小又湊在甲板上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她已經又恢複了開開心心的模樣。

這一晚是白天沒有出去的相宜守夜，但天色暗下來，徐伊景帶着南思媛去睡下之後，甲板上并沒有只剩下她自己。

她轉過頭看着坐在他身邊的車賢秀：“不去睡麽？”

車賢秀搖了搖頭：“不累。”

相宜想了想：“那……陪我再坐一會兒就回去，不能太晚哦。”

他也沒有再反駁：“好。”

“相宜。”

“嗯？”

“思媛很喜歡你，雖然你有時候很嚴厲，但她還是最喜歡你的。”

相宜笑了笑：“我怎麽覺得是你才對，你瞧，一有事要求情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去找你。”

車賢秀：“要是只有我……恐怕沒有辦法好好教她。”

相宜撐着下巴看他：“你瞧，你自己都知道你最心軟了，但就是改不了。”

車賢秀笑：“伊景姐在，你也在。而且……你好像很擅長與孩子相處。”

相宜：“應該是你更擅長，伊景姐其實也能做得更好，她大概只是還需要一點兒時間。至于我……我只是……有經驗罷了。”

她的話說到最後，臉上的神情淡了下來。

車賢秀看着她的側臉，清晰感覺到了她這剎那間情緒的變化，忍不住心頭一緊：

“相宜……”

看着他有些擔憂的目光，相宜也反應過來自己毫不設防後片刻的情緒外洩，沉默片刻，閉了閉眼，最終還是說了實話：

“我曾經……也有過一個妹妹，我遇見她的時候，她比思媛還要大一些。只是後來……她離開我了。”

車賢秀他微皺着眉有些擔憂，伸出右手，輕輕地覆在她撐在身邊的左手之上，慢慢握緊。

不要再說了。

也不要再回想。

因為她此時看起來，好悲傷。

她感覺到自己手背上的溫度，手指微微動了動，沒有掙脫。

“除了她，還有很多人，都離開了，只剩下了我一個，偌大天下，只有我自己了。”

“相宜……”

“其實我後來也有想過，走到深淵裏掙紮的只有我一個，也許也是好事。可我……那時候，卻又真的，好孤獨。”

這一次他沒有說話，卻難得大膽地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得靠過來，靠在他懷裏。他的手臂繞過她的身後，松松地環繞着扶住她的肩。

充滿安慰，卻又小心翼翼。

“我會陪着你。”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發聲的同時她還能感覺到他胸膛的震動：“你不是只有一個，我會陪着你的，只要……只要你願意。”

相宜眨了眨眼，靜默半晌才再次開口，語氣仿佛十分平靜：

“對我而言，你的确是特別的，與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包括思媛。”

車賢秀的呼吸都放輕了一些，他感覺到，在她的這句描述之後，她要說的才是一切的關鍵。

她繼續開口，問道：“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加深這個特別麽？換……另一個……唔……類別？”

雖然她說得并不算明白，但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有些緊張，微涼的夜風中也覺得臉上升起熱意。

但他回複得卻十分堅定而認真，甚至帶着兩分鄭重：“是，我想。”

“我一直說，我是個精神不穩定的瘋子。”相宜繼續淡淡地道：“截至如今你見到的一切平靜可能都只在表面短暫的平和。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會不會哪一天，突然發生什麽就讓我丢掉懸着的底線發瘋起來……”

“你不會。”

“不，我會。”她認真道：“就比如有人要動我的錨點的時候。”

“……”

“所以，你想做一根拴住瘋狗的鎖鏈麽？”

“……你不是……我也不想做鎖住你的鎖鏈。”

“不，你要做。”相宜微微用力從他懷裏坐起身，近距離直視他的眼睛：“如果你不害怕，如果你不後悔，那就答應我一件事吧。”

“什麽？”

相宜微笑：“不先考慮考慮？”

“不用的。”

“我先說清楚，将這個當做我回應你的前提，是因為我的确，也喜歡你。”

她的話沒說完，他的心就猛地狂跳起來。

如果不是明顯後面她還有更重要的話要說，他此刻大約根本保持不了平靜。

“可我一直沒有敢提，因為我竟有些害怕。所以，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才敢再往前一步。”

“嗯，你說。”他自己沒有覺得，他的尾音都微微發顫了。

“你說你要陪着我，我也願意陪伴你，不論何時不論何地不論何種境遇，我們彼此陪伴，都不許松手。哪怕有一天，你要去赴死，也要記得，把我一起拉下地獄。”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對這個要求有些驚訝。

“哪怕一起去死，哪怕永墜地獄，我也絕對，絕對，絕對……不要再被一個人扔下了。你能……答應我麽？”

他輕扶在她肩頭的手指微微顫抖，而後，又慢慢收緊。

而她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一樣，只靜靜地看着他的眼睛。

直到，他鄭重地點頭：“好。”

轉瞬之間，他就瞧見她嘴角漾起的笑紋。

即便在暗沉的夜色下襯着并不明亮的月光，她的笑靥也明媚得仿佛在發光一樣。

他一時間有些怔愣住。

她經常笑的，但與此時此刻相比，卻又好似截然不同。

于是，在這短暫的怔愣間，某個人就徹底地失去了這段關系确認下來的一開始的主動權。

還沒回神的車賢秀恍惚間，便見近在咫尺的她的臉慢慢靠近，屬于她的草木香氣萦繞上來，而後——

嘴唇上一陣溫軟的觸感。

他瞪大了眼睛，連呼吸都一時間停了下來。

她輕輕退開，笑彎了眉眼，微微歪了歪頭，語調中帶着幾分俏皮又親昵的笑意：

“我已經蓋了戳了，從今而後，你可反悔不了了。”

月色晦暗，夜風寒涼。

但此刻此地，一時間卻如暖春燦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