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十九

三十九

烨京的清晨尚且籠罩一層清淺的冷，已有商販挑着擔子四下奔走，早市已開始，處處煙火氣息。

青蘭與沈思善換上素衣，用素巾抱起頭發，不施粉黛，帶着決然之心挽手奔向烨京府，一路引來無數人側目，衆人面色複雜，看那二人一路奔向鳴冤鼓。

相視一笑，青蘭取下鼓槌帶笑遞給沈思善。

沈思善用力抿唇、點頭，手握鼓槌重重砸向鼓面，鼓聲雷動，驚得烨京府內衆人慌亂不堪，引來無數百姓駐足圍觀。

城中人大都知曉沈思善膽大包天狀告烨京府尹魏昌之事，也知青蘭手中有皇後娘娘給的免死金令，而皇後娘娘年初鎮壓叛軍功勳卓絕，在烨京百姓心中地位與往日不可相提并論。

百姓們奔走相告，消息傳遍大街小巷。

之前是民告官，自然告不了。

如今看似是民告官，民的背後卻有皇後娘娘這棵大樹。

見沈思善擂得疲倦，青蘭接過鼓槌，重重擊打。

昨夜雲灦換上便裝只帶白羽來太尉金朝忠的家中尋她二人，令她二人今日清晨擂鼓狀告魏昌，多餘的話一句不曾說。

青蘭蕙質蘭心。

皇帝多疑，黃晃兩位女兒都在宮中為妃，待貴妃黃悅誕下龍子，權勢将比如今更甚，貴妃腹中是男是女尚不知，皇帝卻也生出削減黃晃全是的想法。

斬落魏昌是将黃晃拉下的第一步。

有雲灦坐鎮，是雲灦親選出的時機——此戰，定勝。

回憶中，青蘭手中的鼓槌揮舞的更加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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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昌氣急敗壞，升堂喝到：“堂下何人？狀告本官？此番又狀告本官何事？！”

“沈家孤女，狀告魏昌狼心狗肺，忘恩負義，殘殺在他窮困潦倒時出手相助的沈家全家上下五十三人！思善沈家孤女，靠先祖一分憐憫才得以保全性命！若能手刃仇人，為家人報仇雪恨，即便是搭上這條性命也在所不惜！”

青蘭記得拱手道：“民女本是無關人，今日陪思善妹妹一道前來，只為世間大義，只為求得一個公道。”

魏昌大怒，欲動刑罰。

青蘭不緊不慢摸出金令，笑道。“皇後娘娘金令在此，誰敢動我？！”

兩人狀告烨京府尹魏昌在陛下登基前日利用職權，以“平亂”為名，罔顧法紀，濫殺無辜，為他所殺、被他侵吞所有家産的還是曾對他有知遇之恩的沈家。

魏昌此人極度殘忍，狼心狗肺，見利忘義，連當年的救命恩人都能痛下狠手，豈能真正為民請命，為國效力，忠于皇帝、社稷？

陛下登基之時，為臣子者本應為君出力，穩定朝政，魏昌卻忙于私仇，何曾想過百姓之怒？

“魏昌，你如此行徑，難道沒有逼迫百姓造反之意？難道——你是前太子公冶珏的餘黨！？”

同樣是告狀，此番卻與上回不同。

上回告的是魏昌殺人。

此番告的卻是魏昌殺人越貨，其所作所為有損皇權。

凡事沾上“皇權”二字，便會沉重許多。

雲灦篤定太子未死，公冶瑜也一清二楚。沾上“太子”二字，便可将芝麻大的罪行變成西瓜，何況魏昌并非清白。

之前二女子勢單力薄，自然多受禁锢如今有了雲灦這張免死金牌，行事便更為大膽，鬧得天翻地覆也毫不畏懼。

消息傳出，一石激起千層浪。

魏昌動不得二人，只得将此事丢給自己不可管理此事，此事便交于刑部。因涉及官員，吏部也派出官員參與其中。除此外，尚需一個主審。

黃晃有意争取。

卻被雲灦輕飄飄一句“憂心相權過大”便将這主審之位截下。“宰相大人若問，陛下就道：此種小事不需宰相費心便是。昨年多地歉收，今年若再不補足虧空，國中之事便會困難重重。身為宰相還是以大事為重。”

公冶瑜滿意雲灦這番說辭，卻還是試探道：“皇後娘娘喜馳騁疆場，如今連此種小事都要記挂在心中？”

早有準備，雲灦笑道：“那青蘭是本宮看上的，本宮怎會讓人動她。”

“不過一個女子罷了。”

“白羽有了身孕。”雲灦淡淡瞥了公冶瑜一眼，見他不慌不忙與自己對視，心中倒也佩服。“本宮宮中誕下的孩子，自應在本宮身邊長大。本宮身邊缺了人，總要換人補上。況且魏昌若未曾犯下罪過，沈思善又何必咬着他不放？此罪可大可小。”

“娘娘口上說得好聽，朕令你做的事呢？”

公冶瑜說的是他母妃文才人母家的事。

雲灦笑道：“陛下，文才人的母家終究與你沾親帶故。黃晃，是徹底的外人。慢慢來。”

此案的主審之位便落在了太尉金朝忠身上。

文官之事，武官審，以免徇私枉法。公冶瑜道。

雲灦更是換了便裝坐在公堂後聽審問。

京城那些受損的商販本畏懼魏昌的勢力不敢多言，但見沈思善鬧成這般依舊保住性命，比當大小姐時還要風光無限，心中便有了定論——如今的沈小姐已然不是那個跌跌撞撞、求告無門的孤女。

“第一步，将事情鬧大，鬧得京城人人皆知，朝廷不得不參與；第二步，引商人站隊。”雲灦聽着公堂上的對話，淺淺一笑。

一如沈思善所言，魏昌或許在沈家将事情做得幹淨徹底，沈家拿不出證據，難道別的商販竟是不曾聽得一點兒消息？難道魏昌除了沈家之事便是清清白白？

“誰說殺人只能用刀？”

白絹道：“小姐說得好，只是那些牆頭草着實令人厭惡。”

“牆頭草？世上之人，大都是被踐踏的枯草，若不借牆頭，誰又看得見？為天下之君者也要借百姓之勢才能成事。”

“是，屬下明白。”

情況徹底颠倒。

一如沈思善所言，她沈家拿不出人證物證，總有人拿得出。有人親眼看見魏昌身邊人那日潛入沈家。有人将殺手五花大綁，換一份賞錢。有人拿出魏昌別的罪證。

人證物證俱在。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若公冶瑜依舊是那個必須借宰相之力才能鞏固朝廷的皇帝，魏昌作為宰相的羽翼，殺人放火他也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如今他有西漠相助，也有心在百姓面前建立“仁君”的模樣，自會想殺雞儆猴。

殺魏昌，剪除黃晃羽翼。

魏昌本是太尉金朝忠的人，後才投靠黃晃。殺他，算是給了太尉金朝忠一枚定心丸，令他推斷出皇帝的心思。

至于魏昌——

皇帝想保他，他就算殺人放火也能得求生的機會。

皇帝不想保他，他拿一針一線也是誅連九族的大罪！

殺朝臣，看的不是證據多少，而是權力需要他活、還是死。

刑部交出證據。

魏昌斬首，家人或流放或充軍。

雲灦就勢清理了魏昌麾下一群嚣張跋扈的官員，在京城百姓心中風頭極盛。

烨京府尹之位空缺。

雲灦并不在意公冶瑜會選誰坐那個位置。

她心中已有人選——青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