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志願者

志願者

“倘若有朝一日你成為了施惠國的總統，首先會做些什麽？”收獲日的早晨，塞詹納斯突然詢問道:“你會……唔，對那些反叛者施以更殘酷的手段嗎？”

他在八歲的時候轉來凱匹特私立中學就讀，但學校裏根本沒什麽人願意主動跟他交談——十年了，都城的人們對他父親的錢財喜愛如初，也依舊瞧不起這一家子暴發戶。

科裏奧蘭納斯算是個例外。

他從沒有奚落過這個轉學生，甚至因為是同班學生，當沒有人願意做塞詹納斯的搭檔時，他以一種挺身而出的英勇姿态，拯救了對方。

“我幫了你，普林斯。那麽現在起你就是我的跟班了，明白嗎？”明明家族榮光不再，雙親早逝的斯諾小少爺卻依舊能昂着下巴，理直氣壯地給兩人的關系進行不平等定位。

塞詹納斯把這當做是對方嘴硬心軟的一大證據，并且在未來的漫長時間內不斷尋找到了更多佐證。

譬如當他點頭應允後，第二天，利維娅（她的母親掌管凱匹特最大的銀行）帶着人來給這個外區的小鄉巴佬一點顏色瞧瞧時，科裏奧蘭納斯擋在了他的面前，面無表情地說:

“我要告訴他爸爸。”

“真可恥！”利維娅和她的小夥伴說:“你爸爸可是斯諾将軍，我們的英雄，他的兒子，你——你卻站在外區人那邊，還……”

“我已經告訴老師你們欺負普林斯的事了，希望沒給你們的平時成績扣太多分。”鉑金色頭發的男孩繼續補充道:“要知道，你們的成績本來距離及格線就很接近。”

這是個很丢人的威脅與反擊之舉。

但它奏效了——事實上，非常有用，因為斯諾真的去找了普林斯先生。而對方又給學校捐贈了大筆資金——不造任何建築，而是很實惠地給予老師們更多福利，只要求額外照看好自己的孩子。

他告訴這位疼愛孩子的父親，在學校裏他可以出面照顧他的兒子，條件是需要能維護他們家日常開銷的錢——包括堂姐未來上大學的費用，但比如老太太的絲綢睡衣什麽的，這些額外的奢侈物品不在此列。

普林斯先生審視了男孩一番，同意了，于是塞詹納斯光榮地從跟班升級到了朋友——也可以說是鐵哥們。

學校裏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最好，不知怎麽的，斯諾不大愛跟別人講話，能應付超過兩句算是很給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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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糟糕的臭脾氣引來了海波頓校長非常明顯的厭惡，但是……那又怎麽樣呢？用斯諾的話講:無所謂，這破學校又沒有學院杯。

塞詹納斯當時不明白什麽叫做學院杯，但他确實說服了自己的父親，給學校注入資金，增加了一個普林斯獎——用以獎勵成績最優異的那個——是的，除了柯裏奧蘭納斯，還有誰配得到這份殊榮？

思緒飄得太遠了，現在計劃有變。收割日的這一天，也是他們作為即将結束高中生活的日子，普林斯獎不再給予各方面最優秀的畢業生，而是……

柯裏奧蘭納斯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從剛才聽了好兄弟的最新消息後，他也一直沒什麽表示，直到塞詹納斯突然問他對于未來的期待。

“如果我當權？”高年級畢業生灰藍色的眼睛先是露出漫不經心的意味，但等沉吟了一下，便無比高傲乃至肅穆地說:

“我就立即下令，把中等學院這該死的紅裙子換成典雅的墨綠色上衣下褲，或者黑袍子也行，看着舒服。”

“你明明知道那不是裙子，柯裏。”塞詹納斯無奈地強調:“男女生都一樣，這才體現了我們國家的平等。”

“無所謂，醜東西，昨晚我就燒了。”

他轉過頭望了一眼身後仍穿着校服的非畢業學生，露出嫌惡的眼神，随後才轉過來懶洋洋地說:“幸好據說大學不用穿制服，願薩拉查保佑我能早日洗洗這雙被紅衣服荼毒的眼睛。”

“你為什麽那麽讨厭紅色？”他忍不住問:“我明明記得你雖然喜歡吃青蘋果，但紅的也不會拒絕。”

“我沒有讨厭紅色。”塞詹納斯聽見斯諾第一百次的狡辯:“我只是不喜歡它被用來印染衣服，怪紮眼的，尤其是現在——梅林啊，火辣的夏天！”

不管怎麽說，經過這一番插科打诨，當海波頓校長宣布:普林斯獎将由二十四位擔任饑餓游戲導師的畢業生當中，選出貢品表現最優異的那個時，他們的心情也不算跌落谷底。

“我不想參加這個，你呢？”

“還行吧，如果我指導的貢品是我讨厭的人的話，我願意提前為他舉辦葬禮，歡迎全城的人來觀看——比如破特。”

“你們真是相看兩生厭啊。”塞詹納斯将那個名字聽成了校長的，努力牽起唇角笑了笑。他正想繼續，但這時，分配給他的貢品影像出現了:“……馬庫斯。”

“認識？”斯諾擡了臺下巴:“他看起來很強壯，成為贏家的概率不小。”

事實上，饑餓游戲的冠軍确實總在前面兩個區之間産生，因為那裏的人好歹不至于疾病纏身或者營養不良。

“他曾是我的同學……在二區的時候。”塞詹納斯的眼中蓄起淚水，他顫抖着訴說曾經回憶裏好心的馬庫斯甚至幫助過自己。

對此，斯諾感動地點了點頭:“還是那句話，他的贏面不小，但我覺得我們接觸貢品的時候……你最好不要這幅樣子，普林斯。說真的，我要是他，只會想用拳頭迎接你顫抖的嘴唇。”

塞詹納斯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他一眼，再次為斯諾僞裝冷酷的溫情而感到動容。他的好兄弟連安慰人時都是那麽誇張。

“快結束了……該輪到我了，賭一枚金加隆，我被分到的是十二區的女孩……”鉑金發色的男生不緊不慢地說:“雖然是現在連枚銀西可都沒有，但沒關系，我贏定了。”

塞詹納斯對此深信不疑。

從他們認識起，斯諾的嘴巴裏總會蹦出一些奇特的詞彙，以前他總以為是自己太土，不了解都城的新潮事物，直到發現所有人都聽不懂……那感覺好受多了。

他只需要努力領悟言外之意即可。

“露西.格雷！”屏幕裏，十二區的區長清了清嗓子喊道。話音剛落，人群開始騷動，顯然貢品深藏在他們之中。

畫面切換并拉近，對準了更遠的地方，一個穿着彩虹色古怪裙子的女孩兒——看不清正臉，鏡頭專注地對準了她顏色和褶皺都非常誇張的裙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周圍的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樣讓開了。

她慢慢地上前，半途卻突然将團綠色的東西扔進邊上一個正傻笑着的女孩的衣服裏，換來可怕的尖叫和蹦跳着的拍打。

“那是什麽？”塞詹納斯喃喃。

“蛇。”斯諾回答:“不知道是否有毒性，她跟那紅發的蠢丫頭看起來很有些深仇大恨。”

“你真的很讨厭紅色，是不是？”即使在鏡頭前一團混亂的時刻——因為那矮胖的區長正在要求治安警去幫助自己的女兒，顯然這場鬧劇還有隐情。

塞詹納斯還是驚訝地望向身側:“真奇怪，我以前怎麽沒有發現你對紅色的厭惡簡直非比尋常。”

“我只是讨厭紅毛蠢貨。”斯諾不耐煩地表示:“但這蠢丫頭又不姓韋斯萊，我只是同樣覺得她活該在蛇身上吃點苦頭……你能不能好好看屏幕，別總有那麽多感嘆！”

塞詹納斯将腦袋轉了回去。

區長看起來氣急敗壞，高高揚起手，在巴掌就要拍到女孩臉上時，一道細細的聲音打斷了他:

“……I volunteer.”

臺下，一位身穿黑袍的金發少女舉起了右手。當鏡頭對準她的時候，不但塞詹納斯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氣，也清晰地感覺到身側的同伴僵硬了一瞬。

“我不允許。”區長說，打定主意要膽敢傷害她女兒的露西.格雷死在游戲裏。

“很可惜你說的不算，志願替換貢品的這條法例被寫進了法律裏。”那女孩說，白皙的臉蛋上很平靜，朝倒黴的原貢品微笑。

露西.格雷棕色的眼睛裏流出感動的眼淚，但她說:“不，你不能為了我……”但那女孩安撫性地拉了拉她的手，随後在衆人的注視下走上臺。

“我不是代替了你，露西。”女孩一邊說，一邊撿起了地上掉落的紙條，在區長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展開宣讀道:“佩妮.伊萬斯。”

區長根本沒有宣讀真正被選中的那個女孩，他觸犯了凱匹特所定的最嚴重法律之一，幾乎立刻就被治安警架走了。

迫不得已，負責錄像攝制的專人只能走到鏡頭前，詢問這位勇敢的、主動成為貢品的女孩，都城的人們也迫切想知道，她叫什麽名字？

金發少女有着一雙蔚藍色的眼眸，對于貧窮落後的十二區來說，她顯然受過良好教養的儀态與過分出衆的外貌，有些太格格不入了。

塞詹納斯正認真地注視着屏幕，直到喉嚨不受控制的、突然“啊”的慘叫出聲。

因為斯諾掐住了他的手，力度大到他幾乎以為指骨都要斷裂了。

“阿斯托利亞。”那女孩子微笑着，鏡頭忠實地記錄着她落落大方介紹自己的模樣:“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

“……格林格拉斯。”斯諾終于放開了他可憐的小拇指，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塞詹納斯簡直難以想象，如此神經質般的姿态會出現在對方的身上:

“神聖二十八純血之一……我不是在做夢吧……還穿着校服，她讀幾年級？她是怎麽來的？梅林保佑她拿上了自己的魔杖并且還能夠使用……貢品裏那兩個大塊頭一只手就能掐死她！”

塞詹納斯聽得一頭霧水，到後面低低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輕了。當他揉着自己的手想要開口詢問時，斯諾的灰眸敏銳地注視過來:“別想給你的貢品探聽機密，普林斯。”

頓了頓，他極其冷酷地對自己唯一的好友表示:“……我會用盡一切辦法贏得這場比賽的——不擇手段，哪怕憑借各種陰謀詭計殺光其他貢品。”

“……”塞詹納斯無言。

他也想端正态度回複兩句，但柯裏奧蘭納斯上一次擺出這麽認真的姿态，還是在上一次……上一次，就是在他說:“我要把這醜陋的紅裙子染綠”的時候。

這很難評。

*

周三，斯諾站在了空曠的站臺上。

他的同學們當然更願意在第二日的見面會上跟貢品接觸，但他等不及了。當列車緩緩降速、停下時，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聽到的是霍格沃茨特快的聲音。

盡管它們一點兒也不像。

但那份期待感一模一樣。

當他看見那頭金發從車廂裏冒出來時，立即跑過去，擠開了十二區要幫忙的另一個男貢品——叫什麽來着？無所謂。

小格林格拉斯借着他的手從車上跳了下來，這是個很好的開始，甚至可以說有點兒浪漫。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個詞是怎麽跑到腦子裏去的。

“我好餓。”金發小姑娘輕輕說:“從收割日開始就沒有獲得食物了。”

斯諾被對方期待的眼睛紮疼了——這群該死的、愚昧的麻瓜，他們竟然這樣粗魯與殘忍——讓貢品們互相厮殺之前，連食物都不提供半點？

“你的魔杖呢？”他壓低聲音問:“不巧——我正好——知道——奪魂咒的咒語。”

他盡量将口吻說得很平靜，好像三大不可饒恕咒像是清水咒那樣簡單。

“……在校服口袋裏。”她的手指輕搭在黑袍邊緣:“我不敢随意拿出來，只在火車上躲避蝙蝠的時候用了防護咒。”

他們沒能多說幾句，治安警過來驅趕貢品們上車，柯裏奧蘭納斯半步不退，擡着下巴說:“你們要把她送哪兒去？告訴我地點！”

沒人搭理他。

他們繞過他，押送着貢品往車上走——沒關系，他習慣了，這個破麻瓜世界，或早或晚——他要炸了這個看不順眼的地方。

……算了，先掏錢。

五分鐘後，他跟自己的貢品搭上了另一輛便車，沒跟其他人一起，中途開車的治安警還買了盒三明治與果汁遞過來。

小格林格拉斯的吃相很斯文，完全看不出她已經餓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只是看起來很珍惜食物。

在剛穿越過來的那段時間裏，德拉科.馬爾福必須強迫自己忘記魔法界的一切，忍受柯裏奧蘭納斯.斯諾遭受的那些饑寒交迫，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做出些什麽可怕的事情。

“我們必須抓緊時間。”

他這麽說道，由衷慶幸他們現在是在警車後面押送犯人的地方，不會被前面的司機聽到:

“你慢慢吃，現在我說、你聽……能使用魔力是非常大的驚喜，但正像你擔心的那樣，這裏到處都是監控攝像頭，因此決不能随意使用。麻瓜裏有很多瘋子，尤其是其中一個姓高爾的——啊，梅林的胡子，她怎麽是這麽個姓氏——總之她進行了很多可怕的實驗，你不能在人前顯露魔法，格林格拉斯。”

金發小姑娘點了點頭。

她的眼睛很漂亮，吃飯的模樣也非常乖巧，如果校服上的院徽是銀綠色蛇的話，他一定會更欣賞對方的。

但……其實拉文克勞也不賴。

“首先我們要贏得這場游戲。然後我會想個法子讓你留在都城。”他用最簡單的話概括。

阿斯托利亞謹慎地覺得，

這就跟沒說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