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蚍蜉撼樹

第三十八章 蚍蜉撼樹

“周家，古岳宗，以我姜家之意，本欲兩者能夠和平共處……”

姥祖的話，冰冷無情。

但似乎，已經宣示了姜家的态度？

“可惜，十三年周家和古岳宗之戰，讓兩者成為死敵。”姥祖嘆息了一聲。

似乎，對于周家和古岳宗當年的那一場殺，也讓她極為惋惜。

姥祖的情緒，頗帶傷感。但對于周無相而言，他并不關心這個。姥祖的話，似乎已經說明了很多東西，又似乎沒有表達清楚立場。

周無相低頭沉思了一下，然後緩緩擡起頭，一雙眼睛絲毫不帶怯弱的望着姥祖。沉聲問道：“晚輩冒昧問一句，周家和古岳宗為敵，姜家何以自處？”

這一刻，他不在代表自己這麽一個稚嫩的少年，而是代表周家，代表周家的亡魂，問出了這一句話。

姥祖白眉微微一蹙，似乎沒想到眼前的少年突然變得如此莊重。也沒料到，少年居然會以平等的身份與之對話。

姥祖看到少年的表情，心底微微不悅，但也頗受震動。

周無相？周家？周家也就一個周無相了吧？

但這個少年的一反平常，似乎，也并不可小觑？

姥祖心中思緒有些複雜，各種情感上湧，但還是将眼前的少年看做周家家主對待，用平等的身份去對話。她的聲音也柔和了起來，：“姜家與周家世代交好，周家被襲殺，按照常理來說，姜家本應幫助周家。但是……”

人類的話術中，前面的娓娓道來，深情重義皆不重要。唯有但字轉折後的話語，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整段話的關鍵。

周無相已經隐隐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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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還是靜靜坐在遠處。等姥祖将話說完。

“但是，姜家與古岳宗也淵源不淺。雖然心痛兩家交惡，雖然惋惜周家之痛，但老身要為姜家整個家族考慮，所以，姜家，兩不相幫。”

姜家姥祖并沒有回避周無相的話題，姥祖的話，直截了當，擲地有聲。

周無相，雖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沒來由的一陣心酸。

果然，世代聯姻，親情複雜，在大敵面前，不堪一擊。

“姥祖的話，晚輩謹記在心。”周無相起身，彎身一拱手。

姥祖點了點頭，心緒複雜。

姜家和周家，世代淵源，聯系極廣。自當年周家老祖迎娶了姜家老祖，兩者之間的關系就再也斬不斷了。随着後代的不斷聯姻，兩家的關系更加近了。

如今而來，已有五千年了。

只可惜，歲月如歌，不敵黃土一抷。

周家隕落，她也不得不重新審視兩家的關系。

摒棄五千年的血脈之牽，立下兩不相幫的立場。

有不願再去得罪古岳宗的成分，也有不願違反姜家安于一方的祖訓。

但無論什麽原因，撇去周家，是對姜家最明智的選擇！

姥祖微微搖了搖頭，心中默念清心咒，這才将波瀾起伏的思緒按下。她需要冷靜的思考，不能感情用事。

“只是，晚輩有一事想要請教。”周無相說道。

姥祖恢複平靜，淡淡問道：“說吧。”

“既然姜家兩不相幫，為何十三年來絲毫不辍的尋找晚輩這一個周家棄子呢？”周無相目光灼灼的望着姥祖。

姥祖語氣中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若非英子當年七日七夜的苦苦哀求，讓老身心有不忍，否則姜家不會去尋你的。”

英子，乃是周無相的姥姥。

周無相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多謝姥祖解惑。”

果然，姜家，并不是他的港灣。并不是他的歸宿。

這一切，他已有心理準備，甚至預想了更惡劣的情景，那就是姜家與之為敵。如今得知，也并無太大的波瀾。

心中反而有些慶幸，好在，姜家之中，還有一個姥姥對自己是真心的。不摻雜這些算計在內。

姥祖則繼續說道：“既然你說了，老身正要告訴你。既然你已尋到，英子之托已完。老身方才召喚英子，已經告知她從此周家之事到此為止，與姜家再無瓜葛。”

周無相心中微微一寒，本以為姥祖表明立場則已，沒想到似乎還要徹底撇清兩家的關系。

“至于你，念在你也有姜家的血脈。你留在姜家，不再與古岳宗為敵，老身保你性命無憂。若離開姜家，亦可，生死不算。”姥祖的話，逐漸的冰冷。

周無相輕輕點頭，他已經聽出姥祖的意思。不僅姜家不願與古岳宗為敵，她還在勸周無相放下仇恨。

放下仇恨，可留在姜家，保其性命，留一絲周家香火。

否則，離開姜家，生死無算。

一個破落的周家，已然不值一提。似乎，放下仇恨，是最好的選擇。也是姜家建議的選擇。

可于周無相而言，滅族之仇，豈能放下？他心中雖然悲戚，但語氣铮铮說道：“晚輩明白姜家無法體會周家的滔天之仇，也不求姥祖能明白晚輩心中之恨。但在下只有一言，唯有周家絕滅，此仇方消！否則，晚輩願以死一搏。”

聽到周無相的話，姥祖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仿若聽到了世間最大的笑話。

笑聲中，有諷刺，有嘲笑，有……太多意味。

整座大殿內，都是姥祖的笑聲，來回回蕩。

過了許久，姥祖才慢慢停下了笑聲，右手指着周無相，呵呵笑道：“古岳宗乃是萬宗之首，古岳宗宗主就連老身都不敢說能夠勝過。翻覆古岳宗，就憑你嗎？十三歲還在後天期的小枯脈？哈哈……一百多年了，老身居然還能聽到這種笑話？真是太可笑了。”

說到最後，姥祖已經疾言厲色了起來，連連下了絕情的判詞：“無知、愚蠢、蚍蜉撼樹、愚不可及！”

周無相微微一愣，沒想到姥祖撕破臉皮，說起話來如此無情狠厲。只覺心中怒意波濤，但強行忍下。畢竟姥祖話語雖然無情，卻說的都是事實。

而他最大的敵人是古岳宗，而不是姜家。他只能心平氣和道：“姥祖所說，亦是事實。只是在下相信，只要有心，蚍蜉亦可撼樹。”

“哼，想不到你年紀雖輕，口氣倒還不小。周家人難道都是這個德行？”姥祖緩緩起身。

周無相不答，不願在繼續說下去。

“你走吧！”姥祖說道。

周無相輕輕躬身施禮，朝殿外走去。

剛走到殿門，身後又傳來姥祖的聲音：“周家與姜家從此再無瓜葛。老身不管當初你們有何約定，記住，離迎兒遠一點！否則——”

周無相震驚的轉過頭，姥祖的身影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