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解惑
第五十九章解惑
與林墓見面,周彤很是自如大方,鄭重其事地行了大褚官禮,林墓回他卻是淺淺一揖,只是全了一個師兄弟的禮,除了官方的你來我往,兩人并沒有多說話。周彤在豐都只做兩日的逗留,換得了納蘭國的通牒便可出屏行關。林墓依然請他到王府赴宴,周彤帶了副使一同前來。宴席上毫不拘束,林墓只覺周彤在不是以前的周彤。周彤與他說話甚少,卻與木法沙和梅光玄相談甚歡。林墓只覺自己是自作多情,找了個理由離開了酒席。
林墓沒有叫人跟着,自己沿着碎石路向後院的舊林堂走。心中百感,秋夜的風有些寒涼,卻敵不過心中更深的涼意。突然,一只手拍在自己的肩頭,要知道,這是河中王府,在王府中敢于對他如此這般的也只有木法沙一人而已。林墓沒有回頭下意識地嘆口氣道:“你別擔心我,回去陪客吧。“
“客人都在你旁邊了,你讓誰陪?“
聽到這個聲音,林墓猛然轉頭,周彤正站在自己的身後。林墓不知道是委屈還是憤怒無處發洩,眼淚一下子湧上眼眶,他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沒讓眼淚落下來。
“周大人怎麽離席亂跑,當心遇到不測。“
“當初跟着老師的時候我的功夫就比你好,你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吧。“
“你……那周大人慢慢閑逛,我就不打擾了。“林墓轉身要走。
“你是不是以為那天在河邊埋伏你的人是我安排的?“
明知故問。
“不是我,我其實一直在後邊跟着你,如果你的人不出現,我也會出來救你的。“
“你騙人,如果不是你安排他們在那裏埋伏,他們怎麽知道我從哪裏渡江?“
“那日我們匆忙之間早已暴露了行跡,我早早離開就是為了引開他們,卻不想他們早已判斷出你會從石門渡口過江,是我自作聰明了。“
“那你回答我,魏源佐要殺我的事情,你是怎麽知道了?“
“這,這個我不能告訴你。“
“那你一輩子都不用說給我聽了。“林墓甩手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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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彤一把拽住他,眉宇緊蹙,終于還是小聲說出了口:“是老師說的,他囑咐我一定要護你周全。“
“你見到老師最後一面了?他都跟你說什麽了?“林墓反握住周彤的手腕。
“他只說,魏源佐一定不會放過你,因為你是唯一知道他曾經與納蘭人有瓜葛的人。“
林墓瞪大眼睛盯着周彤,不錯,他的确知道,當年他同魏源佐一起被那軍官送去江南,半路上他就被單獨送去了梁自道的軍營,後邊魏源佐發生了什麽他一概不知,而且魏源佐的背景他也是在十幾年之後才知道的。這個人為什麽這麽介意這個小小的細節呢?等等,他不願意有人知道他與納蘭有瓜葛,難不成他真的與納蘭有什麽交換。是呀,當年木法沙帶自己離開豐都完全是被自己纏住,用救命恩人挾制他,可是木法沙又為什麽會護送魏源佐去江南呢?甚至為了送他差一點在半路上就把自己殺掉了。過往的記憶一下子翻湧而出,林墓有些頭暈目眩。
“阿墓。“
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林墓定了定神,他心中有些混亂,卻不知道能不能對周彤說。
“師兄,你還是我當年那個師兄嗎?“
“我!我……“周彤遲疑地沒有說下去。
“你趕快回去吧,我知道那個副使根本就是監視你的。別讓他起疑。“說完話,林墓轉身繼續向深宅走去,周彤沒有阻攔他,也沒有再追上來。
送走了周彤的使團,林墓的心神不寧看在木法沙的眼中。這一日送走了兩個小的,林墓還留在書房裏發呆。
“你是在等我睡了再回房嗎?“木法沙的聲音溫柔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審視。
林墓知道自己這些日子躲着木法沙,他一定覺察到了。一旦兩個人單獨相處,他就忍不住想要問當年的事情,可是,他真的還沒想好怎麽問出口。
“我只是……“
“你是有什麽話想要跟我說?“
的确有,可是要怎麽說,林墓心中躊躇。
“跟周彤有關系?“
“不,是……“林墓咬了咬嘴唇:”當年我跟着你從豐都去江南,一路上還有個書生,你可還記得?“
木法沙的心猛然一抽,該來的終于還是逃不掉。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開口了:“你已經知道了,當年的魏先生,就是現在權傾樂安朝野的魏太師。“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我一直沒有在你面前提起,因為有些事情我并不想再追究了。“
“你是說當年你誤會我要殺你的事情?“
“是,我告訴過你,我知道你要殺我是我無意間聽見你和那個大胡子說起魏先生,但是聽到這些怎麽能就覺得你們會殺了我呢?我其實還聽到她對你說,梅先生說要你們保密行跡,斷不能讓人知道。你們的什麽行跡是不能讓人知道的呢?是護送魏源佐去江南嗎?你們假扮中原保镖為的應該是掩飾喀爾喀人的身份。我開始以為當時燕國強橫,喀爾喀人也不過是他們的魚肉,褚國與燕國正在交戰,斷不能讓你們幫助褚國君臣逃亡的行徑被燕人得知。“說到這裏林墓看着木法沙,木法沙沒有吭聲。
“可是,我現在又不明白了,為什麽如今燕國已滅,魏源佐卻因為我曾經知道這件事情而要殺我。恐怕還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當年我只是一個大汗親衛營的一個小軍官,梅先生當年曾蒙魏源佐的恩惠,才沒有死在去北境的路上。後來梅先生聯絡魏源佐希望他能斡旋褚皇與喀爾喀結盟,卻一直渺無回音。後來燕軍攻褚,端王做質,魏源佐跟随左右,他偷偷派人送信到草原,希望梅先生能夠派遣勇士暗中救出端王和他,誰知我們還沒趕到,端王已經逃跑,豐都城已破,魏源佐被壓在了豐都城的監獄之中。”
“所以,我遇到你的那一晚,你是去監獄救人的?”
“是。”
“梅先生是不想讓人知道魏源佐與他的交情,才命令你們不要暴露行跡的?”
“是,可是我不但自作主張從監獄裏救出了魏源佐,還帶上了你一路送他南下。”
“魏源佐與梅先生的關系一直是個秘密,他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與納蘭早有交情。”
“其實他是更怕李誕,也就是當年的端王,知道他與草原有瓜葛。當年他從燕國人手中逃脫,本就說不清楚,再牽扯出與我們喀爾喀人的關系,恐怕早就被彈劾廢止了。如今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更加容不得他與他國有說不清楚的聯系。你對于他來說始終都是個隐患。”
“可是,我已經離開樂安,離開褚國了。”
“如果你有一天回去又怎麽辦?況且你還是沈昱的學生,還有我納蘭國做後盾,到時候你指着他質問,他難道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對你做什麽嗎?”
一句“你有我納蘭國做後盾”讓林墓有種說不出來的熨帖,他拉住木法沙的衣袖:“梅先生也知道我見過當年的魏源佐。”
“我回去之後将一切都禀報給了他和大汗,他只說,這樣也好。”
“他是覺得我是魏源佐的一塊心病,卻是他的一張暗牌?”
“嗯。”
“看來我這麽多年能活下來,還真是不容易呢!前面有大胡子,後邊有魏太師。若不是有我舅舅,只怕我早就小命不保了吧?”
“難道沒有我的功勞?”
“是,是,感謝王爺的全全相護之心。我現在才知道,你當年放走了我,自己回去要擔多大的罪責。”林墓拉起木法沙的手腕,用自己手握了握,纖細的四肢扣住拇指,仿佛是一道溫柔的鎖扣。
木法沙沒有說話,他看着林墓欣喜的樣子,欲言又止。
天寬地闊,歲月靜好,不問過去,只在眼前,平靜的日子過的飛快,一眨眼已是元豐二年,春暖花開,桃李芬芳。不久之後木法沙又要北上草原拜見禾汗,木法沙剛走不久,江南的褚國又傳來消息,皇帝大婚。梅太師便得擔當起備辦賀禮的責任。
這日有人來通報,梅太師派了一名小吏來王府裏取一方四喜寶章。林墓只覺好奇為何要這個,小吏踟蹰笑道:“王爺如今不在中原,交給梅天師的印信中少了這個,賀禮的禮單上還是蓋上這個比較漂亮。”
林墓也笑了,那四喜寶章本來是前朝的皇帝用來蓋在禦賜物品的清單上的章子,卻雕刻的比畫出來的紋飾都好看,所以被叫做四喜寶章。他本想叫華都到木法沙的書房裏拿,又覺得華都做事不穩妥,畢竟梅天師從來也沒有跟他們要過東西。于是便親自去了木法沙的書房找。
木法沙的書房裏很是幹淨整潔,不像林墓的書房東西太多,而且他平時也不怎麽在這裏來,一間屋子有半間是用來存放東西的。林墓很快就在案幾旁的小櫃子裏找到了裝四喜寶章的盒子,卻不想拿出來的時候碰掉了外邊的架子。他只能低頭在櫃子下扒拉。心中一邊調侃自己還有臉嫌棄華都,一邊伸手,卻不想這一扒拉,捧到了案幾下的什麽東西,一個暗盒從案幾下彈了出來。
林墓吓了一激靈,這個房間裏竟然還有這樣的暗盒,自己都不知道,心中不免有些不自在。轉念一想,木法沙作為中原之主自然要處理很多機要事宜,書房中有個暗盒,密室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己不知道反而更好。然而好奇心這個東西就是這樣,你越是寬慰它,它越是蠢蠢欲動。于是林墓一伸手,就把暗盒拽開了,裏邊竟然放的是幾張地圖。林墓咬了咬嘴唇,将地圖打開鋪在地上一看,臉色立即變得慘白,那上邊畫的竟然是益州與弘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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