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刺客
第六十二章刺客
眼前的這個和尚竟然是柳大人的侍從,林墓立即想到了莫語,她難道沒有認出這個鏡臺,還是另有緣故,心中百轉,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麽。
“施主怎會知道柳大人”
林墓只覺見到了自己的故人一般,臉上浮起笑容:“當年我家與柳大人家是相交密切,我阿姐與柳家姐姐是手帕交。”
“原來如此,和尚到沒怎麽見過公子。”
“我也素來躲着家長,簡直沒見過柳大人幾面。”
“公子姓林,莫非是禮部尚書林大人家的小公子?”
“住持果然是柳府中人。”
鏡臺眯眼,唇邊似笑非笑,單手做禮:“阿彌陀佛,我一直在尋訪柳大人的後人,只是多年未果。想不到在這裏竟然遇到林公子,也是緣分。”
林墓眼角一跳,眉眼帶着喜悅,正要開口:“住持,其實……”
突然僧房的門被叩響。
“住持師叔,林施主可在?外邊有位施主找他。”
林墓的話沒出口,見來了外人,于是不便提起莫語,只得先告辭出來,卻不想外邊站着的竟然是木法沙。堂堂河中王竟然到僧房裏找人,林墓踟蹰了一下走上前。
“你這些日子如此疲憊,怎麽不回房小憩一會兒?”
木法沙的臉色似乎有些沉郁,他一把拉住林墓的手腕,也不說話,轉頭就走。這人,誰得罪他了不成?
直到進了林墓住的禪房小院,木法沙依然一句話也不說。林墓自知有些理虧,坐下來幫他到了一杯茶道:“火氣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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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希望我來嗎?”自從木法沙回京,其實兩人一直都別別扭扭,這一次來雲臺寺避暑,木法沙本是抱着希望跟林墓如膠似漆一下,他幾日來在青江岸邊巡視水情,心中卻系着林墓,水情緩解,他立即不顧疲累地趕了過來,本以為自己一到,林墓定然歡喜非常,卻不想林墓竟然躲了出去。
林墓心中百感,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他能質問木法沙為什麽又啓用限馬令嗎?很多話他不能問,一旦問了就真成了事實,那個時候他要如何抉擇。
“阿墓……”木法沙看着林墓,眼中含着痛苦。
林墓走過去抱住木法沙,将頭枕在他的胸口,他什麽也不想說了。
一夜纏綿,林墓疲憊不堪地睡去,直至第二日清晨,木法沙醒來時他依然昏睡不醒。看着林墓有些蒼白的面容和寝衣領口下斑斑點點的痕跡,木法沙有些後悔,昨夜真的把人折騰狠了。
快到正午時,林墓才算徹底醒過來。一睜眼,便聽見院子裏的叽叽咕咕。
“你說了帶我去爬山的。”這是小安的膩膩歪歪。
“你不等舅舅一起去了?”這是木法沙低沉的哄勸。
“為什麽你都出來了,舅舅還沒起來。”
這個問題好尴尬,林墓一時沒有聽到木伯伯的回答。他忍了忍笑,坐起身來,不覺身體的某處一陣鈍痛。
“啊!”他忍不住叫出聲,心中恨道:以後絕不能什麽都答應那個禽獸。
院子裏沒有了聲音,誰知須臾之間,屋門外便傳來華都的聲音:“先生,你起來了嗎?我把洗臉水給你送進去?”
這定然是木法沙囑咐的,林墓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說了一句:“進來吧。”
雲臺山并不高,下午登山卻還是有些炎熱。好在山路兩旁樹木蒼翠,林蔭籠罩。小安早就追着華都沖到了前面,林墓步履緩慢地向上走,木法沙跟在他的身旁。
“你的身份,怎麽也不帶侍衛就……”林墓面無表情地問。
“不防事,有內衛暗中跟着。”木法沙扶了一把林墓的胳膊,湊在他耳邊柔聲:“還疼嗎?”
林墓耳根一紅,扭頭不理,原來不讓侍衛跟着就是為了說這種話,早知道這樣,昨夜瘋起來的時候怎麽想不起來。
“晚上在溫泉泡一下就好了。”
“下次再這樣,我就不讓你……”
“我背你?”
“你當這是在舊林堂呢?你可是堂堂……”話沒說完,林墓一巴掌拍到木法沙伸過來的手臂上。
雖然上山又熱又累,可是在山頂看夕陽也算是額外的收獲。下山時天色慢慢暗淡下來,好在是原路返回,似乎要比上山的時候快了許多。回到雲臺寺,用過了晚飯,木法沙果然拉着林墓一起去溫泉泡浴。
兩人一前一後,身後不遠處跟着兩名內衛。昏暗小路上遠遠走來兩個人,正是鏡臺帶着一個小和尚。
“施主這是要去溫泉泡浴?”
“是呀!”林墓笑着颔首道。
“白天去登山,泡一下溫泉卻是解乏。”鏡臺笑道,眼角看向旁邊的木法沙。“這位将軍是昨日到寺裏的吧?還沒請教尊名。”
“末将不足一提。”木法沙笑笑敷衍道。
“是和尚無禮了。”
客套兩句,各自離去。林墓只覺有些過意不去,昨日還跟鏡臺相談敘舊,今日,木法沙一來,他們便是這般藏藏掖掖。
溫泉的水泡着果然舒服,因是夏日,水汽盛,溫泉的氣息更足,到了晚上竟然有種迷霧仙境之感。
趁着夜色,趁着霧氣,木法沙将林墓攬在懷中。“感覺好些嗎?”
“這裏不是香水園,你不要太随便了。”林墓抓住水中另一個人伸過來的手。
木法沙看着他輕輕一笑,低聲道:“你說的,回香水園。”
兩人低語未完,突然,一陣沙沙草木聲傳來,夜晚安靜,這聲音稍顯急促,于是更加明顯。木法沙一下子肌肉繃緊,突然迷霧中一道勁風帶着金屬甜腥的味道破空而來,木法沙推開林墓,自己一個起身,跳出溫泉。随即一道黑影追着他的身體而去。
竹葉簌簌而落,鐵器削風斷水的聲音随即被幾聲金屬相擊的聲音代替,林墓忙喊:“來人,有刺客。”
可是卻沒有半個人應聲,他心中一沉,爬出溫泉,将一件薄衫套在身上,從靴筒中又摸出一把匕首,和衣服堆裏的一個圓筒,順着聲音追了過去。
溫泉後邊臨近一片樹林,樹林因為溫泉的水汽,此時也是霧氣朦胧,林墓好不容易才隐約看見霧氣中兩個人影鬥的正緊,一個是木法沙,他上身赤、膊,手中拿着一把彎刀,下身的褥褲濕漉漉有些裹腿,另一個是一名黑衣人,手中窄背短刀,刀勢靈力,一看便是中原功夫。
木法沙身上功夫是草原路數,剛猛有力卻靈動不足,那黑衣人幾番輾轉滕羅眼看木法沙的肩頭已然中刀流血。
“快去幫你家主子。”林墓大喊。
黑衣人聽到聲音,身體稍一遲疑,木法沙也聽到聲音,後退了半步,只在瞬間,林墓手中握着的黑色小圓筒對準黑衣人。
黑衣人悶哼一聲,身體一晃,木法沙反應奇快,順勢一刀正砍在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退後數步,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林墓随即又是一波暗器,黑衣人提刀格擋,叮當聲伴随着火花四濺。
黑衣人轉身向樹林中逃遁,林墓要追被木法沙攔住,他一聲口哨,不消多時,天空中傳來一聲尖嘯,那是阿莫塔。林墓連忙查看木法沙的傷口,鮮血已經流淌下來,傷口很深,好在對方并沒有用毒。
等了好一陣,達拉帶着一隊內衛趕來,見到木法沙受了傷,全部跪倒請罪。原來守在溫泉附近的數名內衛已經被害,聽到阿莫塔的尖嘯聲,達拉才帶人趕了過來。
整個雲臺寺被封,所有人等不得出入。因為木法沙來避暑,客居的禪房只有他們一家人,餘下的便是寺中的僧衆。
所有僧衆除了幾位住持和住持方丈,餘下都被集中在大殿前,達拉逐一查看,僧人們并沒有什麽異常不妥,只能将他們都放回各自的住所。
“只怕是逃出山寺了,已經派人到山林中搜索了。”木法沙看着幫自己處理傷口的林墓道。
林墓沒有說話,似在專心處理傷口,然而他的心裏卻無法平靜似水。那個黑衣人明顯是個中原人,而他的目标很明确,是木法沙。一個中原人要殺納蘭的河中王,這是為什麽?木法沙滅燕之後,對河中的政策非常寬仁,取消了很多燕國時的苛捐雜稅,中原百姓心念感激,而且無論實際如何,目前納蘭和褚國交好,百姓通商自由,暗殺河中王對與他們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難道是燕國人假扮中原人行刺?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一直以來木法沙和梅光玄對于燕國皇族的餘黨都是絞殺不殆,這半年燕國餘黨已經消失殆盡并沒有發生任何叛亂,或是行刺的事件。更何況雲臺寺中的僧侶全都是褚國人,褚人與燕國人仇深似海,燕國人怎麽可能混進山寺潛伏下來伺機行刺呢。
“你臉色這麽差,心疼我?”穿好外衣的木法沙一點兒也不掩飾臉上的得意。
林墓白他一眼道:“傷的不是我。”
“先送你和小安他們回去吧。”
林墓蹙眉:“再等等,看看能否抓到刺客。”
達拉來報,樹林外并沒有人逃跑的跡象,刺客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聽到這個彙報,木法沙的眉頭第一次鎖緊,林墓也覺得這個雲臺寺确實沒有那麽簡單。
“我聽說施主受了傷,不知是否要緊,如今我也行動不能自由,不便去探望,反到讓施主到我這裏來。”鏡臺動作遲緩地從蒲團上站起來。
林墓颔首:“攪擾佛寺清靜了。我聽說住持染了風寒,前來探望。”
“唉,不妨事,這幾日睡覺不當心,吹了風就不舒服起來了。”鏡臺笑了笑,輕輕咳嗽了兩聲。
林墓心中納悶,這樣的暑天,就算山中早晚都風涼,可是和尚年紀正直壯年,怎會如此弱不禁風呢?林墓上前扶住鏡臺的胳膊,鏡臺的面色一僵,手臂顫抖,咳嗽更加劇烈起來。
扶着鏡臺坐在蒲團上,林墓捉起他的一個手腕放到自己的膝上。
“住持還是躺下休息為好。我略懂醫術,不如我幫住持把個脈吧?”
“怎麽敢勞煩施主。”鏡臺臉色微變,用力抽手。
“不必這麽客氣,更何況住持的傷可不輕呀!”
話音剛落,僧房的門“咣當”一聲被推開,木法沙第一個闖了進來。
鏡臺翻腕抓住林墓的一條手腕,另一只手中早已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刀鋒正落在林墓的頸間:“林公子的人竟然這麽無禮。”
“住持身上的傷不輕,何必頑抗。”木法沙冷笑道。
“無妨,并不耽誤我取他性命。”鏡臺的聲音冷厲。
“你究竟是什麽人?”林墓問道。
“林公子,我不是告訴過你,公子怎麽轉眼就不認人了呢?”鏡臺冷笑道。
“住持既是褚國舊臣的侍從,為何會行刺河中王?難道與河中王有仇?”林墓不疾不徐道。
“我知你出身褚國忠臣之家,卻不想竟與域外蠻人如此關系匪淺。”鏡臺語含譏諷。
聽到這句話,林墓的臉有些發熱。“住持為何要如此,納蘭國與褚國交好,兩國和平,百姓安居,難道不是世人十幾年來夢寐以求的嗎?”
“呵,和平,交好?你可以問問面前的這個人,草原蠻人何時對褚國有這般好心?”
“你!”木法沙聽不下去了:“你這狂徒。”
鏡臺卻不理他,還是慢條斯理地對林墓道:“林公子,我之前對你講的并不是欺騙你的謊話,我的确是柳大人的侍從。他帶我如同父兄,柳大人蒙冤受辱,我十數年不能為他昭雪,如今唯有殺死始作俑者斷他非分之想。”
“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在挑唆什麽?”木法沙向前邁了一步。不想鏡臺手中的匕首在林墓的脖頸間又緊了一下。他終究不敢再動。
“如果公子沒有其他的想法倒不如聽完我所說的一切。”
林墓不做聲。
“十幾年前,公子年紀尚小,可是也應該聽說過,樞密副使柳譚因為将一張重要的防禦圖洩露給了燕國使節,之後又殺人滅口吧?”
林墓沒有吭聲,這些事情他的确是從偷聽來的林煥的只言片語中略知一二。當年林夕與柳朝雲交好,一夜之間柳家獲罪,後來柳府被抄,朝雲不知去向,他們姐弟着實失落了一陣子。
“柳大人因此而獲罪入獄,可是這些全部都是被人陷害,是冤枉的。”
“這個我相信,定然是燕國人陷害,後來也是證據不足,可是柳大人病死獄中才沒了分曉。”
“不錯,柳大人一直主戰,從來都是燕國人的眼中釘,燕國人陷害他并不意外,可是如果為了一張防禦圖而損失掉一位皇族身份的正使,只怕是得不償失吧,更何況這張所謂防禦圖根本就沒有在驿館之中,豈不是偷雞不成?”
一直以來柳大人當年的事情林墓從來也沒有弄明白過,他只是試探着問過莫語,莫語也沒有認真回答過,他總覺得當年柳朝雲不過是一介女流,又從小嬌生慣養,哪裏會了解個中原委。
鏡臺沒有管林墓作何反應他卻繼續講下去:“當年柳大人不過是在樞密院調閱過防禦圖,這樣的機密文件是不允許帶出樞密院,柳大人豈會不知。可是卻不知為何這份圖紙被他帶回了府中,柳大人明明只是帶回了一份瓜州武官的任免名冊。事發之時,這份名冊還在柳府之中,卻說防禦圖被送去了燕然館,被殺死的燕國使者寧令齊的卧榻下邊有一封密信提及此圖,可是防禦圖根本不在。”
“你說什麽?寧令齊?”
“寧令齊,他是燕國梁王世子,也是當時出使褚國的正使。”
“可是,他明明沒有死,他還娶了……”林墓簡直克制不住驚訝之色,将頭扭向鏡臺。匕首劃破了他脖頸上的皮膚,細細的血珠流淌出來。
鏡臺也被林墓的轉頭的動作驚到,身體向後,抵住林墓的匕首不覺一松。只是片刻之間,只聽一聲尖銳的破空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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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