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試驽
第六十四章試驽
天氣慢慢涼爽起來,林墓新設計的弓弩也終于完成了。因為上一次勞累吐血,弩臂上被鮮血陰染了一塊,顏色已經變成暗紅,根本無法去掉,林墓卻沒有重新做一個弩臂,而是用漆料将整個弓臂染成了紅色。因為弓體的前端加了一個鐵質的把手,于是弓體也被漆成了鐵黑色。
院子裏的秋海棠開了,打開書房的窗戶便能看到紅豔豔的一片,映着林墓端在手中的這把紅色弓弩,蘇布達的眼睛簡直不能挪開。
“你這小丫頭,竟然喜歡這種東西?”看着蘇布達眼睛一眨不眨的樣子,林墓笑道。
“先生,這把驽真好看,它叫什麽名字?”
“名字?”林墓有些好奇。
“是呀,我們喀爾喀人的長弓叫俄勒薩,就是彎月的意思。”蘇布達看着林墓:“這麽好看的驽應該有個好聽的名字才對。”
林墓端起弓弩,瞄向半空:“它可不僅僅好看。”話音未落,一聲破空的尖鳴,院子外高牆上的探出頭的一棵柿子樹,青澀的柿子應聲落在了對面的牆頭上,吓得一只野貓怪叫一聲竄上了屋頂。
“真準!”蘇布達叫道。
“并不是我的箭法高明,只要手上不抖,誰都能射的中。”林墓有些自豪,下一刻卻又有些惆悵,“只是,箭一旦射出去了,就斷沒有後悔的可能。”
沒有人再說話,好一會兒,林墓好像在自言自語:“就叫亢龍弩吧。”
蘇布達一臉無知地望着他。
“亢龍有悔,雖然是一把殺人的利器,可是能不用還是不要用。”林墓解釋道。
蘇布達似乎沒有聽懂,卻也不再說話,只是從林墓的手中接過這把利器,抱在手中左右端詳,舍不得放下。
為了慶祝這把“亢龍弩”的大功告成,木法沙提議到青江岸邊的跑馬灘試驽。那裏有遍植楊柳的大堤,從上邊居高臨下,大堤下是開闊的丘陵地,又可以跑馬,又可以射箭。自從上次去雲臺寺發生了鏡臺刺殺的事情後,林墓就沒有帶小安出過城,這一次小安一聽說可以去跑馬,高興壞了,一定要騎着他的小黑馬去。
“這可不行,你才十歲,怎麽能自己騎馬跑這麽遠。”林墓十二分的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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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哪裏肯罷休,于是搬出了木法沙。木法沙從小在草原上長大,幾乎六七歲就長在馬背上,對于小安的請求自然滿口答應,還拍着胸脯在林墓面前保證,自己不會讓小安離開他的左右。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一個哭哭鬧鬧,軟磨硬泡,一個大大咧咧,滿口保證,林墓終于還是答應了。
秋日的天氣最是好,天高雲淡,清風徐徐。林墓這一次也不坐馬車,騎上了糖餅,蘇布達也騎了一匹馬跟了一起。自從離開了草原,她已經好久沒有騎過馬了,草原的孩子一騎上馬,從心裏迸發的歡悅蓋也蓋不住,她跟小安騎着馬在隊伍中間竄來跑去,好不歡快。
“我從來沒有見過蘇布達這樣歡快過。”林墓禁不住感嘆。
“我們草原的孩子,一騎上馬就跟展開翅膀的鳥一樣自由自在。”話說出口,木法沙不禁有些後悔地收了口,可是還是遲了。
林墓低下頭不做聲。
“只要有阿墓在,哪裏都是自由自在的。”木法沙驅着馬湊到林墓的身邊小聲道。
“那我們就比比誰騎的快。”林墓用力夾了夾糖餅的肚子,糖餅似乎就等着這個信號,撒開馬蹄,一支箭一般地飛了出去。
木法沙一看也來了興致,催動□□的黑馬緊緊追了上去。小安一看高興壞了,猛夾小黑馬的馬腹,小黑馬也興奮的不行,撒開四蹄追着前邊的兩匹馬而去。跑馬灘離豐都城不過三十裏,不出半個時辰,一隊人馬已經到了沿河大堤。
這沿河大堤已有近百年的歷史,堤上的樹木高大蒼翠,下邊的丘陵地也是綠草茵茵,配上碧空萬裏讓人說不出的暢快。
試驽的地點選在大堤上,随從将準備好的紅燈籠挂在下邊的樹梢上,比鄰締次,随風搖曳。
“你是讓我試驽,還是考我箭法?”林墓看着木法沙。
“誰要你來射。”木法沙向林墓伸手。
林墓從馬背的背囊中取出準備好的弓弩,卻并不交給木法沙。“你射的中算什麽好驽。”随即找到一塊視線好的地方站下。
這是什麽話!
林墓将驽樹在地上,一腳踩進弓體前邊的鐵凳子,雙手用力将弓弦扣上弩機,随即端起弩臂,瞄向遠處,又伸手在弩機旁的滑輪上調整了一下。
這是什麽姿勢!
木法沙站在他的身邊看的蹊跷。林墓也不理他,從挎着的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搭在弩臂上。弩箭飛出,遠處綠茵叢叢間的小紅點一個個消失在視野之內。
木法沙看的出了神,好一會兒贊嘆道:“好箭法!”
遠處挂好的紅燈籠盡數落下,林墓才收了弓弩,看着木法沙不禁自豪道:“我箭法如何你還不知道嗎?有了這樣的弓弩,尋常的士兵也能百步穿楊。”
木法沙從林墓手中接過弓弩翻來覆去看了半天才還到他的手中,禁不住拍手:“由此神兵利器,何愁敵軍城高溝深。”
聽到這句,林墓不覺心中一驚,他看向滿臉興奮的木法沙,終于沒有忍住,問道:“你說什麽?哪裏的敵軍?”
聽到林墓的問話,木法沙臉上的興奮突然定住,他素來說不得謊,此時突然正對上林墓的質疑,喉嚨卡住了一般。
“燕國已滅,哪裏來的高牆深溝?”林墓不依不饒。
木法沙不語。
“莫不是樂安城吧?”
“阿墓……”
“你們是不是早有謀劃,江南之地早晚都是納蘭國的疆土?”
這些話一直憋在心底,這個問題一直沒人敢提,因為一旦提出就要有個答案,就要有個決斷。林墓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蒙蔽自己,他低下頭看着手中的亢龍弩,他突然覺得這件東西是如此的可怕,它能殺死敵人,可是敵人,什麽人是敵人?它會将鋒利的箭射進大褚人的身體,将他們的性命奪走,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這是一件多麽可憎的東西。
天空中響起一聲尖嘯,那是阿莫塔,今天它也很開心,跟随着木法沙的馬蹄來到了青江大堤上。林墓突然舉起手中的亢龍弩,對準天空中飛翔的金鷹。
“阿墓,你要幹什麽?”木法沙聲音急切。
“木法沙,如果有人射殺了阿莫塔,你會怎樣?”林墓一字一句,說的很慢,眼睛卻死死盯住空中的大鳥,它正盤旋在頭頂,它在向木法沙表達它的歡悅。
“阿墓,你放下……”
“你會怎樣?”林墓聲音嘶啞地吼道。
“我,我會視他為此生的敵人。”木法沙的聲音顫抖。
林墓的手指在弩機扣環中顫抖,這是一只鳥,也是喀爾喀人的朋友,更是木法沙的兒子。可是它不過是一只鳥,木法沙珍惜他,卻視褚人的性命不顧,即使他最深愛着的,最珍惜着的,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褚人。
“舅舅,你別殺阿莫塔。”小安的聲音帶着童子的尖細,拖着哭腔。
林墓的額頭沁出了汗滴,他閉上眼睛,手指終于從扣環上退了出來,木法沙剛要說什麽,突然林墓睜開了眼睛,他舉起手中的亢龍弩,瞄準旁邊一棵楊樹的高枝,弓弦铿锵,弩箭破空。樹枝搖晃不止,弩箭已經深深穿透了粗大的枝幹。空中的阿莫塔似乎聽到了這飽含敵意的聲響,懸身而起,留下一聲哀怨的尖鳴。
回到王府時天色盡黑,木法沙沒有跟着林墓一起回舊林堂,他把林墓和小安送到了府邸門口便帶着近衛又離開了。直到夜深人靜,林墓也沒有等到木法沙的影子。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王府一片死水般的平靜。木法沙晚上宿在香水園的暖閣,林墓依舊呆在舊林堂,小安還是每日晨起上學,可是每每林墓想要送他,達拉便會帶着一小隊人跟着馬車招搖過市。
從青江大堤回來,木法沙一下子變得非常忙碌,不但白天從來不在府中,有時甚至到半夜才回來,當然所有這些林墓都知道,他雖然并不去香水園,卻吩咐華都給木法沙送衣送被,華都知道林墓臉皮薄,可是他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在木法沙面前讨打,他家将軍的脾氣,從來也只有林墓能降的住。華都從近衛長那裏知道,阿勒達從草原派來了使者,木法沙和梅太師這幾日經常争執不休,他不知道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家先生,他家先生一點兒也不知道将軍的境況如此糟心,還是這麽一直生着他的氣,可怎麽好。
其實林墓這些日子也很忙碌,而且他讓蘇布達除了晚上跟小安一起,不要到他書房裏打擾他。蘇布達那一日和小安一起看到林墓的樣子,心裏有些害怕,本來想要跟着林墓學習亢龍□□也根本不敢提了。
小安也有些害怕舅舅,放了學便拉着蘇布達去鷹房。那一日阿莫塔似乎受了驚吓,除了木法沙,只要有人進入鷹房他就振翅飛走,只有古古還是鞍前馬後跟在小安的左右,他心中說不出來的難過。
“我都好些日子沒有見到木伯伯了,阿莫塔也不理我,舅舅每天都悶在屋子裏不知道幹什麽。”小安坐在平臺上掰開本來要喂給阿莫塔的肉幹喂着古古,沒心沒肺的古古嗚嗚地吃的香甜。
“他們兩個吵架了。”
“都這麽大了還吵架。”
“我在草原上看到過兄弟吵架,還殺了自己的弟弟呢!”
“啊,我舅舅不會射死木伯伯吧?他那天想要射死阿莫塔。”
“要不咱們把弩箭都偷出來,我看了亢龍弩用的弩箭跟長弓用的不一樣。”
“嗯,你這個主意好,咱們什麽時候去?”
“做這樣的事情要看時機。”
是呀,蘇布達是當過小偷的,比小安這個小少爺可機靈多了。然而并沒等到他們找到時機,家裏又出事情了。
這一天小安還在學堂,蘇布達在舊林堂的門口便聽到林墓的書房裏傳來他高聲地斥責。
“你是莫語,不再是柳朝雲了,他已經騙過你這麽多次了,你還相信他的花言巧語,難道要死在他手上才能罷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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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