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囚鳥

囚鳥

凝雪整個人都是僵的,像木偶一樣怔在原地,直到圍觀群衆的小聲議論傳來,才如夢初醒般回了神。

她看着面前的人,經年不見,她長得越發漂亮了,五官比那時更加開闊明豔,整個人溫潤了不少,但那雙深邃的眸子,卻暗藏着鋒芒,像蟄伏的野獸一般,随時準備亮出利爪。

好久不見嗎是好久沒見了,久到她以為那都是上個世界發生的事。

曾經她以為,這種攻略任務怎麽也比九死一生要好很多,至少不用經受死亡的威脅。

後來她明白了,這世上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想要不勞而獲,必須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她付出了真心,然後傷得體無完膚。

好痛。

心髒又開始刺痛了,像五年前一樣,只要想到這個人的名字,就難受得仿佛有無數螞蟻在噬咬。

凝雪捏着酒杯,骨節突出,指尖泛白,極力壓制着心裏的脹痛,眼神平靜無波地看着景泠。

景泠勾唇,眼裏卻沒有半點笑意。是在考驗讓她的耐心嗎很好,這樣才有意思。

方凝雪,我回來了。

往後我會讓你知道,當年抛棄我是多麽不明智的選擇。

她将手裏的杯子跟凝雪的輕碰一下,紅唇輕啓: “喝一杯吧,怎麽說也是久別重逢。”

吃瓜群衆還在竊竊私語,猜測凝雪跟景泠的關系,聽到是久別重逢,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凝雪有了靠山。

而明眼人,比如池予,早就看出了兩人之間的不同尋常。

這麽乖的小貓,被景泠這瘋子盯上,可惜了。

見她遲遲不動,旁邊人小聲提醒: “凝雪,總裁敬你酒呢,別發呆了。”

我知道,就是因為是她敬的酒,我才不想喝。凝雪垂眸看了一眼杯子裏的橙黃色液體,咬了咬牙,一飲而盡。

“我可以走了嗎”

面前是景泠,周圍還有數百人,凝雪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裏。

景泠溫和的眼神暗了幾分,裏面盛着冷意。

就這麽不想看到我那我偏不讓你如願。

“酒會才開始,方小姐就要走了嗎不如跟我跳支舞吧”說完她又加一句: “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

凝雪被架住了,畢竟是總裁,她也不能當衆讓她下不來臺。可她實在不想待在有這個人的地方,心會痛。

“我不會跳舞,您找別人吧。”

“沒關系,我教你。”

讓她找別人哼,想都不要想!

話音剛落,景泠就環上了她的腰。

凝雪被勾到她懷裏,離她的臉頰只有一個呼吸的距離,鼻間萦繞着淺淺的香味,讓她鼓噪的心稍微平靜了些許。

舞池中央只有她們,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像黑白天鵝翩翩起舞,輕盈又優雅,讓人賞心悅目。

景泠換步很快,但凝雪總能跟得上她。

“不是不會嗎嗯”景泠将人拉進懷裏,唇貼着她的臉頰。

凝雪濃睫顫動,微微垂下眼睛。

其實會的。

她曾陪方凝珹練習過一段時間,最後方凝珹學了個半吊子,她倒是會了。

那停在耳側的呼吸如此明顯,就好像以前無數次親密時一樣,缱绻又溫柔。

可明明是景泠先放棄她的,現在又來招惹她做什麽呢

同一個坑她不會跳兩次。

那杯酒終于在胃裏起了作用,疼痛一點點蔓延,凝雪額上泛起細汗,舞步也遲緩下來。

景泠被狠狠踩了一腳,還以為是凝雪故意的,還沒說什麽就被一把推開。

“對不起,我有事先走了!”

說完狼狽地從人群中沖了出去,留下一衆愕然的吃瓜群衆,和面色不虞的景泠。

副總是一個很會察言觀色的人,自然不會讓景泠尴尬,很快場子就熱了起來,員工們無論職位大小,紛紛來敬酒,景泠也一一接了。

氣氛很融洽,沒人關心跑出去的凝雪。

但景泠一直心緒不寧,怎麽都專注不了。

終于她還是放下了酒杯。

“趙總,這裏麻煩你了。”

趙逸還沒明白她的意思,人已經走出了老遠,看起來很着急。

景泠出了宴會廳,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她知道凝雪酒量不好,但一杯香槟不至于喝醉吧再說她不是那麽不顧大局的人,就算讨厭她,也不會當衆把她抛下。

是哪裏不舒服嗎

想到凝雪離去時蒼白的臉色,景泠咬着牙,後悔自己沒能跟她一起出來。

凝雪趴在馬桶上,把今晚吃的所有東西都吐了出來,到最後什麽都沒有了,只有一點酸水。

胃裏的疼痛沒有絲毫減少,針紮一般,凝雪害怕是胃穿孔,給方凝珹打了電話。

電話響了好久都沒人接,凝雪挂斷,試着自己往外走。

方凝珹可能還在開會,他每天被項目摧殘,還是自己打個車去醫院吧。

可看似很短的一段路,凝雪卻怎麽也走不到頭。

胃裏的疼痛好像逸散到了全身,她連腳步都是虛浮的,眼睛發花,只能扶着牆走。

走到酒店大廳時,她已經聽不見別人在說什麽了,前臺看她狀态不對,問需不需要幫忙,好幾聲都沒有回應。

她走近問: “小姐,需要幫忙嗎”

凝雪這才聽到點聲音,擡頭沒有焦點地看她一眼,道: “那就麻煩你了,送我到門口打個車,我要去醫院,謝謝。”

前臺還沒攙起她,凝雪的胳膊就被人奪走了。

“我是她朋友,交給我吧。”

前臺不明所以地點頭,慢慢走回自己的工位。

凝雪疼得直不起腰,她靠在景泠的肩上,冷汗順着下巴往下滴,濡濕了景泠的禮服。

“很痛嗎”

凝雪只聽得到聲音,卻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以為是幫她的前臺小姐,咬着牙回道: “老毛病了,只不過今天反應劇烈了些,吓到你吧”

景泠面色沉郁,眼神仿佛融進了黑夜,只有一片冷寂墨色。

“不能喝酒不是嗎為什麽不拒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況且是那個人敬的酒,得喝啊。”

她這句得喝啊,好像是在嘆息,莫名戳的景泠心中一痛,她伸手将凝雪抱起,徑直往停車場走去。

還好車停在外面,可以節省不少時間。

“你要帶我去哪裏”

凝雪努力睜眼,但她實在太疲累了,連看清抱着自己的人的面容都做不到。

“送你去醫院。”

景泠回她,将她按進懷裏,用價格昂貴的禮服為她擦汗。

凝雪也不是矯情的人,如果自己一個去醫院的話,說不定會在就醫途中暈倒,暫且就依靠一下好心的陌生人吧。

“謝謝。”

她的聲音已經很虛弱了,景泠收緊手上的力道, “別說話了,省着點力氣。”

看起來好痛,要是她不逼凝雪喝那杯酒就好了。

景泠心中五味雜陳,心疼和恨意交織,最後還是後悔。

不該讓她喝酒的,只是一看到她的臉,壓抑了五年的愛和恨像潮水般湧來,讓她沒有理智可言。

景泠咬着後槽牙,握緊了方向盤。

車子剛發動,凝雪的手機響了,她用盡全力才把手機拿出來,接下之後,聲音輕松了些。

“哦是哥哥。”

景泠恍然回到了五年前,那時凝雪喝醉了,也是用這種語氣叫她的。

“雪兒,你的聲音怎麽這樣發生什麽事了”

“有點胃疼,現在在去醫院的路上。”

“胃病又複發了去哪個醫院,我現在過去!”

方凝珹一聽凝雪胃又不好了,立刻緊張起來,電腦都來不及關就往外跑。

“你別着急,有人陪我,應該去就近的醫院。”

凝雪說完這句,就再也沒力氣了,方凝珹叫了兩聲,拔高聲音道: “凝雪旁邊有人嗎麻煩你照顧好我妹妹,我這就趕過去!謝謝!”

景泠讓凝雪靠到椅背上,睨了一眼手機,把電話挂斷。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啊。

凝雪倒是變了很多,更加漂亮了,也更內斂了,話變得少了,周身好像有一堵牆,把人隔絕在外。

當初董事會一結束,她就立刻聯系了凝雪,結果撥過去的號碼是空號,好不容易掙脫束縛回去,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凝雪走得毫無留戀,就好像她們之間那些過往全都是假的,微風拂過,再沒有任何痕跡。

在她滿心歡喜地計劃着未來時,凝雪想着的是如何離開。

紅燈亮起,景泠猛地踩住剎車,臉埋在方向盤上,手指屈起,隐約可見手背上的青筋。

這些年她沒有一刻是不想見到凝雪的,她恨這個給了她溫柔,又毫不留情丢下她的女人,曾無數次想過,如果再遇到,要怎麽樣讓她後悔。

可看着她痛苦虛弱的樣子,她的心裏并不好受。

景泠,你栽在這個女人身上了。

凝雪縮在座椅上,濃密漆黑的長發鋪開,像海藻一樣卷曲柔順。

明明個子那麽高,現在卻只有小小一團,身上的肉都去哪了

景泠心中糾結無比,最終還是抖着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不會再放你走了,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讓你逃掉。

神志模糊間,凝雪感覺一個溫涼的東西靠近了她,有好聞的讓人心安的味道,她無意識地往上蹭蹭,那東西卻倏然不見了。

景泠收回手,心底顫動着,一聲一聲,越來越清晰。她把那只手貼到鼻尖,上面還有凝雪留下的氣息。

她吻上凝雪唇瓣觸到的地方,唇邊溢出苦笑,眼眶發澀。

為什麽要不辭而別,哪怕你告訴我你不愛我呢看我為你發瘋,很得意嗎

愛我一下吧,求你。

就算沒有愛,同情我也好,只要你能留在我身邊。

景泠捂着眼睛,這些話差點脫口而出,但後車的一聲急促喇叭聲,将她拉回了現實。

凝雪不是會因為同情就留在她身邊的人,她比誰都清楚,而她也不可能逼迫凝雪。

不能逼迫凝雪,就只能逼自己不去愛她,到最後這個世界上只會多一個瘋子。

到醫院門口時,方凝珹衣衫不整地跑來,他甚至連襯衫都有一半留在外面,卻執意要自己帶凝雪去看病。

“離我妹妹遠一點!要是再敢招惹她,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景泠看着伏在他懷裏的凝雪,眼神漸暗,手上的溫度漸漸消失,到最後成了一片冰寒,風一吹刺骨的疼。

當初明明是凝雪先來招惹她的,也是她先抛棄她的,怎麽反倒成了她的錯

方凝珹連個多餘的眼神都不給她,抱着凝雪沖進了急診。

凝雪感覺有道幽深又炙熱的視線盯着自己,但她實在睜不開眼睛,努力了一下,卻徹底陷入了黑暗。

再醒來已經第二天早上,方凝珹坐在病床邊小雞啄米,看來是一夜沒睡,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一圈烏青。

“方凝珹,回家睡吧,我已經好了。”

方凝珹驚醒,看到她醒了後,明顯松了口氣。

“臭丫頭,吓死哥了!你知道我昨天看到你不省人事的樣子,有多害怕嗎”說完抓着凝雪的手,聲音低沉: “把工作辭了吧,找一個輕松的,哥有錢。”

凝雪覺得還沒到那地步,昨晚是雜七雜八的東西吃多了,又喝了杯酒,所以胃病才會犯,以後只要注意就好了。

但……

“我好像……”見到景泠了。

後半句她咽了回去。

方凝珹要是知道新總裁是凝雪的話,肯定更加堅定地讓她辭職。

以前他其實不反對她們在一起,但後來她被孤立,而作為另一個主人公的景泠一直沒有出現,搬家後她又狀态不對,才慢慢厭惡景泠。

那時候她過得渾渾噩噩,盡管一直避着家人,方凝珹還是察覺了,在關于她的事情上他一直很敏銳。

他自己被辜負了他可能沒這麽大反應,但她被那樣對待,他肯定很生氣。

方凝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沒有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後,松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哪裏不對。

既然景泠送凝雪來醫院,那就說明兩人已經見過了,凝雪不該這麽平靜。

相比于把自己僞裝的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他更想看凝雪在她面前痛罵那個負心女,把情緒都發洩出來。

不然又會像那個時候一樣,做出傷害自己身體的事。

“我請了半天假,餓了嗎,我去給你買點粥。以後絕對不能再喝酒了,零食也給我戒掉。醫生說還好送來醫院的比較及時,否則必然胃穿孔,嚴重點還會胃出血,你怎麽就學不乖呢”

——你怎麽就不能乖一點呢

凝雪恍惚了一下,望向方凝珹,眼裏躍動着淡淡的星光。

“讓你擔心了,以後我一定聽話。”

方凝珹揉一把她的頭發,道: “這才對嘛,我洗漱一下去買早餐,你再睡會兒吧。”

方凝珹出去不久,池予的電話來了,問她身體怎麽樣了,叮囑她好好休息。

凝雪問: “部長,你怎麽知道我住院了”

她現在才醒,還沒來得及請假呢。

“總裁說的,她說你生病了,讓我批一周假給你。”

凝雪捏緊手機,眼睛閃了兩下。既然早就跟她撇清關系了,現在這又算什麽

她咬着唇,整理好情緒, “不用那麽久,明天就能回去上班。讓你費心了,部長。”

“還是等身體恢複了再來吧,你的工作也不多,我幫你做了就行。”池予邊說邊瞥一眼賴在自己身邊不走的人,暗暗翻了個白眼。

這麽關心你倒是自己說啊,把我推出去當槍使。

“嗯,我心裏有數的。”

挂了電話,凝雪用手背遮住眼睛,擋住洶湧而來的酸意。

在你冷落我,讓你身邊一個又一個親近的人來傷我的時候,我就決定收回自己的感情了。

所以,別再來動搖我了。

昨天只是個意外,以她們兩人的職位,以後也不會有什麽交集了。

吸吸鼻子,凝雪一遍遍寬慰自己。

“你還不走”池予把手機扔到桌上,斜眼看景泠。

景泠靠在桌旁,面上冷淡,看不出情緒。

“她怎麽樣了”

“說自己沒事,明天就能來上班。拜托你自己問吧,又不是沒長嘴。”池予撇撇嘴。

昨晚她就看出不對勁了,景泠很少對什麽東西執着,但她昨晚看凝雪的眼神,占有欲濃得讓人害怕。

再加上這縮頭烏龜似的态度,肯定是做了對不起凝雪的事。

可憐那只乖巧的布偶貓了,遇到景泠這種瘋子,只能自認倒黴。

“你知道我對每一任都很好的,在一起的時候很愉快,分開也是和平分手,你這種渣女行徑我很不齒,所以別想讓我幫你。”

景泠沉默片刻,聲音幽沉: “是她抛棄了我。”

“诶”池予眼睛瞪大,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景泠知道她想知道什麽,但她沒興趣把自己的隐私剖析給別人,她只是想通過池予知道凝雪的狀況。

“別走啊,再聊聊!”

池予眼裏冒光,對凝雪多了層興趣。

看起來人畜無害,溫順軟糯的布偶貓,竟然渣了景泠那個大魔王。

果然惡人自有惡人磨。

不對,凝雪不是惡人,是正義的貓貓使者。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身體還有些虛弱,但疼痛已經減輕了,只有輕微的不舒服。

凝雪一臉蒼白地去上班時,受到了來自同事們熱情的關切。

“實在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你的工作我們分着做了就行。”

“哎喲,到底是什麽病啊,人都憔悴成這樣了,可憐見的。”

凝雪是部門年紀最小的,其他的都是三四十歲的前輩,自然對她諸多關愛,像在對待家裏的小孩。

凝雪一一謝過,表示自己沒事,擡頭看到池予,她正用一種十分微妙的眼神看她。

“部長,有事嗎”

“凝雪啊,周末有事嗎,我請你吃飯吧”聊聊你跟景泠的事。

她笑得十分詭異,莫名讓凝雪感到不安。

“可能要跟哥哥回家看爸媽。”

“這樣啊,那就有空再約,反正時間還長。對了,要是不舒服就回家休息,我給你批假,不扣工資。”

凝雪點點頭,然後打開電腦處理昨天積壓的工作。

過不多久,總裁辦打來電話,讓凝雪送一份文件過去。

凝雪: “為什麽是我”

她一個剛進公司沒多久的新人,知道個屁!

心裏罵一句,還是乖乖拿着文件去了,因為其他同事也沒人敢替她。

畢竟是新上任的,摸清脾氣前誰也不願意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凝雪倒是很了解,總結下來就是三個字——脾氣臭。

那時候好像除了對她溫柔,沒對別人笑過,一張冰塊臉走天下,不過過了這麽多年,應該有所改變吧

昨晚看她,眉眼間多了幾分溫柔,不像以前鋒銳了,跟她記憶中的那個少女略有偏差。

也是,人哪有一成不變的,她也變了很多啊。

思忖間,電梯開了,一個長相出挑,但神色嚴肅的女人在門口等她。

“我是景總的助理,我叫辛葉。跟我來吧,景總在等您。”

等我等我幹什麽

原本凝雪不緊張,她這麽一說,突然就忐忑起來。

總裁辦公室很大,也很空曠,除了一張辦公桌外,還有一套紅木座椅,中間是高檔茶具,有種不像她這個年紀的深沉。

辛助力輕敲兩下門,道: “總裁,方小姐來了。”

景泠背對着凝雪坐在老板椅裏,凝雪跟着辛葉走進去,辛葉看景泠一眼,自覺退了出去,還不忘把門關上。

凝雪: “”

把我也帶走啊!

見景泠沒有轉過來的打算,她走過去把文件放到桌上,道: “總裁,這是您要的文件,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凝雪說完轉身就走,步子邁很的大,想要趕緊逃離這個地方,手剛觸到門把手,就被一股大力按住。

“就這麽不想見到我”

冷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凝雪僵着脖子, “沒有,您想多了,我還有工作要做,不能耽誤太多時間。”

景泠沒說什麽,貼上她的背脊,一只手環住她的腰,移到胃部輕揉兩下。

“還疼嗎”

凝雪整個人被雷劈了似的,動都不敢動,還是熟悉的懷抱,甚至連身上的氣息都跟以前一樣,但已經物是人非,她們現在,不是可以這麽親昵的關系。

她一把推開景泠,後退兩步,努力鎮定地看她。

“請您自重。”

“自重當初可是你先纏上我的,現在讓我自重”

凝雪垂着頭不說話,其實她很想問景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她。

可即便問了又能怎麽樣呢

一開始她就是因為任務才接近她的,所以後來種種都是她該受的。

就當是在為她一開始心不誠贖罪吧。

她們的糾纏早就在她離開雲城時,一刀兩斷了。

“對不起,那時候心智不成熟,如果您生氣的話,就打我一頓吧。”

“打你一頓”

景泠驚訝地看着她,眼神變了幾下,最終只剩下冰寒和深藏的壓抑痛苦。

只是看到你蒼白着臉出現在我面前,我就已經開始心痛了,怎麽舍得打你

可你現在這樣,又讓我覺得,我付出的感情都是垃圾。

景泠瞥了一眼前方的那扇小門,手覆上凝雪的手腕。

只要把她關起來,她就永遠是屬于她了。

讓她做金絲雀,成為籠中鳥,縛住她的翅膀,一颦一笑只在她面前展露,喜怒哀樂都由她掌控。

心底偏執地欲望在叫嚣,折磨得景泠痛苦不堪,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

凝雪被抓得生疼,掙紮兩下,景泠神思清明兩分,放開她纖細的手腕,看到上面的紅痕後,皺了皺眉。

“方小姐,你的那些工作就算今天不做,對公司也造不成什麽影響,坐下喝杯茶吧。”

“我覺得我的工作挺重要的,您沒別的事的話……”

“我說不重要,我是總裁,聽我的。”景泠堵着門,好像在逼她妥協。

凝雪:……

瞧把你能的,總裁了不起啊。

兩人相對而坐,景泠低頭認真地侍弄茶具,凝雪對這個沒研究,只覺得她的動作優雅又好看,不自覺就被吸引了。

幸好很快回過神來,她連忙把視線轉向別處,那個茶寵是一只趴着的小狗,很像她曾經送給景泠的那個鑰匙挂件。

經過一系列的操作,景泠只倒了一杯茶,自然地放到了自己面前。

凝雪:

“你胃不好,暫時不能喝茶。”說着倒了一杯開水給她。

早說讓我喝開水,我就自己倒了,看你花裏胡哨弄這麽半天。

“馬上到午飯時間了,我讓辛葉點餐,粥怎麽樣”

不怎麽樣,凝雪心裏回一句。堂堂總裁,請人吃飯就喝粥,太跌份兒吧

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景泠解釋: “你胃還沒好,先吃點清淡的。”

說完就讓辛葉去準備了。

凝雪擡頭看一眼牆上的挂鐘,心想倒也不用這麽早,才十點吃什麽午飯

真是搞不懂這個人。

用餐過程很不輕松,景泠一直盯着她,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磨蹭半天食不知味地喝了半碗粥。

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景泠的眼神她實在抵抗不住。

“晚上下班等我,吃完飯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離公司很近。”

景泠看着凝雪對她避之不及的态度,不悅地皺眉,揮揮手讓辛葉把凝雪帶走,人走了她卻開始後悔。

“辛助理,我很差勁嗎”

辛葉公事公辦道: “沒有,總裁能力出衆,各方面都很優秀。”

就是脾氣差了點,有時很不近人情……

“那她為什麽要離開我呢”景泠喃喃,眼底掠過懷疑。

辛葉回答不了。她母胎單身,對情情愛愛看得很淡,所以身邊有人為情所困時,總是覺得很無語,并且發誓絕對不會那樣。

凝雪回到自己的位子,才覺得活了過來,劫後餘生般舒了口氣。

有人湊過來,八卦地問: “你怎麽去了那麽久,總裁留你幹嘛了你跟總裁本來就認識嗎”

“高中時候是同一個學校,不是很熟。”

凝雪知道在這些人精面前,撒謊肯定是不行,所以真假參半地說。

“這樣啊,怪不得我覺得昨晚她對你态度怪怪的。”

那人沒打聽到什麽,無趣地挪了回去,凝雪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回想景泠剛才的行為。

為什麽要關心不喜歡的人,因為好玩嗎

以前也是這樣,說喜歡她想要她,到手之後棄如敝履,現在又想故技重施

凝雪的心漸漸冷下去,連帶着胃也開始絞痛起來。

她吞下一顆藥,心道果然還是得離那人遠點,否則這胃病怕是永遠不會好。

工作确實不多,而且也沒那麽重要,她剛進公司,很多東西還沒上手,池予交給她的都是最簡單的工作。

凝雪沒什麽大志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她本來就是來享受退休生活的,只想安安靜靜地做完這個世界的任務。

但自從跟景泠分開後,那個進度條就再也沒動過。

系統偶爾會出來跟她唠唠嗑,也不催她,更不提及任務相關,她也就默認這樣過了。

在哪過不是過呢,去了下個世界照樣要攻略,還不如在這個世界躺平。

認真工作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凝雪把所有待處理的文件全部處理完,辦公室已經沒剩幾個人了。

擡手看一眼表,已經六點半了。

凝雪伸個懶腰,關掉電腦準備下班,池予從辦公室探頭出來。

“小雪啊,要不要跟姐姐一起吃晚餐”

凝雪拿包的手一頓,忽略她的稱呼, “不好意思部長,我已經有約了。”

“有約跟誰難道是景泠那家夥”池予從辦公室出來,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有節奏地清脆響聲。

凝雪從她的稱呼裏猜出她可能跟景泠認識,但如今她已經跟景泠沒有任何關系了,也不希望別人誤會。

“不是。哥哥在家裏等我,說好晚上早點回家的。”

“這樣啊,那還真是遺憾。”

池予說話間看到某處,特意往凝雪的方向走兩步,将她圈在臂彎中。

“瘦瘦弱弱的,你要多吃點啊。”

凝雪條件反射般推開她,正色道: “部長,請自重,你這是職場性騷擾。”

池予一頓,随後眼裏多了幾分笑意。

“職場性騷擾好像有這麽個詞兒,但我覺得我的行為沒那麽嚴重,我只是表達我對你的喜愛,如果讓你不舒服了,那我道歉,以後不會這樣了。”

凝雪看她神色認真,好像沒有敷衍,也就不再追究了,拎着包先行離開。

出來就碰到雙手環胸,靠在牆上的景泠。

真是流年不利。

心裏腹诽一句,她只當沒看見,徑直從景泠面前走過。

景泠跟上,一言不發地走在她後面,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凝雪:……

神經病!

等電梯的時候,她實在忍不住,轉頭看向景泠。

“你到底想怎麽樣”

“不是說好一起吃晚飯嗎”

凝雪搜尋了一下記憶,發現并沒有“說好”這回事。

“幾年不見,景大總裁學會臆想了我什麽時候答應你一起吃飯了”

“叮”的一聲電梯打開,兩人一同進去,景泠直接貼着凝雪站,把凝雪擠到了角落裏。

“雖然你是總裁,但電梯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吧,小員工就沒有乘坐的權利了嗎”

景泠俯視着她,眼裏掠過暗芒,垂在身側的手蠢蠢欲動,在距凝雪的腰只差毫厘的地方頓住。

不行,只要一靠近她,她就會忘記之前的事,只想從她身上汲取溫暖。

怎麽能忘呢,當初因為這個女人,她過得有多悲慘

絕對不能忘!

景泠反複回想當時的心情,心底的躁動才一點點平息,眼神變得幽冷沉郁。

“方凝雪,你沒有選擇的權利,因為這是你欠我的!”

說完俯身吻了下去,帶着蠻橫的力道,狠狠撕咬凝雪的唇瓣,很快唇齒間就彌漫起血腥味。

凝雪被她野獸般的親吻激得火起,抓着她的頭發迫使她放開自己,哪知景泠只是看她一眼,再次俯身噙住她,絲毫不顧自身的疼痛。

凝雪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氣,但那一眼,偏執又癫狂,她反倒不敢強迫她了。

現在的景泠,就像一個瘋子。

唇瓣被蹂。躏得傷痕累累,牙齒磕到一起發出脆響,舌根麻木酸澀,連血腥味都嘗不到了。

電梯已經到了一樓,景泠還是不肯放開她,凝雪生怕被人看到,緊張之下胃又開始抽痛。

“放開我!”她一把推開景泠,捂着嘴幹嘔。

景泠看着弓着腰幹嘔的凝雪,心裏劃過一絲愧疚,想要看看她狀況怎麽樣,手還沒碰到她的胳膊,就被狠狠拍開。

“別碰我!”凝雪蒼白着臉,捕捉到景泠眼中一閃而逝地受傷,還是軟了聲音: “景泠,別再來招惹我了,求你。”

景泠眼裏的痛意擴大,看着那比記憶中瘦了許多的身影離開,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她心上,痛得呼吸都凝滞了。

凝雪走了,她不要她了。

這樣想着,景泠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害怕。

她的心裏冒出瘋狂的念頭。

不要讓她離開,把她囚在身邊吧。

即使凝雪不愛她,只要每天都能看到她的臉就好。

本來就是她先靠近,又擅自走進她心裏的,憑什麽開始和結束都由她來說

景泠拔腿追了出去,在不遠處看到扶着樹喘氣的凝雪。她唇色蒼白,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眼角挂着淚珠,唇瓣紅腫着,好幾個滲血的傷口。

看起來可憐又無助,好像下一秒就會破碎。

景泠心裏的瘋狂漸漸消散,她捏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睫毛抖着,努力壓抑鼻間的酸澀。

景泠,你在做什麽

那麽喜歡她,難道想要把最為珍視的寶貝捏碎嗎

凝雪也看到她了,本該立刻離開的,但她胃裏抽抽着,連擡步的力氣都沒有。

相距不遠,她能看到景泠臉上的表情,那樣悲傷的神色,就好像被辜負的人是她一樣。

為什麽用那麽悲傷的眼神看着我,明明是你先放棄我的啊。

我只是你逢場作戲的消遣不是嗎

凝雪收回視線,咬着唇努力站起來,緩慢地往前挪去。

景泠站在原地看她,見她搖搖欲墜,終究還是跟了上去。

胳膊被抓住,溫度隔着布料傳來,皮膚好像被什麽灼到了一樣,泛着細密的疼。

“放手。”凝雪沒什麽力氣,本該是氣勢十足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軟綿綿的,像在撒嬌。

景泠将她打橫抱起,換了個方向,往停車場走去。

凝雪掙紮着,見她毫無所動,慌亂之下,狠狠在她胸前咬了一口。

景泠面色微動,聲音低沉: “乖一點,你這樣子回家我不放心。”

一直倔強不肯落下的眼淚決堤而出,打濕了景泠的襯衫。

溫熱的濕意傳來,景泠一直平靜的神色滞一下了,眼神更加沉冷。

她又把人給惹哭了。

凝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明明不是一個愛流眼淚的人,遇到景泠之後眼睛就一直在下雨。

越是想要忍住,眼淚越是洶湧,凝雪臉上都是淚痕,襯得蒼白的臉更加憔悴,可憐又無辜,好像全世界都欺負了她似的。

“別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該兇你,對不起。”

景泠還是慌了。

沒重逢之前,她曾想過無數讓凝雪後悔的方法,但遇到她之後,她只想得到凝雪的愛。

看到她哭成這樣,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年少時她想,凝雪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除了在床。上,她絕不會讓她掉眼淚。

現在看來,那時的承諾她終究沒能做到。

凝雪沒有松口,嘴上的力道卻松了,她沒再掙紮,乖乖伏在景泠懷裏,溫順得像沒有靈魂的娃娃。

景泠把凝雪放進車裏,自己轉而去往駕駛位,凝雪終于開口。

“不用這麽麻煩,我已經好多了,可以自己回去。”

景泠緊緊扣住車門,問: “你就這麽讨厭我嗎”

只是幾分鐘的路程而已,她連這幾分鐘都不願意跟她多待。

凝雪默不作聲,使勁咬着下唇,快要把那幾個破口連成一條血線。

怎麽會讨厭就算心裏怨恨她,也從來沒有讨厭過她,那可是她三百年來第一次喜歡的人,怎麽會讨厭

好幾次她都想問,為什麽要把她當玩物,為什麽不肯喜歡她,可自尊心不允許她開口。

她也是有自己的驕傲的,睡完了被丢棄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她狠狠掐着掌心的軟肉,克制着想要問出口的話。

見她不語,景泠明白了她的意思。

曾經她的心裏有個缺口,凝雪出現之後補好了那個缺口。現在縫補的線繃斷,整顆心鮮血淋漓,滿目瘡痍。

“你身體還沒恢複,我送你回去。”她的眼睛微垂着,把巨大的悲傷困在裏面, “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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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小虐一下,下章就和好,你們不會打我吧(害怕。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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