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少年小
少年小
柔道訓練營不久之後了尾。
雖然開頭開得并不怎麽愉快,一定程度上打擊了康楚幻的自信心,但之後的日子裏積極跟練,康楚幻還是因為表現優異獲得了教練們準備的金色獎狀。
這張獎狀被康楚幻帶回去,貼在書桌前的牆上,一擡眼就能看到。
許是因為這個,康楚幻時不時就能想起藺春時來。
他不覺得被自己還能再見到藺春時,但就是那麽巧,在這個炎熱的暑假結束之前,康楚幻竟然又和藺春時見了一面。
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中午,烈日當空,蟲鳴不斷。
康楚幻給父母跑腿買東西,回來的時候穿過附近的公園,在樹蔭下小坐了一陣。
他出門的時候匆忙,腳上穿着拖鞋,身上穿着短袖,有些不修邊幅,手上拎着一瓶醬油一瓶醋,正被蒸籠一樣的暑氣悶得萎靡不振,後悔自己沒有順便在便利店買一只雪糕,冷不丁就看見了藺春時。
一開始,康楚幻沒敢認,直到那人下巴一擡,高傲地從發頂上扒拉下來一副存在感極強的墨鏡,才恍然:好像真是他,他還是那麽愛戴墨鏡。
火辣辣的日光下,藺春時的頭發比之前更閃了,頭頂上仿佛套了個自動往外冒光的光環,光膜似的一個勁兒反光。
最令康楚幻久久無法回神地是,雖然那張過分精致的面孔一如既往,但那人的骨骼肌肉身形輪廓無論怎麽瞧都和康楚幻記憶中的模樣判若兩人。
一米七?不……一七五??
怎麽回事,時間不是只過去了半個月?藺春時長得也太快了吧!
之前他們不歡而散,部分原因就是因為藺春時明明和他矮得‘勢均力敵’還好意思笑他,這下好了,藺春時完全能理直氣壯地說他矮了。
康楚幻受到精神沖擊,如遭雷擊。
這時,藺春時回頭,目光落在了康楚幻所在的長椅上。
隔着墨鏡,誰也不知道那雙紫眼睛真正的聚焦落點,但康楚幻皮膚繃緊了一剎那,最終說不清原因,還是走進了暴曬的日頭下打招呼。
靠近以後,藺春時瞧着似乎更大了,比他高了差不多一個頭,天吶。康楚幻搭起話來幹巴巴地,“好巧啊。”
藺春時聞聲側目,兩邊的眉毛同時向上挑了挑。
一個毫不掩飾的震驚神情,好像完全出乎意料,又好像不根本認識康楚幻。
康楚幻心裏猛地咯噔一下,腦子裏忽然竄出一個想法:等等,藺春時不會把他忘了吧??
窒息一般的寂靜兩秒,直到狗叫聲天籁般低低響起。
康楚幻循聲低頭,這才注意到藺春時腳邊竟然一直端坐着一只威風凜凜的黑黃色德牧。
康楚幻一向喜歡動物,還是頭一次因為某個人而忽視了旁邊有狗。
好可怕的顏值,康楚幻一邊暗自心驚,一邊慶幸尋到話頭。“你來遛狗?”
藺春時的嘴唇動了動,沒不出聲。
康楚幻正等他的話,被他這一出欲言又止搞得膽戰心驚,忍不住催道:“你怎麽不說話?你嗓子疼?”
藺春時這才開口,聲音輕飄飄,帶着點譏笑:“不是你叫我不要和你說話麽?”
“……”藺春時不開口,康楚幻是真怕藺春時把他忘了。
可藺春時沒忘,他反而更難受了。因為這人很快上了發條似的,故意一連串地問:“我現在能和你說話了嗎?不會我一說話你就跑吧?你要跑我可追不上,我手上牽着狗呢。”
“我們現在這個距離能行嗎?會不會太近?”
“你怎麽又不說話了?哦我懂了,你現在沒空是吧?”
藺春時怎麽這樣啊!
康楚幻被藺春時舊事重提臊的腦子發燙,臉色漲紅,嘴唇開開合合,硬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見他尬得沒動靜,藺春時反倒笑了,渾身輕松,沒事人一樣,問:“你在這邊幹嘛,你家在附近?”
康楚幻拎着自己的醬油和醋,點頭。
藺春時又擡頭向着公園附近的樓棟群溜了幾眼,猜測:“XX花園?河邊那個小區?”
康楚幻:“嗯。”
藺春時:“就嗯?這時候不應該反問你呢,不然對話不就結束了?會不會聊天?”
藺春時看着也不像想聊天的樣子,康楚幻真是弄不清藺春時起伏變化的态度,他沒藺春時那麽灑脫說不在意就不在意,緩了緩才道,“你呢?你家在哪兒?”
藺春時:“我不在附近,我在J南區。”
J南區離這邊可遠了,和此處公園一南一北,足足穿過了整個J市。
康楚幻有些驚訝:“那怎麽來這邊遛狗?”
藺春時道:“不是專程遛狗,我有個發小在這邊,我來等人。”
康楚幻有些奇怪,旁邊有長椅也有陰涼,而藺春時所站在的位置是一條草坪小路,光是站了這一小會兒,康楚幻後背都濕透了。
等人為什麽要在這麽曬的地方?他都不熱嗎?
兩人實在是不熟,康楚幻想不出新話題,某些和身高相關的話題更是碰都不想碰。
對話該結束還是結束。
兩人很快分別,康楚幻走出很遠,藺春時依然留在原地。
康楚幻幾次回頭,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沒多想,等一路走到家門口,最後看到的某些畫面才在腦海中逐漸複蘇。
——藺春時牽引的威風大狗從端坐變成站姿,毛茸茸的尾巴搖動間,露出了之前一直被藏在身後點綴着黑色石子的青翠草地。
……
……
那塊草坪上原來有那麽大的石子嗎?那石子甚至還不是圓形,而是長條狀。
腦中一陣電閃雷鳴,康楚幻把東西放進廚房,匆匆又沖出門去。
在家裏做飯的康教授還沒等和兒子說句話,就見兒子開了下冰箱,又扯了兩個塑料袋絕塵而去。
顧不上身後的呼聲,康楚幻一路快跑,紮進公園,大老遠一瞥,藺春時果然還在。
這一次,地上黑色的不明物體也随着距離縮短徹底看清,果真不是石子,而是兩坨不知道何時出爐的狗産廢棄物。
難怪藺春時和狗都動彈不得,他的狗拉屎了!
康楚幻去而複返,帶回兩個塑料袋,一瓶冰水。
藺春時見他回來,明顯驚了驚,但沒說什麽,塑料袋一到手就利索地撿了屎,用冰水沖了下手,飛速地牽着狗轉移了陣地,選了個上好的乘涼處。
康楚幻被他這一套操作看得瞠目結舌,詫異詢問:“你就因為這個一直在太陽底下站着?怎麽不找人借個袋子?”
藺春時十分幹脆,沒有絲毫不好意思:“沒人來。”
康楚幻:“那剛才怎麽不跟我說?”
藺春時理所當然道:“和你說多沒面子。”
現在被他發現難道就有面子嗎??康楚幻很想反駁,偏偏反駁不出來……可惡,他也真是有問題,他覺得藺春時好有公德心啊!
一陣熱風吹來,後背的布料貼在了皮膚上。午間的溫度變得更高了。
藺春時膚色冷白,這會兒也泛起了紅,嘴唇裂了些紋路,他大概也熱得頭暈,剩餘的半瓶冰水幹脆直接從頭頂澆下來,水流四散炸開,沿着臉頰衣領一路向下,洇濕了白色T恤。
康楚幻看到他鎖骨位置下面透出一些圖案,看不清具體是什麽,但那花色并不來自衣料,而是來自衣料下的皮膚。
那是什麽?紋身?
不,之前同學之間曾經流行過一些貼紙,也有可能是貼的。
不過不管是紋的還是貼的,那隐隐約約的花紋都給康楚幻帶來了些許小小的震撼,哪怕他和藺春時鬧過不愉快,他還是從心底裏想:藺春時真酷啊。
這種酷不單單存在于藺春時說得哪一句具體的話,哪一個特征或者哪一個舉止行為,而是一種康楚幻無法模仿、在身邊朋友身上也從沒有見過的獨特氣質。
就因為這種氣質,藺春時好像做什麽都酷的要死。
“看什麽呢?”
康楚幻回過神來,對上一片撼動心靈的紫羅蘭色,藺春時不知何時摘下了墨鏡,正一邊擦拭一邊望過來。
不管藺春時體型變了多少,那雙眼睛給人的震撼感總不會變。
康楚幻下意識移開視線。
藺春時以為他下個動作是要站起來,問:“你要走?”還沒等康楚幻解釋并沒那個打算,藺春時又拽住他的手,道:“急什麽?再待一會兒。”
這是藺春時第二次拉他,這人似乎非常不在意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兩次都是想拉就拉。康楚幻心髒一緊,毫無理由地和上次一樣,無端陷入了緊張。
很短的瞬間,藺春時的手松開,視線也改為看向地面,問:“你怎麽回來了?”
康楚幻答不上來。
藺春時又開口,突兀且沒有邊際,“哎?喜歡你的人是不是特別多?”
這從何說起,康楚幻搞不明白,尤其話是從藺春時的嘴裏說出來,聽起來的感覺更怪。藺春時在挖苦他?喜歡藺春時的人才真的多吧,畢竟光是和藺春時坐在一起,康楚幻都有種相形見绌之感。
正想着,藺春時開了口,換了新話題:“你住XX花園,那你在讀哪個小學?”
小學,一秒踩雷。康楚幻一腔緊張情緒平息凝滞了。
他的眉頭皺起來,分不清藺春時到底是不是故意,但兩種都不妨礙他有些生氣。“誰讀小學?你才讀小學,我開學就初三了!”
藺春時一愣,漂亮的臉蛋上錯愕一閃而過。“初三?你跳級了?跳這麽多?不對,你今年多大?你比我大嗎?”
他連問好幾句,接着不忘補充,“讀小學有什麽問題?我本來就讀小學。”
這下輪到康楚幻大吃一驚,半天都想不明白:“……你都這麽大了為什麽要讀小學?”
好傻的問題,藺春時奇怪道:“我就是小學生不讀小學讀什麽?”
他落地有聲道:“我今年小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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