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屍變
屍變
群情激憤。
蓮青衣擡了擡手,道:“等等,現在不是做這個的時候,你們的妻女是什麽時候下葬的,如果還沒超過七日,那就還有生機,救人要緊。”
村民們聽聞生機一詞,也冷靜了些,是了,這個假道士固然可恨,但他已經被抓起來了,日後再收拾不遲,但家人的性命卻是危在旦夕,不能再等了。
當下衆人各自回家取了工具,到自家的墳地挖掘起來,不過,行動一樣,結果卻不同,有的挖開時還剩一口氣,有的卻已經腐爛變形,前者歡天喜地把人給擡了回來,後者卻只能拍着大腿連聲哭喊。
蓮青衣則穿梭在院中,一一為擡回來的邪物裹上幡文,村民們看她出手不凡,便知她才是真正的仙師,本想上來答謝,卻又怕耽誤了事,只縮在牆邊,呆愣愣地看着她做事。
一直忙到日落西山,才沒有邪物被擡進來。
蓮青衣松了口氣,就見踏雪正跟在自己腳邊,一刻不離,此時看她停了動作,還擡頭用水潤潤的眼睛看着她。
貓兒的凝望是能打動人心的。
它就那麽站在那裏,小小一只,毛絨絨的,可望着你的時候那麽認真,那麽專注,好似這世界上只有你一人,值得它駐足。
蓮青衣忍不住蹲下身去,伸出了手。
這次,貓兒沒有拒絕她的撫摸。
柔軟的毛發細密而滑順,像是上好的錦緞,可比起錦緞來,又多了一層溫熱,從毛發下輕輕地透出來,提醒着她,自己手下摸着的,是一只有血有肉的小動物。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
但這份快樂沒有持續多久,蓮青衣就聽到身後有人接近的聲音,她轉身看去,只見一個老人拄着拐站在離她幾丈遠的地方,似乎是有話要說。
“您是……?”
老人先是嘆了口氣,便道:“我姓李,虛承一聲族長,卻沒有負好族長之責吶!”
蓮青衣沒有說話,她知道這次的悲劇起因便是族長派出去的人沒有尋到真正的仙門,如今木已成舟,她再說什麽安慰的話,也是于事無補。
“這位仙師,不知您出身哪座仙山?我們日後便是說起來,也好知道自己的恩人到底是誰。”
蓮青衣頓了頓,道:“清聖宗,蓮青衣。”
老人先是愣了愣,随後失聲道:“您,您就是那位聖女?!”
見蓮青衣默認,他捶胸頓足道:“要是早知您要過來,我們便安心等待便是,何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啊!唉,都怪我,要是我能多派幾個人出去,說不定,說不定……”
“事已至此,請您節哀。”蓮青衣道。“我來這裏,也是因為有人去飼虎山請了我,小河村的邪祟已經傳播到了別處,我沿着線索一路找來,只想确定事情的根源究竟出自哪裏。您是族長,肯定知道邪祟一開始是從哪裏出現的。”
族長想了想,道:“要說起源,我還真有個想法,邪物是從一個月前出現的,你也知道,我們村裏人少,少有什麽大事發生,一個月前,就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李員外李有田的喪禮。”
李有田?
是了,鄭大山曾經說過,正是因為那個叫李有田的財主暴斃,才會有他和女兒前來送紙紮這回事,本來以為這就是市井間談笑的一件奇事,卻不想竟與邪祟也扯上了關系。
“不過,我也只是猜測,具體有沒有幹系,我也不太清楚,仙師要是有什麽想問的,我可以叫李有田家的叔侄兄弟們過來。”
蓮青衣問:“叔侄兄弟?李有田的兒子呢?”
族長無奈道:“他們如今闊了,哪裏肯在村裏多待,喪禮結束的第二天,他們一行人就回去了。我雖然是族長,但在人家眼裏,也不過是一個行将就木的老頭而已,他們面上喊我一聲阿公,但沒有切實的證據,我是支使不動他們的,不過您放心,若是村裏的邪祟真與他們有關,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讨一個公道。”
“那你叫他過來吧。”
不一會,李有田的表兄就過來了。
他長得五大三粗,滿臉橫肉,走過來的時候還紅着眼睛,把慕扶柳吓了一跳,炸了全身的毛,鑽到蓮青衣身後去了。
蓮青衣見有人吓壞了自己的小貓,忙将她抱在懷裏輕撫了幾下頭,又走上前去道:“你就是李成田?”
李成田長成那副樣子,說話倒很客氣:“仙師,我就是李有田的表兄,您有什麽問題盡管問。”
說話細聲細氣的。
蓮青衣怔了怔,道:“李有田的喪禮,你全程都參與了是嗎?”
“是,我是這一輩裏最大的,家裏有什麽大事,都是我一手操持,有田是八月初十二出的事,停了三天,八月十五下的葬。”
“那你有沒有聽說什麽異常的事?比如李有田的死有沒有內情?比如靈堂上有沒有怪事發生?”
蓮青衣也猜不出所謂的異常是什麽,但邪祟的出現,無非是與死亡有關,如果真的要按李有田這個思路查下去,那最合理的猜測就是李有田的死可能有蹊跷,枉死後有了怨氣,卻沒有加以平息,才會作亂人間。
李成田盯着腳尖看了一陣,才嗫嚅道:“仙師,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說。”
蓮青衣道:“你說。”
“我弟弟的死,說起來不光彩,他那個人年輕的時候就貪圖美色,後來發了財,更是沒個節制,死之前,他剛娶了一房小妾,死,就是死在洞房的時候。”李成田壓低了聲音,臉漲得如同豬肝。“也是造孽,那新娘子才十八,遇上這樣的事,竟然給活活吓死了。”
前面的蓮青衣知道,但小妾吓死的事卻是頭回聽說,她皺了皺眉:“新娘子什麽時候死的?”
“這……”李成田撓了撓頭。“說是第二天,有人發現她吊死在房梁上,什麽時候……大概是半夜吧?”
“吊死?”蓮青衣眼前突然出現鄭大山妻女的那副模樣來,它們全都吊着舌頭,面目猙獰,喉嚨裏還發出将死之人的殘息聲。
這豈不與那小妾的死狀如出一轍?
可她若是自缢,又怎麽會有怨氣呢?
“她……那小妾葬在何處?”蓮青衣問,光聽李成田講是不夠的,她想親自去看看這姑娘的屍首,才能确認她到底是不是那個引起邪祟的根源。
李成田道:“她就葬在村外。”
當下李成田叫了幾個本家的兄弟,扛着鐵鍬領着蓮青衣到了村外的一處亂葬崗,放眼望去,這地方到處都是新墳,有幾個坑還大敞着,明顯是剛被村民挖開的。
原本,挖墳是件極損陰德的事,但有一就有二,他們已經挖了不少,現在也不甚在意,到了那小妾的墳前,不等蓮青衣發話,就自顧自挖了起來。
不過一刻鐘,棺材就露了出來。
接着,幾人熟練地将鐵鍬插進棺縫裏,開始開棺,誰知這棺材像灌了鉛,撬了半天愣是沒有啓開。
李成田本來在地上觀看,見此情景命衆人躲開,他自己蹲下身去仔細摸索了一陣,才道:“不對,這棺材的夾縫裏注了鐵水,現在已經成了鐵板一塊,輕易是撬不開的。”
鐵水?
蓮青衣思索一陣,道:“沒事,你們都躲遠一點,我來開。”
話雖這麽說,蓮青衣的心裏卻有些沒底,所謂鐵水封棺,是民間那些閑散道人愛用的土法子,目的是用鐵性鎮住棺材裏的屍體,以免屍變。雖然不知李家的人是從哪知道的這個法子,但有一點是可以确認的,那就是,這個小妾死後,的确有過屍變的征兆。
等會棺材一開,還不知道是個什麽光景。
因為一旦封印被破壞,屍變也許就會急劇發生,若是她能第一時間控制住還好,若是有半點差池,在場的所有人,不,是整個村子,都會遭受滅頂之災。
但,如果不查明真相,不僅小河村守不住,就連周圍的所有城鎮,都會遭到傳染,只有把罪魁禍首抓住,才能徹底結束。
蓮青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深吸了一口氣。
她沒有注意到,就在她身後不遠,踏雪也仰長了脖子,全神貫注盯着墳坑裏的棺材,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麽。
随着拂塵的落下,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響了起來,那是鐵條與棺木分離時發出的聲音,過了一陣,只聽砰的一聲,棺蓋被移到了一邊。
蓮青衣探身看去,棺材裏的女人果真與她想的一樣,有一張面目猙獰的臉,脖子上的淤血已經成了黑紫色,但并未腐敗,仍舊保持着死前的模樣。
但,她的牙齒和指甲,卻生生長出幾寸去。
衆人也都聚了過來,他們雖然已經見過不少這樣的面貌,但還是覺得陰森可怖,紛紛不約而同退開了些。
“仙師,你看這……”
李成田的話還未說完,棺木裏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抓撓聲,蓮青衣心知屍變已發,立刻喝了一聲“退下”,随即拉開陣勢,甩出幾道幡文去。
但這邪物的動作十分敏捷,與之前見過的那些乃是天壤之別,它快速躲開幡文,縱身一躍跳出棺材,直奔蓮青衣的面門而來。
而此時的慕扶柳張大了嘴,喃喃道:“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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